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聂尚不太想提自己学习的事情,韩恒一时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了,聂尚走的时候韩恒才两岁,中间这几年二人也从来没见过面,只是天启帝这段时间经常对自己提起这个哥哥,好奇之下才问了昭文阁负责教习自己的几位大学士。
大学士们当然不会跟小殿下说聂尚字丑的没法见人,书画水平已经低到了一个境界。只能夸奖聂尚读书勤奋,能一目十行,举一反三云云。
二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对于聂尚讲述的游历经历,韩恒不是特别有兴趣。聂尚也就不再多说,只是让韩恒看书,自己则静静的思考今日发生的事情。
第一件事就是父亲带着三千忠武军清洗了西营的禁军,这个好理解,大概是皇上愤怒与两岸的世家官员打破现有的朝堂平衡,联合起来对抗皇权,这是皇上最为愤怒和担心的,所以这次清洗既是一次报复,也可以看成一种警告。警告文官们不要随意打破这种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平衡。至于为什么要自己的父亲带忠武军来做,可能是因为父亲以前带着司天监清理过一次朝堂,余威犹在。也可能是因为皇上不信任东营的禁军。至于皇上下面要做什么,聂尚想想估计也能猜得到,天启帝身体越来越弱,而朝堂之上的七部尚书已经快十年没换过了,总不能让太子继位以后再换人。太子的性子所有人都知道,太不靠谱。
第二件事就是关于高俅和高衙内,要不要趁此机会想办法除掉这两个祸害。虽然这里不是前世的大宋,但高俅所做之事确实有取死之道。太子本来只是本性懒惫,不喜政事,但现在变成这样应该有高俅一部分“功劳”。杀还是不杀实在是件纠结的事情,不过若是聂尚知道此时高俅已经带着儿子跑了,估计只能感慨造化弄人了。
还有就是聂尚总觉得自己父亲带这三千士卒并不只是清洗禁军,还有别的什么意义…..
“无纾目前之虞,或兴意外之便。这句是什么意思?”韩恒的询问,打断了聂尚的思考。
“意思说,如果不解除当前的忧患,或许会生出别的变故。”
“那我大越此时忧患是世家之祸吗?”韩恒继续问道。
聂尚不禁转过头看着八岁的韩恒,问道:“殿下知道什么叫做世家之患吗?”
“世家手握之权,大于皇权,世家强而皇权弱。”韩恒脆声答道。
“并非如此,殿下误会我大越的世家之祸了。大越皇权与前代历朝相比都已经算是很强的了。至秦嬴政称皇帝开始,历朝历代只有开国之君或鼎盛之世时,皇权才比此时大越强。其余时间都是皇权或弱与世家,或弱于外戚,宦官…..”
“那为何皇爷爷总说世家是祸害呢?”
“因为我大越诸位皇帝与前面历代皇帝所求不同,以前的皇帝们想的是皇权世代相传,后世以数计,二世三世乃至万世,传之无穷,所以只要这些世家贵族能支持皇权,便能与皇权共存。而我大越皇帝想的是百姓安居,不受苦难,万世太平。”
“世家们很坏吗?”韩恒歪着头看着聂尚。
“也不能说世家很坏,只是熙熙攘攘皆为利来。世家之利为土地,他们用尽各种方法夺取我大越百姓的土地,使百姓无地可以耕种,最后都沦为他们的奴仆,一年耕种要上交一半,丰年之时百姓或许还能勉强生活,若是灾年.....浮尸遍野也不是不可能。”聂尚想起游历之时见过的一次百姓逃荒,一县几万人最后能活下来的不过万余人,这还是大越盛世之时,若是在乱世不知道要能有多少活着的。
“那我们为何不发兵除去那些世家?”
听到韩恒如此说,聂尚不禁笑笑。八岁的孩子在思考问题的解决办法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使用武力,看来大越皇族的血统果然传承着好战的基因。
“殿下可知我大越有多少世家,或者多少像世家一样的地主?”
韩恒摇了摇头。
“整个大越,共有耕地九千五百四十万亩,有地百亩以上的家族二十万户,有地千亩以上的家族三万户。二十几万户加上旁支奴仆差不多有百万人。怎么杀?而且我大越军中校官士卒也多有世家子弟,或者世家旁支子弟,若是想要发兵他们也不见得会听…..”
“那就没有办法了吗?”韩恒问道。
“无纾目前之虞,或兴意外之便。下面一句是什么?”
韩恒看了一眼书,读道:“人者,邦之本也。财者,人之心也。其心伤则其本伤,齐本伤则枝干颠瘁矣。”
“所以只要找到不伤世家之才财,又能收回他们手中土地的方法就行了。”
“那我们能找到吗?”
“我们正在找……”聂尚看着韩恒说道。
………..
聂从文已回京的消息,不到半日便传遍整个京都官场。所有朝堂上的文官都在思考着皇上招燕云王回京要干什么。
“皇上是要借着这次两岸官员联合之事清理朝堂,给太子继位打好基石。太子无能,这些事若是太子继位以后肯定做不来,皇上只能自己先做好了。”蔡京对着一众南岸的官员说道。
聂从文回京的消息刚传到他们耳朵里,一众南岸核心的文官便聚集在蔡京府上,讨论此事。
“那蔡相说皇上会怎么做?”王颜之问道。
“皇上需要的是平衡,这次算是我们出了昏招,信了那李纲的满口胡言,给了皇上清理朝堂的借口。”
“燕京那边聂从文真的实在盖宅院?”郑功有点不相信的问道。
“连物资和现场的地基都查看过了,还能盖什么?什么都没查清楚就骗我们联合抵挡圣意,活该李纲这次被罚俸禄。”蔡卞没好气的说道。
“哼,他李纲这次损失可大了,好不容易放在太子身边的高俅被革职。刚才我收到消息,聂从文回京之时带着三千忠武军士卒,先去的禁军西大营…….”蔡京满含深意的看着在坐的几人。
只见郑功脸色一变,想要说话但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郑大人莫要担心,你收买的只是底层的几个小校,皇上不会放在眼里。倒是李纲当兵部尚书时放进去的那些人,估计一个都不会留下。可惜了他白费了十年力气,被聂从文半天的时间就清理完….哼哼。”
“那朝堂之上会有变动吗?”王颜之低声问道。
“皇上不知道能撑…….”看了看众人都没有异样,蔡京暗自捏了把汗,背后妄议天子可是重罪,即便都是南岸的核心官员,蔡京也不敢赌他们就一定不会害自己,宰相之位这次可是有很多人盯着想要取自己而代之。
“皇上需要的是太子继位期间的朝堂平衡。西北之地本来就兵力强盛,李纲又是右相。这次下放了州府军权也有想平衡我们两边势力的想法。西北那边本来州军就是他们的掌中之物,要不要这个权利都无所谓。但我们不一样…..”
“若是太子继位,蔡相说皇上会如何安排?”
“至商部建立至今,七部的尚书十年都没动过了。估计皇上这次会想办法换掉几位。”说罢蔡京又看了眼郑功。
郑功心知自己在禁军中安插自己亲信之事皇上已经知晓,估计自己会是被第一个换掉的尚书,叹了口气说道:“刑部怕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