傍晚,在忙完了一天的搜捕之后,吴大人依然是一无所获,他辞别了百里狩云,先行回到了府上。而百里狩云却是没有理会他,自己独自留在了客栈,眼下邢龙司的兄弟也已经全部出动了,到现在却仍是音信全无,百里狩云的脸色显得有些发愁。
店里的伙计一边哭着一边收拾着东西,店小二则哭成了泪人,想必掌柜的生前待他们并不薄,现如今突然离世,他们一时也缓不过劲儿。
易天行看着店小二,心里虽是心疼,却也是毫无办法,他看了看百里狩云,想了想,道:“不应该啊,以邢龙司的侦查能力,一个小小的骆春生应该很容易抓到才对啊。”
易天行这话说得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却摆明了是说给百里狩云听的。
“你是在怀疑我邢龙司弟兄的办事能力吗?”百里狩云冷冷地回道。
易天行反而感到了一丝吃惊,他本只是想用一些刺耳的话来引起百里狩云的注意,但却没想到百里狩云的反应会这么刻薄,不过反正目的是达到了,他也没有在意。
“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蹊跷,现在这个情形正好有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易天行解释道。
百里狩云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来望向了易天行,说道:“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即使是有圈套在里面,那也只能一试了,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易天行道:“你知道洛阳城最近的那些失踪案和碎尸案吧?”
“怎么,你觉得这两者之间有联系?”
“也不尽然,只是这么赶巧的全都挤在了同个一时间段发生,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两者之间的联系性。”易天行道。
百里狩云听后,虽然表面上没有表示认同,但是心里却没有排除这个可能性。他叫来了一旁哭丧着收拾桌椅的店小二,询问了起关于骆春生的事情。
店小二告诉百里狩云,骆春生是店里前两年新收的帮厨伙计,自幼父母双亡,无名无姓,掌柜的看他可怜才收留了他。骆小姐还在的时候,这两人便十分要好,两人常常一块儿研究厨艺。可是掌柜的却非常反感他俩在一块儿,而且不愿意让骆春生知道葱扒虎头鲤和云罩腐乳肉的秘诀,而骆春生则一直想研习这两道菜。
百里狩云和易天行在听完了店小二的叙述后,纷纷没有再说过话,百里狩云觉得春生很有可能与掌柜的有过节,但是易天行却觉得春生很有可能只是个牺牲品,春生与小姐两人交好,小姐的失踪他肯定也很受打击,这件事与少女失踪案的联系更加紧密了。
“掌柜的平时喜欢出入些什么地方吗?”易天行看着店小二问道。
“掌柜的与马帮的马老板私交很深,没事就会去西市串门儿。”小二回道。
“马帮?”百里狩云疑惑地说道,他作为朝廷的鹰犬对于马帮这两个字再熟悉不过了,虽说大部分马帮都是本分的生意人所聚集起来的商会,但是也有不少马帮会打着做生意的幌子而四处打家劫舍干起了土匪的行当。
所谓马帮,就是按民间约定俗成的方式组织起来的一群赶马人及其骡马队的称呼。马帮是大西南地区特有的一种交通运输方式,它也是茶马古道主要的运载手段,面对险恶而随时变化的环境、生死与共特殊的生存方式形成马帮自己严格的组织和帮规、有自己帮内的习俗禁忌和行话。
“洛阳城里有马帮?”易天行重复道。
“对,就在西市,他们好像是两年前刚从梁州那边过来的,平日里在西市也会买卖些马匹。”店小二说道。
“还有呢?除了马老板,掌柜的还有什么朋友吗?”易天行又问道。
“其实也算不上是朋友吧,掌柜的只是老往马帮那里跑而已,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什么交情。”店小二尴尬道。
“这话怎么说?”百里狩云道。
“因为掌柜的不太愿意让我们知道他跟马老板的事情。不过东市肉铺的朱老板人不错,没事就会来店里照顾掌柜的生意,对我们伙计也都还不错。”店小二回忆道。
易天行听完后看了看百里狩云,正巧百里狩云也看向了这边,二人四目相对,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当即便起身出了门。
“二位客官这是要去哪儿啊?”店小二忙追问,对他来说刚出了场命案,眼前的这两个人反而能给自己带来一些安全感。
“给我把烧刀子热热,晚上回来我要喝温的。”易天行笑道,头也没回地出了门,百里狩云摇了摇头也跟了出去,二人相继消失在了店小二的视线里。
“你倒是挺会享受的啊。”
百里狩云看着走在前面的易天行笑道。他不是很明白易天行出门特意嘱咐店小二温酒的意图,在他眼里,易天行只不过是那种轻狂少年,只懂享乐。
“你没听到他问的话吗?一个店小二,送走客人的时候说的不应该是‘客官您慢走’‘客官您常来’之类的话吗?”易天行边走边说道,脸上没有显露出表情。“他问的‘这是要去哪儿?’这是希望我们留下的人才会说的话。任何人都有脆弱的时候,一起朝夕相处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人突然死了,我若不给予他希望,告诉他我们还会回来,你认为,这个夜晚他会怎么过?”
百里狩云没有说话,他作为一名捕手,早已看尽了世间的生离死别尔虞我诈,对于易天行的仁慈,他不愿给予评价。
“我原以为,你不是那种悲天悯人的人。你这份仁慈,与你这乐天的性格反差倒是很大啊。”百里狩云叹道。
“怎么,你有意见?”
易天行挑衅道,说罢便一个纵身,当下足袜生风,咻地一下跃上了房顶。
“好轻功!”
百里狩云叹道,说完也一个跳跃,跳到了易天行所踩的房顶。
二人如轻盈的野猫,在洛阳城的房顶上来回穿梭,一前一后,谁也不让着谁。
“你轻功不错啊!”易天行看着身后紧紧跟着自己不放的百里狩云道。
“哪里,跟你比还是差远了!”百里狩云看了看易天行脚下又看了看自己的脚下,自愧不如地叹道。只见易天行步步踩过之处,没有一片瓦砾碎裂,甚至瓦片连挪动都没有挪动过,而百里狩云的脚下,每踏过一步,便有一片瓦片碎成瓦砾,不管他如何控制力道,这脚下的瓦都难逃四分五裂的命运。
“不错,跟我比肯定是比不得的,但是比叶无锋强多了!”易天行笑道,说罢,便加快了脚步,仅七八步,便将百里狩云甩了数十丈远。
百里狩云大吃一惊,他仅是跟上易天行的步伐便已很是吃力了,但没想到易天行竟然还能继续加速。百里狩云心里止不住的兴奋,他一边跑着,一边伸出左手,竖起拇指对着远处易天行比划了起来,他右手手肘微抬,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与大拇指一起呈捏物状,这正是他平日里射弓箭的姿态!原来他被易天行的轻功给震撼到了,忍不住想要比划比划,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射中他,他手里虽然没有握弓,但是心里却在估算着风速与距离,仿佛此刻他真的是在一边跑一边狙杀着眼前的目标似的。
“喂!我可不是那深山老林的兔子啊,再不快点儿,你连用手指比划都比划不了啦啊!”易天行叫道,声音渐行渐远。
百里狩云这才反应过来,易天行与自己相隔甚远了,遂赶紧收起手势,追了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二人便来到了西市,两人找了个较高的房屋,在房顶上居高临下的观望着。只见楼下,不大的马场里,三五个马棚相并排列,马棚里隐隐约约能看到些从各地运过来的骏马宝驹,马匹虽不多,但是打理的人却是不少,三五个人来来回回地巡视着,似是在看马,又似是在巡逻。而主道上却没有一个人,只有一个草堆前,隐隐约约地站了一两个人,似是看守一动也不动。
易天行看了看马场,又回头看着一旁喘着粗气儿的百里狩云,摇了摇头,道:“我错了,叶无锋轻功比你强。”
“怎么?你......跟叶无锋......很熟吗?”百里狩云一边哈赤哈赤地喘着粗气儿,一边说着,原本有些泛黑的脸被涨得通红。
“还行吧,一见如故?应该可以这么形容。我不知道他那边怎么看我的,反正我是把他当兄弟了。”易天行眼睛上挑,笑道。“唉,我早该想到的,你轻功要好,那还拿什么弓啊。就是追不上人家才想着射人家的吧。”
百里狩云平复了心神,一屁股坐在了瓦背上,他摇了摇头,咽了咽口水,道:“也不尽然,轻功是邢龙司里每个人的基本功,只不过在这方面我是平均水平罢了。邢龙司里用弓的人很多,我只不过恰好是那个弓术好而轻功差的那一个。”
易天行回头看了看百里狩云,只见眼前这位四十多岁的大叔,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胸口,一边深呼吸,甚是可爱,他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科班出身啊?”
“哼,又不是戏子,什么科班不科班的。”百里狩云没好气地回道,但很快他的表情便变得严肃了起来。“来了!”
易天行听到他的话也赶紧反应了过来,迅速的将身子压低,让脚下的屋檐遮挡住自己的身影,不让地上的人看到。
只见原本悄无人烟的主道,突然来了一大帮人,各个身穿锦衣华服,有的甚至还身着官靴,一看便知是这些人便是当地的达官贵人。他们各个头戴面具,虽然互相交谈着,但是却看不清他们的长相。在为首的一位壮汉的带领下,这帮富人来到了之前有人看守的那个草垛,然后一个一个地钻了进去。
易天行隔得远,看不清他们究竟在干什么,只知道一堆人排成一排,一个一个地往草垛里钻,然后一个一个地消失在里面没有再出来。而百里狩云却是眼尖,原本就擅长射猎的他,一眼便看出了门道。
“那草垛里可能藏了道暗门,估计是通往马场地下的。”易天行道,“要跟进去看看吗?”
“不用跟,等他们走了我们自己直接进去。”百里狩云道。
“直接进去,那看守不就发现了吗?”易天行问道。
“那个看守是个瞎子,只要我们声音不大,他发觉不了的。”百里狩云道。
“瞎子?你这眼神够好的啊!那马场那帮巡逻的人怎么办?你不怕打草惊蛇啊?”易天行道。
“一会儿我说三二一,咱们一起跳过去。”百里狩云道。
待草垛前人群渐渐消失,喧闹的马场又恢复了平静。百里狩云见形势差不多了,于是还是小声念道:“三,二,一!”
他话音刚落,易天行便一个瞬身,直接翻滚到了草垛前,看得百里狩云愣了片刻,很快便也一个跟斗跟了上去。只见百里狩云一个跟斗翻到一半,赶紧从腰间掏出一根木箭,取出短弓,于空中朝着最远处马棚的一匹骏马射了出去。只见如梭的木箭迅速地穿梭过了四五匹马的尾巅,锋利的箭尖正好划破来回摆动的尾巴,最后射进了最远处那匹骏马身后的饲料堆里。
不一会儿,马场里传来了一排排骏马震耳欲聋的嘶嚎。而这嘶嚎声正好掩盖了百里狩云落地的脚步声,而与此同时马场里所有巡逻的人也一并冲去了马惊的地方。巡逻的人来回排查了半天,也没看出马惊的原因,只因为所有的马都只划破了尾巴尖,而马尾尖藏在了尾巴毛内,即使受伤了也不会被发现,而那根木箭早已没进了最远处那匹马的饲料堆里!
趁此空档,易天行和百里狩云赶紧钻进了草垛里,临钻之前,易天行还特意用手在门口看守的眼前挥了挥,在确认他是真瞎以后才走。
二人钻进草垛,发现了里面有条长长的过道,一次只能通过一个人,二人一前一后并排地走了过去。
“哎,你说这马场有够奇怪的啊,竟然找个瞎子来当门卫,真是够有意思的啊。”易天行笑道。百里狩云没有理他,只是继续摸着黑往前侧着身子前行着。过道越来越窄,刚开始还能容下一个人的空间,现在确实越走越挤。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终于穿过了过道,来到了一个偌大的地窖前,二人的脚下是则一层层往下伸的台阶,台阶的尽头则是一道虚掩着的大门,门的上方挂着一块匾额,上面书着“极乐坊”三个大字,而大门内不断传出喧闹声和阵阵酒香。
“嗯,这个地方我喜欢。”易天行猛吸了一口酒香,笑道。
“戴上‘面具’吧,别一会儿被人发现了。”
百里狩云道,从怀里掏出两条黑色的面纱,递给易天行一条。易天行接过面纱,掂量了一下,笑了笑,然后也学着百里狩云的样子将其蒙上了脸。两人准备妥当后,便并排走下了台阶,往大门后的地窖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