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但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当年有一个苏秦，是东周国人，佩戴六国的相印，合纵山东六国，相约攻秦。然而他死后，又被证明是为燕国所用，专门派去弱齐的。一个人要干些什么，干了些什么，决定了他在这世间的角色。而他彼时所做的事情，并不代表就是此时想做的事情。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赵伍点了点头：“我好像明白了一些。如你所言，你所在的组织，或者你背后的人，就像是一根搅屎棍子，本身并没有什么立场倾向，但是事到临头，又什么都想插一杠子。”
霜儿呆呆地瞧着他，脸上不知道是哭还是笑。“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我们形容得这么形象贴切。但我的意思你还是没有明白。”说着话的功夫，她靠近赵伍的耳边，轻声道：“我原来可以是任何人，但现在起，可以只是你的人。”
这红果果的情话出来，赵伍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面无表情地拒绝道：“这恐怕不行，我已经名花有主了。”
霜儿无奈抚额道：“这只是一个比喻。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可以为你所用，而且只为你所用。”
赵伍摇了摇头：“没想过。我一贯独行，而且需要帮手的话，我还是更信任我那些朋友。”
“那仅仅是你的这些朋友就足够了吗？”
“什么意思？”
霜儿道：“据我所知，你要做的事情，你的朋友要做的事情，迄今为止，无不经受了最惨重的失败。你要挑战的，是这个世上最强大的敌人，你所拥有的力量，与他相比，简直如萤火一般。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敌我的力量如此的悬殊，你为什么还要把送上门来的帮手拒之门外呢？”
赵伍看着她正色道：“正因为力量差距如此悬殊，我才更加的不能承受被背叛的后果。我至今不知道你如此做的缘由，更关键的是，即便你此刻讲了出来，我也不能够相信。这个世界上，人与人是不同的，有些人即使不说话，你也能够信任他，但是还有一些人，可能是因为谎话说得多了，连她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又如何还能指望别人呢？”
这一番话说得霜儿呆呆地怔在那里，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到最后只能是苦笑一声，自嘲道：“我以为这十几年兜兜转转下来，我经历了很多，也拥有了很多，却不知道，原来我连自己都差点儿丢失了。在这个世上，连一个可以真正信我的人都找不到了。”
赵伍以为自己已经说服了她，却不料霜儿话锋一转，语气坚定地道：“既然如此，我偏偏要成为你的人了。”
赵伍举起手来打住她道：“先不说成不成的事情，有一件事情我想知道，为什么你选中了我？”
霜儿看着他，郑重地道：“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来救我的人，而且算上以前的话，是两次。”
赵伍眼珠子转了转，想了想这个问题，疑惑道：“这个难道很稀奇吗？话说回来，当初我还曾经救过雪女呢，她就对我爱搭不理的，而且心狠手辣，根本没有半点儿对救命恩人的尊重。”
霜儿不屑道：“那个女人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就是仗着一张好脸蛋，就以为一切都理所当然了。”赵伍嗯了一声，没有答话，看来她对雪女的怨念很深啊。霜儿话锋一转，接着道：“你认为我背后有一个神秘的组织，在暗地里操纵着这一切。你高看我们了，这个世上，绝对不缺躲在黑暗之中，阴森诡谲之人，这个世上，能够决定一切的，唯有强大的力量。换言之，现在能够主宰天下的，只有那一个人而已。我们也不过是在这乱世的洪流中，努力的想找到自己位置的一群可怜人罢了。这样广阔的天地，却没有自己存在的必要，你不觉得是一件最悲哀的事情吗？”
赵伍颇有同感：“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确实是一件挺没意思的事情。”
“因为身处在黑暗中，没有被人注意到，又借机做成了一些事情，就开始沾沾自喜，自以为能够主宰一切，这是我们这类人最大的取死之道。”
赵伍想了想道：“我总觉得你这话意有所指，应该不是指我吧。”霜儿道：“我谁也没有指，只是在阐述我的认识而已。”赵伍道：“你能有这样的认识，应该还能活很久。”
出乎意料，霜儿摇了摇头道：“我活不了多久了，你已经注意到了我，更重要的，阴阳家也注意到了我。我这样的人暴露了身份，死期也就可以预料了。因为人的好奇心，总会迫使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来深挖我身上的秘密。你来救我，是我心中不敢奢望的，但最让我意外的，你发现了我的秘密，居然肯让我走。等于一日之内，实际你救了我两次，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了。而且我想，你应该是一个可以托付的良人吧。”
“那怕恐怕你所托非人了。”赵伍苦笑了一声，“我可以毫不讳言，直截了当的告诉你，跟我混在一起的，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霜儿嫣然一笑，霎时间好像百花盛开，说道：“你以为我这样的人，怕的是死吗？”
赵伍道：“听完你的告白，几乎差点儿我都忍不住要答应你了，但是很可惜，还是不行。”
霜儿止住了笑，追问道：“我能知道差的那一点在哪儿吗？”
赵伍回道：“还是那一点，我并不信任你。言语是这个世界上最能欺骗人的东西。尤其是你所提到的这个组织，叫我不自觉的想起某个老朋友，非常熟悉的味道。我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要是一个不小心，我也成了他们手中的凶器，那可真是笑掉天下人的大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