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简直是惊得目瞪口呆,浣肖没搞错吧?哪有资质这么粗陋的魔?这,这灵山随便一个妖精,都比他强呢!
浣肖似乎看出了丹青的疑惑,笑了笑,没有说话,她将桌上的点心往左一身边推了推,左一道了一声谢谢,便抓起糕饼开始吃了。
“这灵山真是一个好地方!”左一环顾四周,赞叹道:“不知,我可不可以在此住下?”
“实不相瞒,灵山没有多余的地方了。”浣肖拒绝道,一点挽留的余地都没有。左一有些不解,问道:“怎么没有多余的地方,这山顶上不是有风花雪月四个院子吗?”
浣肖一愣,端起酒杯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摇摇头,缓缓说道:“月仙院被封住了,是我师父碧落的主意,我也不好私自打开。”
左一愣了一会儿,像是记起了什么,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瞧我这记性。”
浣肖对子宁说道:“子宁,你去花仙院收拾一番,待会儿带左一去人间一趟吧。”说完转向丹青,道:“丹青,你现在回风仙院,去读我昨天跟给你的经书,我待会儿检查。”两人点点头,退了出去,石子机也会意,站起来,嘴里念叨着:“那我也回去照顾我的梅花啦。”
浣肖点点头,等到她们三个都离开了院子,浣肖才仔细的看了看眼前的左一。左一被盯得有些莫名其妙了,问道:“雪仙大人将他们支开,是有话要同我讲吗?”
“这灵山一向与世隔绝,我师父苦心孤诣,有了些许成就,耐不住寂寞,破例收了些人类的弟子,他成仙之后,也有不少仙界的童子来过,只是从来没有魔界的人来过,我有些好奇,阁下来的目的是什么?”浣肖说道。
“讨债啊!”左一脸上勾起一抹干净明朗的微笑:“子宁说要请我吃饭的,你们灵山还想反悔不成?”
“自然不是。”浣肖端起酒杯,然后又放下,脸色似乎变得有些难看了,想要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左一发现浣肖脸上的表情,略微思索一会儿,说道:“雪仙大人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身为魔,却连一个小小的妖精都不如吗?”
浣肖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好像更加不明白了。左一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被继母赶出来的,我真的没有资格成为一个魔,可我就是一个魔啊!”
听他说完,浣肖眉头紧锁,问道:“你被赶出来的事,魔尊可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父亲是魔尊?”左一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眼前这个女子,好生厉害!
他这么一问,浣肖更是比他还要惊讶!怎么眼前这个公子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自己不知道,难道自己的父亲都不知道吗?
“魔尊,都没有拦着吗?”浣肖问道。
“没有,”左一扯了扯衣衫,端起一杯酒,淡然地说道:“我那位父亲,很是厉害,将魔界统治的妥妥贴贴的,功力盖世,功绩傲人。他有我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肯定觉得很丢脸吧。后来续了弦,为了讨好继母,就把我赶出来了。”
浣肖眉头又皱了起来,当年共工怒触不周山,天地西斜,日月星辰开始东升西落,东方最高,是灵山,灵山万物,称为仙;西方最低,是魔谷,魔谷万物,成为魔。碧落和魔尊都是跟天帝共生的人,这三人各治一方,虽然不曾有什么交际,但是魔界的事还是知晓一二的,魔尊之所以成为魔尊,是因为……
“浣肖大人,”左一站起来,微微作揖,说道:“子宁收拾好了,我先行告退了。”
浣肖看着门外站着子宁,便点点头。
左一刚转身,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对浣肖说:“那条蛇妖,像是你们灵山的,法力很高,估计可以飞升上仙了呢!”
浣肖微微一笑,道声谢谢,便不再说什么了。
等他们两人走了,浣肖还坐了好一会儿,心里惴惴不安的,像是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就要发生。随后,她站起来,向后山走去。
后山是石子机管的,但是他一心扑在赤焰梅上,也没有怎么用心这里杂草遍地,各种野物不停的乱串,浣肖也不理会,自顾自的走着,拐了很久,终于走到一个山洞前,门前被一个很大的木门挡着,她敲了敲门,喊道:“和尘?和尘?”
里面没有人回应,但是却又东西摔碎的声音,浣肖叹了口气,继续敲到:“和尘!你出来,别做傻事!”
里面的摔东西的声音越来越大,继而传出女子的呜咽声和男人粗暴的喘气声!
浣肖凝气,一掌将门击碎,看见洞里的这般情形:地上都是摔碎的东西,各种瓦砾,碎罐子,地上还躺着一个被捆住的女人,嘴上缠着白布,她穿着婚服,发髻松散,脸上一道一道的血痕,婚服也脏了,看见浣肖,那女子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般,一直呜咽的哭着,像是在求救,一旁的和尘,死死的将杜丹按在地上,看见浣肖进来,和尘脸上的蛇鳞闪了一闪,将杜丹拖到身后,暗吼一声:“浣肖,你别多管闲事。”
浣肖自顾自的环顾四周,地面上一片狼藉,一支青花簪赫然躺在碎瓦砾中间,浣肖捡起来,轻轻一捏,一缕青烟从簪子里飘了出来,青烟渐渐凝聚形成一个女人,面容身材姣好,腰身盈盈一握,很惹人怜。与其说这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一个魂魄吧。
那个魂魄看起来很是痛苦,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着,和尘一惊,赶紧将其揽在怀里,心疼的看着她道:“倾之!倾之!你没事吧。”
段倾之艰难的抬起了头,满眼看不懂的情绪。
“你最好少管闲事!”和尘似乎真的怒了,吼着。
浣肖看了现下眼前的一切,倒也明白不少,只道:“我本是灵山上的守山人,怎么成了多管闲事了?”
和尘咽了一口唾沫,说道:“这是我的蛇洞,滚出去!”
“我想着为何三百年前,你要向我讨教还魂之术,现在也算是明白一二了。”浣肖缓缓地踱到和尘身边,继续说道:“还魂之术就是禁术,你若想修,断然是没有渠道的。所以你就想了这一招?借尸还魂?”
“滚!”浣肖的话似乎戳中了和尘的软肋,和尘握拳,狠狠的向浣肖砸去!一阵拳风撩起浣肖鬓边的碎发,段倾之握住和尘的拳头,哀求道:“住手吧!和尘!”
“我不会让她把你带走的,你放心!”和尘努力压低声音,说道。
“不可以!不可以!”段倾之摇摇头,哀求道:“放手吧!和尘!放手吧!”
段倾之将和尘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似乎哭诉着说道:“三百年了!放我走吧,我痛了三百年了,放手吧。”随后转身对浣肖说:“这位大人,和尘做了错事,理应受罚……”
“不必多言,你,我是自然要带走的,至于和尘,他自然会受到惩罚。”浣肖听惯了这种陈词滥调,也不想再听,遂而打断了段倾之的话,只是他不明白,人类的寿命虽然短暂,但是和尘又何必纠结于一世呢?
此时,丹青赶过来,浣肖示意她带杜丹走,丹青点点头刚迈出一步,和尘便恶狠狠地盯住她,道:“你要是敢动那个人,我要你横着出去!”说完,便将蛇尾狠狠的扫过来!像利剑一般刺向丹青,浣肖猛地皱了一下眉头,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将茶水一泼,和尘的尾巴便被冻住了,差一点削掉了丹青半个脑袋,丹青被一阵强劲的内力击倒在地,神魂未定,浣肖见状,狠狠的向和尘蛇尾击了一掌!和尘顿时感到尾部钻筋蚀骨的痛感,一阵一阵的向全身扩散,遂而竟被一掌击出去老远,待他反应过来,胸口撕裂一般的痛,一口血便咳了出来!
段倾之吓了一跳,恐惧瞬间爬满了她精致的脸蛋,她仰着布满泪痕的脸,看着浣肖,浣肖不予理会,只是生气的盯着和尘,和尘缓了缓,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浣肖将丹青扶起来,问他有没有事?丹青摇摇头,跑过去将杜丹身上的绳子解开,并将她揽在身后。
浣肖看了看手上的簪子,问段倾之:“你走是不走?”
段倾之点点头,看了看和尘,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要走了,对不起。”说完便化成一缕青烟,钻进了簪子里。
和尘哭着喊道:“别走,倾之,不要走!我会好好护着你的!我答应过你,会好好护着你的!不要走!”他努力的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眼泪已经模糊了他的双眼,他踉跄地站起来,刚迈出一步,却失去重心狠狠的倒下去,浣肖眼疾手快,将他拦腰扶住,和尘抓住浣肖的胳膊,一张嘴,一口鲜血涌了出来:“我打不过你,你把倾之还给我!把倾之还给我!”
“她自己要走的。”浣肖说着,看了看和尘那双绝望的眼睛,心中不免有些心疼,她将和尘轻轻的放在一旁的软榻上,使了个眼色,丹青带着杜丹离开了。
一片狼藉的蛇洞,浣肖扫了一眼四周,依稀还可以看见当初的布置,很温馨。
“为何只执着于这一世?”浣肖递给和尘一块手帕,和尘接过来,轻轻擦过嘴角的血,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坚持了三百年,你也累了。”浣肖轻轻拍了拍和尘的脊背,他很瘦,脊梁骨清晰可见,摸起来就像一个个小丘陵:“我知道,这三百年的坚持,你肯定放不下,我能理解。”浣肖说出这话,眼神似乎有些恍惚,随后,她继续说道:“我们让她入土为安吧。”
和尘没有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坐了好久,浣肖也在旁边坐着,两个人都想着不同的事,却又似乎都想着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