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
眼皮好沉重,像是沿着高速徒步跋涉的夏日。
“醒过来!”
鼻腔好酸涩,像是闷头于发酵的垃圾桶中避寒的冬夜。
“醒过来!”
周身发黏,仿佛找不到屋檐时的那场春雨。
“醒过来!”
胸口不断传来敲打的刺痛,像是怀着莫名情感窃来月饼,却遭了毒打的后灌了满嘴的秋霜。
缺失掉了主语,缺失掉了自己,只是因为昏沉中只有一片黑暗。
若是伸手不见五指,那五指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一个人的一生无可避免地是活在他人眼中,被他人指点着、评价着,若是不愿意被观看、被评价,那么在他人的眼中世上便没有了这么一个人。
他人,是本人活着的证明。
若是一个人离开了众人的视野、不再受任何人的关注、不再被任何人需要,那么即便他仍在呼吸也等同朽木。
若是一个人被他人关注、被他人需要、被他人视为偶像,那么即便他化作飞灰也依旧算是活着。
“呕!”
吐出一口发臭的水,喉咙为之灼的发烫,睁开眼,周云看见了围在自己身边的叔侄二人。
“我……我还没被你们……害死呐……?”周云的头上、手上、脚上都缠满了水草,这让他看起来活脱脱就像是一只水猴子。
“太好了,你没事!多亏了叔叔的还魂散!”小龙笑的像个孩子,手舞足蹈的,“我们都没事!我们挺过来了!”
“哼!你没事,老夫的事可大了了!别的不说,就刻画阵图耗费的精·血每个一年半载根本就恢复不过来!”老者一脸苍白,脚下虚浮,但却依旧倔强地站着,他对着小龙没好气地丢了个白眼。只是他抱怨归抱怨,太过分的话是一句都没有的。
“周兄弟,你感觉怎么样?”周云已被恢复了气力的小龙扶着坐起,他靠着亭柱,亭外的夜已深沉,老者搭手按在周云的手腕上,如老中医姿态,“血气稳固,脉象有力,看起来并没有大碍,只是……”
老者的目光停留在了周云胸前的纹身上,与落水前相比他胸口的纹身颜色似乎更加深邃了些,隐隐约约间更有缕缕发丝般的黑浊气息在其中游走。
老者与小龙对视一眼,此刻的周云太过虚弱,他既没有听明白老者所说的话语也没有捕捉到老者与小龙两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异常神情。
他只是在颤颤巍巍间出了一个问题:“我的钱呢?”
他至今为止还是没怎么弄懂这两个人找自己来究竟具体是为了做些什么事,他所做的全部的事情不过是在某个时间点上袒露出纹身而已。
他并不懂得其中的原理,只是在朦朦胧胧间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身上所纹的事物怕是有着别样的说法。
但现在不是深究这种事情的时候,看样子今晚的关卡已经过去了,他开始主张自己的权利。
小龙洒然一笑:“放心,钱是绝对少不了你的。”说话间他便将一只这早已藏在身上的牛皮信封丢在了周云的大腿上,“啪!”,掷腿有声。
周云艰难地使唤起双手将信封抱入怀中,他的嘴唇有些发颤但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他只是把这信封抱得很紧,很紧。
良久,周云恢复了气力缓缓站起。
“要我们送你回去吗?”
夜色深沉如狱,满湖死鱼已经开始散发出难言的腥臭,九曲石桥上处处水洼。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他走入了夜色中,步履踟蹰,却拒绝了一切搀扶与陪伴。
或许这样的事已发生过无数次所以他才会这样熟练吧?
小龙与老者一直目送着周云的身影消失在公园的尽头。
“他恐怕撑不过几轮了。”老者忽然道,他转头盯着小龙,“你也是。”
“他能撑下去的,我也能。”小龙面色庄重地盯着周云消失的方向,那条路一直指向灯火通明的不夜城。
“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他补充道。
有风迎面来,腥臭催人呕。
“好。”老者这样回答。
……
第二天清晨林华公园里满湖的死鱼自然是引起了轰动,经有关负责人初步判断给出的说法是有人往湖里投入了农·药,在各路官差疯狂出动调查的同时,一位神秘人却不动声色地砸下了大手笔通过各种渠道将满湖的死鱼悉数买下。
所以,这件本该登上本地头·条的新闻大事仅是过了一个上午便在无人问津。
南宁的人·民们再度沉浸回了各自的生活里,而唯有一人是再也回不去了。
“一……二……三……四……”廉价旅馆的房间内门户紧闭,周云正蹲在厕所内数着钱,他已数了三遍,一遍是七万九千八,两遍是七万九千七,似乎总有那么几个调皮鬼在和他玩躲·猫·猫。于是在最后一遍他干脆抽出了一叠钱单独放在一边,点了点剩下的钱,七万八千,再没有差错。
用透明的密封袋将七万八包好,叠过两层后周云将之贴肉绑在自己的右腿大腿上,外头套一件宽松的裤子,一切异常就被掩盖得干干净净。
他出了门,退掉了已经住了数日的房。
“我来还款。”走进工·商银行,把先前由官差们临时开给他的身份证明递出,柜台中的人对着电脑操作了一顿后示意周云先坐着等待,大约一分钟左右,柜台中柜员手边的电话响了,柜员将之提起喂喂嗯嗯了一阵又放下。
“欠款十万,账户已冻结,现在给你激活。”柜员麻利地从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新卡一顿操作后对周云说,“输个新密码,6位。”
周云虽然依旧多年没有进过银行,但这等基础操作他从未忘记过,默想了一下,他输了密码。
“再输一次。”
周云依言而行。
“好了,卡已经激活,请尽快还款。”柜员还没把话说完就看见周云脱·掉了裤子,顿时身为年轻女性的她尖叫了起来,“你,你,你,在干什么?!保安!啊!”
“臭流·氓,敢在这里撒野?!”数名保安闻声而来,手脚最快的那一人已将手中的警·棍甩在了周云的背上。
“咚!”
周云勉力向前一避卸掉了大部分的力道,但他仍然感到背上火辣辣的疼。
“别!先别动手!”周云及时解开了腿上的包裹,一叠鲜亮的钞票喝止住了保安们进一步的动作与柜员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