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生活就像斯佳丽？奥哈拉的名言：不管怎样，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即使痛苦如无边地狱，麦湖终于又迎来了新的黎明。黑夜里，痛苦可以肆无忌惮地爆发；然而在阳光的蒸融下，哪怕是冷冬的太阳，痛苦也不得不暂时掩藏起来。麦湖必须面对扑面而来的问题，她拨通了舅舅的电话，告知了家里发生的一切。她以为她可以很镇定地叙说这一切，然而当舅舅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时，她到底忍不住哭了。舅舅只听了片言只语，就果断地说了句“等我来处理”，然后收了线。
麦湖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支撑着下床，她要去见见妈妈，也要去看看爸爸！
门打开，门外的男人就站直了身体。
“葛校长！”
“麦湖，为什么不通知我？”葛晟誉似乎站了很久很久，眼睛都熬红了。
“我？”麦湖无言，为什么不想到葛晟誉呢？这个男人，远比毕飒靠得住。可是，她就是内疚，就是不忍，让这样一个真正贴心的男人只是做了一个备胎！
“什么都别说了，跟我去吃早饭！”葛晟誉很自然地牵起麦湖的手，两人像一对情侣走向电梯。这一次，麦湖没有感到任何不适，或许是真正对毕飒死了心。但是，真的死心了吗？为什么牵住她的手明明是葛晟誉，她却感觉像是毕飒呢？她仿佛正跟随着毕飒，跟随着毕飒的安排！她的唇角轻轻地勾起，目光迷离地望着葛晟誉。
葛晟誉叹气：“麦湖，你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这样动人的笑容。我真希望这个笑容是为我而绽放的！”
麦湖怔住，但葛晟誉不让她有迟疑的时候，硬牵着她出了电梯。
两人来到了车水马龙的街道上。
“毕飒，你看，这里的每个人，都在经历着人生中的酸甜苦辣。真正被痛苦击垮的并没有几个。去年，我也以为这辈子完了，然而碰到了你，我才发现，若是没有了去年的不幸，那么，恨不相逢未婚时才是我真正的不幸！现在，我是自由的，我可以大胆地追求我的幸福！麦湖，命运之手的安排谁也预料不到，但我始终相信：命运在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必然会开启一扇窗户。”
他期待地望着麦湖。麦湖垂首不语，好半天，麦湖才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水：“谢谢你！”
再次面对没有了生命的麦爸麦妈，麦湖还是痛苦地想要追随爸妈而去，但是，她的身边，始终站着葛晟誉，还有飞速赶来的舅舅和随后立刻赶到的舅妈，以及她的表弟。对亲情、友情的感激使她不能全身心投入到她的悲哀之中。何况，父母的殡葬，亲友的叹息，领导的慰问，这些都或多或少压缩了麦湖伤心的空间，大部分时候，她都不得不置身于众人之中，礼貌地周旋，强颜欢笑。死者已矣，活着的人却还要走下去！
寒假开始的时候，麦湖终于适应了一个人的世界！
幸运的是，麦爸所负债务，大多由麦爸包养的女人承担了，麦湖只是失去了房子。她用她两年来从未动过的工资卡租了一间二十多平米的小房间。自己开始支配存折的时候，她才发现储蓄还是挺丰的。这两年来，她的消费都是从父母那里支取的，麦爸麦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每次都会给她许多，她花钱又很省，年末总会有几千元的余额，她就与上万元的压岁钱一起存入了银行。不过，虽然存折上有将近二十万，她却依然精打细算。
关于住宿，葛晟誉曾竭力邀请她住进自己的房子，甚至提出以出租的方式，但是，她考虑再三，还是拒绝了。她不想因为痛苦而轻易地决定了自己的终身。如果不能给予葛晟誉一定的承诺，她就不想欠他更多的情意！麦湖也拒绝了舅舅的邀请，这里，毕竟是她的家乡，她的爸爸妈妈尸骨未寒，她怎么忍心抛下爸妈的亡灵，匆匆赶赴他乡避难？但是，她答应舅舅，新年来临的时候，她一定会像往年一样，到舅舅家拜年！
而这些日子，她没有回过学校，毕飒给了她生命中最厉害的重挫，她还没有准备好面对毕飒，面对叶芯，面对她的旧同事。幸好有葛晟誉，葛晟誉为她办理了请假，为她从寝室里拿来了她所有的财物，为她挡去了她不愿意面对的人和事！她承认自己像一只蜗牛，偶尔也会胆怯地躲入壳内，不管世事沧桑，物换星移！只是暂时的躲避罢了，她这样安慰着自己，等我准备好了，我会勇敢面对的。无论是毕飒还是叶芯！
除夕夜，麦湖拒绝了葛晟誉的邀请和陪伴，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自己的小屋里。她点起了雪白的蜡烛，满桌烛光摇曳，麦湖出神地凝视着，喃喃地低语：“爸爸，妈妈你们会来看我吗？”她的眼前防佛真的出现了麦爸和麦妈微笑的脸容。她屏息以待，却什么也没有。
“爸爸，妈妈，我相信你们一定来过了，是不是？你们想要告诉我你们好好的，是不是？”她忽然泪流满面，十多个日子里，这是第一次她可以旁若无人、肆无忌惮地落泪。
二十多年，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过除夕，以往的每一个除夕之夜，她都会和爸爸妈妈守岁，她都会兴奋地数着爸爸妈妈给她的红包，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她忽然明白：爸爸始终是爱她和妈妈的！或许爸爸有他的弱点，但是，他真的希望让她和妈妈过得幸福无忧。她趴在桌上，哭得泣不成声。
“爸，妈，你们为什么要抛下我，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为什么？”
可是，有一个念头忽然划过心头：她并不是一个人，这个世上还有一个身体里流着和她同样的血脉的人——她的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但与此同时，恨也蔓延上来，她为什么要承认那个夺走了父爱的家伙啊？
如果，如果再让她见到那个女人，她一定……她正这么想着，门口却传来了敲门声。葛晟誉已经去了农村父母家过除夕，这个时候，还有谁会过来？心头掠过了毕飒的影子，她不由一阵窃喜。
打开门，麦湖愣住了，门口站着的正是她刚才切齿痛恨的女人和她的孩子——麦湖的弟弟，一个看上去十岁还不到的男孩子。
“田田，叫姐姐！”
男孩很听话，马上叫了一声：“姐姐好！”
麦湖想关上房门，置之不理，但是，当她的目光落到男孩的脸上时，她的心却变得那么柔软，柔软到她情不自禁地应了一声：“哎！”
那张脸，那张稚嫩的天真的脸上，她看见了爸爸！
“进来吧！”她让开了身子，这样的夜晚，她不忍心将这对母子赶到凛冽的寒风里，赶到陌生的人群里。
女人感激地点点头，拉着孩子进来了，然后她看到了满桌的烛光：“对不起！是我……”
“什么都别说了。”麦湖摇头，“我想爸爸会很高兴看到我们姐弟团聚的。谢谢你！”她蹲下身子，握住了男孩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麦田，姐姐！”男孩很乖巧地回答，“爸爸一直说姐姐很认真很优秀，让我像姐姐你学习呢！”
麦湖的脸红了，想起爸爸在她面前，似乎一直都不怎么满意，而且也很少表扬她，没想到会从弟弟的口中听到爸爸对她的赞赏。
“你一定会比姐姐更好的！”她指了指仅有的三张座位：“坐下来吧，我烧了几道菜，一起吃吧！”
女人默默地坐下了，麦湖的手艺不怎么样，但是三个人却把所有的菜和一凭葡萄酒都吃完了。
麦湖和那个女人的脸都有些发红，男孩没有喝酒，但小脸却也红彤彤的。
“麦湖，和我们一起住吧！”女人真诚地伸出手，覆在麦湖的手背上，“如果你不嫌弃，就叫我一声，一声阿姨吧！”
麦湖不吭声，或许是酒的缘故，她的周身都涌动着一股暖流。
“你恨我，是应该的！毕竟，我……”
“现在不恨了。”麦湖忽然微笑，“有人和我一样，思念着爸爸，我觉得不那么悲伤和痛苦了。”她想，悲伤，原来真的可以分担的。当初她觉得只有她一个人失去了爸爸妈妈，所以，才会极度痛不欲生。但，如今，还有和她一样的人，也在为失去同样的亲人难受，她的伤痛就忽然减轻了许多。
“麦湖，你果然是个善良的女孩子。你爸爸没有说错，其实我早该过来找你，事情，也许就不会变成今天的模样。我早就不该阻止你爸爸说出真相。如果我们能够提前解决，你妈也许……”女人哽咽起来。
麦湖的眼泪又要涌出来，她扭过头，偷偷地擦去眼角的泪水。
“姐姐，我要和姐姐在一起。”麦田忽然高声叫了起来，“姐姐，答应和我们住在一起啊！”
“田田，姐姐喜欢一个人住，这样你可以随时来做客啊！”
女人失望地叹了口气，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麦湖，这是给你的。”
麦湖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存折，她看了看数目，又合上放入信封，还给了女人。
“给麦田吧，我已经会自己赚钱了。”她平静地说道，“你揽去了爸爸的债务，我已经很感激了。”她知道女人的别墅、宝马都已经抵债，这样就够了。
“麦湖！”女人的眼中含着乞求，“为什么不让我照顾你呢？”
麦湖沉默，半晌才回答：“夜深了，田田要睡觉了。”
女人扭头，的确，她的儿子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无奈地叹气，抱起了儿子。
麦湖走出门外，为他们叫了计程车，把他们母子送上了车子。女人还有话说，但是，麦湖已经关上车门，退后了几步，冲他们挥了挥手。
车子载着女人和孩子驶入人海，麦湖双手插在袋子里，慢悠悠地往回走。街头，热闹非凡，夜空中，不时炸开一朵朵节日的礼花。这个城市的每一个人都在庆祝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都想要守住这最后一天！麦湖停下脚步，仰首望天；“爸爸，其实她，不错的！但是为什么要这么贪心呢？如果不是爸爸你，她也完全能够嫁到一个好老公。还有，为什么要选择自杀呢？既然已经做错，就要敢于担当！爸爸真是个胆小鬼呢！”眼中充满了泪水，但是，她倔强地仰着头，不让泪水掉下来，这个夜晚，已经不需要泪水了。她原谅了爸爸，也原谅了那个女人，但是，她永远都无法理解他们，爱，不仅仅是欢愉；爱，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啊！决定相守了，也就是决定了要忠诚一辈子！那么，无论出现什么样的诱惑，都应该坚守自己心田的一份宁静和坦然！
麦湖静静地想着，等到眼中的泪水已经干涸，才低下头来。凛冽的风中，身体微微有冻僵的感觉，她忽然很想给毕飒打个电话，告诉他，她并不恨他！祝福他，新年幸福！
决定了，她的心顿时变得淡定，这辈子不能与所爱的男人相守，这已是不能更改的事实！但是，即使是这样，依然阻止不了她对毕飒的爱！
舒婷的诗又出现在脑海，她轻轻地吟诵起来。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毕飒，毕飒！”她呼唤得柔情似水，“再见了！”
她的手指将祝福短信发向了毕飒的手机，手机很快震动起来，她打开一看，却不是毕飒发回的，而是葛晟誉的短信：“新年快乐！我想念你！想快点见到你！”
她不禁笑了，爱情啊爱情，你真的是那个会捉弄人的丘比特？
“好的，新年见！”
毕飒的短信始终没有回来。她犹豫再三，还是拨通毕飒的手机，没想到听到的却是：“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她愣住了！难受再次涌上心头，毕飒竟是这么果断地想和她断绝一切联系吗？毕飒竟是如此义无返顾地投入到他的新生活中去了吗？
“你怕什么呢？怕控制不住自己，还是怕我会打扰到你的生活？”麦湖凄然而笑，“好，从此如你所愿吧！”
虽然葛晟誉是想尽快地见到麦湖，但是，麦湖却去了舅舅家拜年。等到他们终于重新见面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十了。
“麦湖，你气色不错啊！”葛晟誉打量着麦湖白里透红的脸蛋，很高兴她终于从沉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了。
“是啊，这些日子里，舅妈每天都做好吃的，我怕再住下去会变成猪婆呢！”这几天电视里热播《仙剑奇侠传三》，麦湖忍不住就套用了景天对雪见的称呼。
“那我可惨了啊！我的两颗犬牙保不住了，还得镶上两颗碧绿的菜牙！”葛昇誉反应很快，立刻以雪见口中的景天自居。
麦湖笑了笑，她怎么会不知道葛晟誉的意思呢？遗憾的是，她恐怕注定要辜负葛晟誉了。
“我已经辞职了。”
葛晟誉愣了愣，仔细观察着麦湖的脸色，马上展颜了：“换个环境也好，不如到我们学校来吧！”他变得兴致勃勃起来，“我看这样蛮好的，你不用烦恼，我会……”
“葛晟誉！”麦湖第一次叫他名字，“谢谢你，不过，我已经和舅舅说好了，这半年我要准备研究生考试，争取考入舅舅所在的大学。我想圆了我的大学梦。”
葛晟誉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情急地抓住了麦湖的手：“为什么不留下呢？让我照顾你，你不想工作也行，我会养活你……”
麦湖抽出了手，微笑地看着葛晟誉：“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不，我不会走我妈的老路，而且，我喜欢工作！我喜欢外面的世界！”
“你始终忘不了毕飒！”葛晟誉激动地说道。
“是的，这是最大的原因。”麦湖坦然承认。
“但是他已经……”
“他怎么样都没关系，我爱他是我自己的事！”麦湖咬了咬嘴唇，“葛晟誉，只要毕飒能够幸福，我就会幸福！你看，这样的我要是嫁给你，会和你前妻一样背叛你的，而且我更加可恶了呢，我是整个心灵的背叛。你能够忍受我明明和你躺在一起，却把你想象成毕飒吗？”她打了个寒噤，笑道，“想想都不可思议呢！”
葛晟誉表情复杂地望着她，好像想要解释什么，却终于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他勉强笑了笑，伸出手：“祝你幸福！”
两人从咖啡馆出来，葛晟誉去开车了，麦湖就站在台阶上等待。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迎面而来的姑娘身上，那人也看到了她。
“叶芯！”她意外而开心地叫道，“你和……”她的目光落到了叶芯身边的男人身上，那人却不是毕飒，而是她曾经的同事林少枫，“你没有和毕飒……你和林老师……”她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叶芯盯着她的目光却充满了仇恨，她忽然松开了挽着林少枫的手，几步走到麦湖面前，抡起手臂，冲着麦湖的脸庞狠狠地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痛让麦湖的眼泪都出来了，她震惊地盯着叶芯：“叶芯，你……”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偷走了我的爱，却又不好好珍惜。毕飒尸骨未寒，你就和其他男人卿卿我我。从黄放到葛晟誉，你到底有没有廉耻？你要勾引多少男人你才开心？”
整个世界仿佛都不存在了，泪水激涌而出，模糊了麦湖的眼睛。
毕飒死了，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过着她的太平生活！甚至就在刚才，她还信誓旦旦地宣扬着她对毕飒的爱！她的爱，轻如鸿毛啊！一个连爱人生死都不关注的人，谈什么“只要毕飒能够幸福，我就会幸福”？叶芯骂得没错，她偷走了叶芯的爱，却没有好好地珍惜！她居然还对毕飒说“我希望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上天一定对她极度地厌恶了，所以，才会这样不遗余力地惩罚她！她一生最爱的两个男人，她对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都散发着恶毒的恨，都挟带着诅咒的魔力！
“够了！”葛晟誉闻讯赶来，打断了叶芯的指责和谩骂，林少枫也拉了拉叶芯的手，示意她离开这个被行人渐渐围观地场合。
但是麦湖却拉住了正要离开的叶芯：“他是怎么死的？”
叶芯撇嘴，拒绝回答。
“告诉我！”麦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疯狂地揪住叶芯的衣服猛烈摇晃。
“你发疯了！放开我！”叶芯拼命掰开麦湖的手指，“他是被车撞死的。”叶芯也大叫起来，“就在那个晚上，你回家了，他不知从哪里知道了你爸爸的事情，非要赶去送死不可。”叶芯想起了那个夜晚，她流着泪恳求毕飒不要去找麦湖，她甚至威胁毕飒如果他走的话两人就分手。但是，毕飒还是狠心离开了她。她此刻还记得毕飒那夜说的话：“叶芯，去追寻你自己的幸福吧！”那时，她无比痛恨毕飒，尽管他们之间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毕飒甚至没有主动牵过她的手，每次都是她主动地挽住毕飒。她在毕飒寝室里的几个夜晚，毕飒都打了地铺……
往事种种，恍若昨日发生！她恍惚地怔忡着，这一刻忽然领会到了毕飒的用心，如果不是毕飒的放手，那么，今天，她会和麦湖一样痛苦欲绝！
她忽然意兴阑珊，她和麦湖都真心爱过的男人，已经不在了，那么，她和麦湖站在大庭广众之下，斗气为哪般呢？
“林少枫，我们换个地方吧！”
林少枫求之不得，立刻拉着叶芯挤开了人群，匆匆离去了。
“麦湖，我们也走吧！”葛晟誉也拉住了麦湖的手。
麦湖不动，却缓缓抬起泪眼：“你早就知道了？”
葛晟誉没有回答，那天晚上的情景历历在目，似乎在刹那之间，又重新经历了一遍。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他已经钻进了被窝。他看了看手机，是个不被储存的号码，于是很顺手地将手机关了。情场失利，这几天他的心情都不怎么好，他心里骂着这个深更半夜打入电话的人。正想关灯，手机却再次响了起来，这一次，他怔住了。
他没有失忆，自然记得他刚才关了手机，但是，手机铃声的确在响。
尽管他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这一刻，也直觉地寒毛林立。
手机铃声结束了，但很快就继续大作，很明显，打电话的人是非要他接听不可。
他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我是毕飒。”对方省略了所有的客套，语气相当急促，“麦湖家出事了，她现在住在天蓝蓝宾馆311，你立刻过来，守着她。”
“你为什么不去？麦湖爱的是你！”葛晟誉来气了。他成什么人了，连毕飒都可以使唤他？
“我如果能去，何必浪费时间？”毕飒似乎在苦笑，“听着，爱是需要争取的。”
“不用你教我！”葛晟誉没好气地说道，对这个情敌，他可没有什么好感。
“和我怄气有什么意义？问问你到底爱不爱麦湖？想不想在她生命中最需要呵护的时候去照顾她？如果你连你的被窝都舍不掉，看来我是打错了电话。”
“慢着！你以为只有你懂得爱情？”葛晟誉冒火了，“既然你已经放弃了麦湖，以后麻烦你都不要再去打扰她！”
“不会了！”
电话断了线，葛晟誉愣了几秒，才匆匆赶到天蓝蓝宾馆311门口，一直守候了整整一夜。
毕飒出了车祸的事，他是隔了一天才知道的。很难表述那一刻的震惊和后怕，手机关了又开的一幕再现心头，他忽然怀疑，给他打电话的究竟是毕飒其人，还是毕飒的鬼魂？他本想告诉麦湖的，但看到麦湖的悲伤，终于还是三缄其口。而就在刚才，当他再遭麦湖拒绝的刹那，他几乎已经要说出毕飒死亡的事实了，结果，到底不忍看到麦湖灿烂的脸蛋又被阴霾笼罩。他想：死者已矣，为什么不能让麦湖带着幸福的憧憬离开这个伤心地呢？
“我，我刚才是想告诉你的。”他不敢正视麦湖的眼睛，那是一双对一切都充满了怀疑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只剩下了无尽的绝望！他不禁害怕起来，忙不迭地抓住了麦湖的手，仿佛害怕她会干什么傻事：“麦湖，毕飒希望你能够好好活着……”他飞快地将那夜毕飒打来电话的情景描述了一遍，“你一定要坚强啊！你不能放弃……”
“你以为我会干什么？自杀殉情？”麦湖竟然笑了，而眼泪却依然潸潸而下，“葛晟誉，你看，我是这样蠢笨如猪的一个人，我连殉情，都赶不上了啊！”她放声大哭起来。
葛晟誉的冷汗冒出来了，他使劲地抱起麦湖，塞到了他的小车里，离开了这个地方。他不敢放任麦湖一个人在家，就把麦湖带到了自己家里，寸步不离。
“葛晟誉你这是做什么？”麦湖终于哭够了，终于又回到了现实，“你放心，我不会自杀的。我要是自杀了，毕飒会离我更远的。他本来就看不起我的懦弱。”她低声自嘲，然后，好像要摆脱什么似的，振作了一下，“送我回家吧，我还要收拾一下呢！房东也在等我结账呢！我答应了舅舅，明天就要回去的。”她急切地站起来，好像一下子变得十分忙碌。
“麦湖，你没事吧？”
“我当然有事了。”麦湖含泪，“我的心很痛很痛！可是，我还有好多事要办，我……”泪水又涌出了眼眶，麦湖用力地擦去，“我怎么这么没用啊？连眼泪都控制不住。葛晟誉，你看我简直是糟透了！”她努力地想笑一笑，但是，泪水却反而掉得更多。
葛晟誉心疼地抱住了她：“麦湖，你很勇敢！想哭的话就尽情地哭，不要忍着！”
“不，我不能哭了。”麦湖推开葛晟誉，拼命摇头，拼命忍住眼泪，“我得走了。”
“麦湖！”
“葛晟誉，你别送我！你在的话，我的眼泪就停不了。”麦湖伸手阻止了葛晟誉，“我会想着有人可以依靠……”她呜咽着，狠狠地一跺脚，就拉开门冲了出去。
葛晟誉没有跟出去，望着那扇自动关上的门，忽然感到，这一次，他是真的失去麦湖了，失去了他人生中遇见的最美好的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