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偷车?”
亮堂的屋子,冰冷的铁窗,比铁窗还要冰冷的手铐拷在周云的手上,落座于长凳上,半长到能挂到耳垂边上的头发遮住了他半张脸,这个男人,落魄中带着点不羁。
面对民·警的质问周云张嘴就答:“没有钱啊,肯定要做啊,不做的话没有钱用。”
他的目光坦然,像是在陈述着“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稚童都知道的道理。
“态度放端正点!”周云眼中的坦然让审问他的民·警感到了不适,那民·警还年轻,尚未懂得打破沙锅问到底并不总是一样好品质,也正是因为这样,在周云已经把犯·罪事实一一指认过之后他还说出了一堆多余的话,“我看你有手有脚的,为什么要去偷车?为什么不去打工?或者做做生意?”
民·警的话语中饱含着痛惜与规劝,很显然的,在他看来目露坦然的周云是个走歪了路的人。
对于这样走歪了路的人,必须要想办法把他们引回到正路上,只有这样才对得起他身上穿的这身衣服。
只是,很显然的,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被打救,并不是每个人都想要被打救,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被打救的必要。
“打工?”听见这个词周云当场就笑出了声,他倒是想打工,但先不说哪家工厂敢收他,就说他把自己的身份证号码一报、脸一露,分分钟就有一群疯子抑或是朝廷鹰犬跳出来要把他捉拿归案了,还打工?!做生意同理。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的。”周云脱口而出,虽然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好像过分了点,但话已出口骑虎难下间他不由似是补充说明一般地追加了一句,“做生意又不会做。”
民·警看周云的目光彻底的变了,这种转变在周云说出下一句话之后彻底定型。
“就是靠偷这种东西才可以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周云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是越来越歪了,但一想到这几个月以来自己所过的那种饥寒交迫(其实并不完全是)、疲于奔命(也就最近)的生活,他忽然就有一种不吐不快的冲动。
“你这种人……”民·警的眼中已充满鄙视,但存于他心底的一丝坚持仍驱动着他做出了最后的劝说,“你觉得你家好还是在看守所好?”
家,这是一个神圣的词,即便是罪大恶极的人也不敢说他不想家的,人生于世太多不如意,但只要有家在身后心底里就有了依靠。
民·警试图用“家”来唤醒周云的人性。
然而他失望了。
被人拿鄙视的目光盯着周云也很是不好受,但大局为重,他与李德三确实需要低调潜伏一段时间,对于他来讲看守所实在是个不错的地方,于是他实话实说道:“看守所这个地方……进看守所感觉像回家一样,我一年回家,大年三十晚上我都不回去,就平时家里出点事,我就回去看看这样子。在看守所里面的感觉,比家里面感觉好多了!”
“为什么?”民·警惊呆了,听着从眼前这个被拷在窗上的犯罪分子嘴里蹦出来的话语,他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接近崩溃的边缘。
周云也是楞了一下,他也没想通自己是怎么说出这通话来的,他感觉自己的舌头有点不听使唤,他抬手撩了一下眼前遮住了些许视野的头发:“在家里面一个人很无聊,都没有友仔玩、都没有友女玩……进了里面去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呼哟!我超喜欢在里面的!”
他是进看守所避难,相对于外界来讲他自然是更喜欢待在里头了。在外头他没日没夜亡命天涯,在里头他只管吃喝拉撒睡就行了,轻轻松松。
这没毛病。
在民·警仿佛看垃圾般的眼光的注视下周云签署了认罪的文书随后便被前者扭送回了号子里,进号子们的同时他看见李德三正被另一名民·警带出来,两人面对面的时候相视一笑。
“笑什么笑?!”随后周云的屁股上就挨了一脚。
“小王,你这是干什么?”押李德三出来的民·警很是不解,以他对小王的了解小王绝不是那种会对犯人施加暴力的人。
小王,也就是说押着周云的民·警哼了一声没说话。
周云被推进了号子,牢门被关上,待两民·警走远之后号子里的室友们围了上来。
“这位兄弟,你都干了点啥事啊?王警官咋这样踹你呢?”一名干瘦的、年纪一看就挺大的男同志把周云扶上了通铺。
“我就偷了个车啊。”周云道,他身上有伤,能缓步走路已经实属不易,现在有人搀扶他自然不会拒绝。
号子里其余几人闻言就是一愣,有人追问:“你偷了个啥车啊?该不是哪位公子的宝马吧?”
“不是啊,我偷的是捷豹,捷豹电瓶车。”周云照着稿子一字不差地回答,他跟民·警那儿也是这么说的。
“嗬~!那完了。”那扶着周云的家伙一时间手脚发颤,一屁股坐倒在通铺边上。
“偷辆电瓶车就要挨踹,我在外头抢了人家的项链,岂不是要完蛋了!”那人一脸生无可恋。
“抢项链算个啥?!你知道我是咋个进来的不?酒驾!”有人不服。
“酒驾你说条毛!劳资砍了人才进来的!用这么长的刀!”
“一个个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啊!嚷嚷什么呢?想住单间是吧?!”在看守所中日间坐班的民·警听见了这边的热闹,听着这群原社会上不安定因素、现铁窗泪男一男二男三一个个不要脸地吹嘘着自己在外头犯了什么样的惊天大案,他忍不住走了过来,“来!都蹲到前头来!一个挨一个的!再要发出一点声音,午饭取消!”
于是众犯灰溜溜地蹲到了牢门前,排成一排。
“神气!还神气不?!”民·警用他的胶棒敲了敲牢门,众犯很是配合地一个个埋低了头,大气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