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人会攒下满身伤疤、就连一张完整的面孔也无法保住?
什么样的人会容许自己的座驾瞎着一只眼、一身坑洼?
什么样的人会随随便便带着萍水相逢的人去干莫名其妙的事,并为此掏出大笔酬劳?
“我已闯过了两关,只要再过五关就没事了。”小龙将衣服穿回,“只要你肯助我过关,我保证,事成之后会有二十万乃至更多的钱交到你手上。”
泛着腥臭气味的巷子里时刻都刮着风,时强时弱,周云面对着风,眯起了眼。
心动,二十万足够还掉他背负的债务,令他重新挺直腰杆做人。
只是他却是知道两件事:
其一,这笔钱绝不好挣,昨夜他所遇上的显然已是现代文明社·会圈子之外的存在,那份冰冷,直到如今依旧残留在他的骨髓中。
其二,这笔钱绝不好拿,在周云二十六年的生命经历中他遇见过十几个满身伤疤的汉子,很遗憾,其中信守承诺的一个都没有。关二爷,早已被掩埋在无人关心的历史下、残喘于少被翻阅的小说中。
但他实在是需要钱,他更明白,眼前是他生平所能遇到的最大的一笔生意。
简单的说,现在的他有些头脑发热。
带着满身被中年男人打出的伤痛,周云直视着小龙的眼睛。
“好,这笔买卖我做了。但有一点:剩下的五关每渡过一关我就要收4万块现钱,现结!”周云觉得这一刻自己的眸子一定是红的。
像一匹嗜血的狼。
人为财死,自古有之。
周云甚至连他该如何助夏龙过关、他又有什么能力能帮小龙过关都没有问就随小龙上了被停在巷子后头的白车,而小龙的叔叔更是早已坐在车中等待着二人。
老者的脸上有着一抹一切接在掌握的笑意:“时候不早了,快开车。”
周云看着这笑容不免心中一紧。
……
夜色很快降临,随着夕阳的最后一丝光亮沉入地平线下,那些原本不知躲藏于何处的阴冷气息开始抬头。
“叔,算出来了没有?我该去哪里应劫?”
破烂的车前铺着一张破烂的布,灰不灰白不白的布面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一副似圆还方的太极图,四枚铜钱分别被摆在图上四个古怪的位置,老者弯腰躬在破布前,一只手低垂着,除拇指外的四根手指隔空与四枚铜钱向对。
面对着小龙的质询老者纹丝不动。
“他该不是睡过去了吧?”周云靠着车头歪坐在地,无聊地摆弄着一只空矿泉水瓶。
从午后一两点开始直到现在他一直在这里枯坐着,本来满心的忧虑在这等待的过程中已被老者磨了个七·七·八八,某一刻他甚至产生了想要立刻见到脏东西的想法。
“吵什么吵!要不是当初为了给你挡灾把老子的千年灵龟壳赔上了我用得着僵在这里这么久吗?!”老者没好气地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破布上的四枚铜钱如受到了什么牵引般地猛然立起,进而旋转、相互碰撞,最后神奇地叠到了一起、躺在了太极图右下角的一块位置。
小龙脸上神情一喜:“出结果了?是哪里?”
老者看着铜钱,整张脸都是黑的。
“芋兰公墓!”
“啥?”
小龙的脸瞬间就垮了,而一旁周云手中矿泉水瓶的瓶盖也适时地跌落在地。
……
午夜,漆黑的公募,守灵间内灯火通明,小龙等人围在火盆边,一沓沓的纸钱不断被丢入盆中。
“小孩子不懂事~有怪勿怪~”年长者一面投纸一面不住地念叨着,火光将他的脸孔映得通红,眼下的南宁毕竟还处于短袖的季节啊。
小龙也在投纸,但他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时不时还略微站起身子向着周遭投去几眼,这起身的频率在屋外虫鸣声兴盛的时间段里最高。
在他的左边,木制沙发上周云半躺着,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他整个人陷在无聊中,昏昏欲睡。对于自己身处此地的现状他抗议过,但他的抗议并没有被采纳。
大概是因为这守灵屋内并没有逝者,所以也并没有因此而播放某经典音乐的缘故,在场三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有点不在状态。
直到时间迈过零点的那一刻。
“朔~”
冷风自漆黑的夜空中诞生,只一恍惚便如千军万马般挤入了守灵室狭小的门中,火盆中燃烧着的纸钱们被风带起,蝴蝶般飞舞于空中。
“来了!”小龙站直了身,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铜钱剑。
“来了。”老者拍拍手,扫了扫身上的纸灰,双手往身后一背,再伸回来的时候已多了两沓黄符。
“来了吗?”周云半张脸还处于迷糊状态,他缓缓着地,但一时却不知道该面向何方。
“唰!”
老者丢出了符纸,同时捻诀诵经,然而这一次他的符纸们并没有像先前那般悬浮在空中。
从门外涌入的风太大,吹的黄符散落如枯叶。
小龙将铜钱剑挡在身前,冷风袭面,他骤然闷哼一声,倒退三步,撞垮了先前周云栖身的沙发。
三股黑血自他口鼻中流出,乍看之下甚是骇人。
老者早在符纸悬空失败的同时便抓上了周云的肩膀,此刻眼见小龙受创他更不再迟疑:“脱·衣!”
话毕也不管周云本人是何意思,老者以他那双鹰爪般的手抓烂了周云胸·前的衣衫,顿时,一颗龙头露了出来。
风声为之一顿,既而变得更加尖锐,仿佛在周云看不见的所在有着什么人在用针划着玻·璃。
周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就要往后退,但老者却不容许他退。
“嘶啦!”
老者手上发力,硬是将周云胸前全部的刺青全露了出来,冰冷的风如尖刀般刺入周云的肋骨,寒冷到作痛,四颗狰狞的龙头对着阴风与黑夜无声地咆哮着。
周云想要甩开老者的手,但还没等他将之付诸行动迎面而来的风便停歇了,而在周云的视角中,守灵室门口的地砖上泛起了一粒粒的萤光,密密麻麻如蚂蚁搬家似的向室内灯光照耀范围之外爬去。
深黑的远野中,隐约间有着一道白影在晃动,时而在左,时而在右,时而放大,时而缩小。
“第三关就是‘无常劫’了吗?小龙啊小龙,当初我叫你别去赚那个钱!你偏要去倒那个斗!罢了!罢了!今晚老夫就再赔上一样东西罢!”
老者松开了周云的肩膀,只见他将双手食指置于口中发力猛咬,直将二指咬的血肉模糊。
“周小兄弟!得罪了!”在周云还没弄清楚状况之前老者便将手指点在了他的胸前。
“呲!”
仿佛将一块烧红的精铁丢进了水中,老者的手指与周云胸前的肌肤接触的刹那竟是诞生出了剧烈的白烟。
“啊!!!”
剧痛。
毫无准备的剧痛。
周云惨叫着便要往后跌倒甚至晕过去,流浪多年的他早已没有了一个健康的躯体,此刻的剧痛已让他承受不能。
但老者却不容许周云以跌倒、晕厥的方式避开这场仪式,小龙也不会。
口鼻兀自流着血的小龙从烂木堆里挣扎着站起,他一把扣住了周云。
“挺住!”
他不是是喊给周云听的还是喊给他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