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痛是最能迫使一个人飙出极限音量的缘由,其次则是恐惧。
“啊!!”
周云在惨叫,他的踝关节、膝关节、肘关节、肩关节部位在短短三秒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漆黑的利刺,皮肉为之刺破,鲜血长流。
他的头发开始变长,一撮撮也汇聚成了利刺般的形状。
血液充进了他的眼眸并在其中稳固了下来,一双原本漆黑的瞳孔被转化为了赤红。
片片鱼鳞般的甲质组·织覆盖了他的肌肤。
他的外形已不似人类。
“吼!”
他的声音亦已不似人类。
最响亮的惊雷并不诞生于天,最可怕的劫罚也从不由外力施加。
这便是小龙所惹下的天诛七劫最后一劫,也是真真正正的天谴。
被天厌弃的人将不再是天的子民,将不再是人。
束于身上的枷锁在异变完成时寸断,反手一肘,似是发泄痛楚般地将十字架击碎,周云收住了吼声。
夜风寂寥,吹动了周云身上晃荡着的残破衣衫,也带来了或在跟前、或在天边的气息。
鼻头耸动,周云狠狠一踏地面便冲了出去。
但他只冲出了不足五步就撞上了一道透明的壁障,由破车展开而成的阵图中成百上千枚金色符文如蛾恋灯般簇拥着周云,他张牙舞爪地想要撕开壁障却被符文限制了动作并被拖回到了原本十字架竖立的位置。
“咔吧。”
站在圈外的小龙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把造型古旧的猎枪,它古旧得几乎要用“鸟铳”来形容它才显得更贴切,因为它填装弹药的方式根本就与鸟铳无异。
小龙将一包散发着墨绿色光芒的粉末倒进了枪管,随后他郑重地从裤兜里摸出了一只木匣、自匣子里取出了一颗流淌着金色光泽的圆珠。
他将圆珠放入枪管并以细铁棒将它们压实,略略调试过后他端起了枪。
枪口所指正是阵图中央张牙舞爪着的周云。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身具此等体质且被我遇上。”小龙的手指扣在扳机上,“今日让你走的明白:你乃是世所罕有的寄灵体质,即便是不主动去触发也会自动吸纳周遭阴鬼魂力,而同样的,像你这类人也非常容易吸纳业力,替他人挡灾!安心上路吧!最后一笔钱我会用来给你置办一处风水宝地、风光大葬!”
“呯!”
枪响了,从枪口绽开的墨绿色的火焰只存续了千分之一秒都不到的时间,燃烧过后,只剩下墟烟。
‘呯!’
阵中的周云应声而倒,两块核心墨绿、边缘赤红的污渍分别在他的前胸与后背扩散。
“应劫者已死,诸天悉知!”小龙对着天空祝祷,冥冥中的存在收到了这份消息,纠缠、盘踞在苍穹上的莫名威势及不祥气机逐渐消散。
苍月重现,澄空如洗。
这片天空下似乎从未发生过龌龊、肮脏、罪恶之事,即便发生过也只是人间幻梦。
生,只一次。
死,只一次。
在先贤们的理论中只发生过一次的事跟没有发生过一样。
诚然,泱泱诸天,谁会在意一只蝼蚁的生死?
尤其是这还是只离群索居的蝼蚁。
小龙和李德三勾肩搭背地走了,劫后余生值得庆祝,其它任何事的优先级都不能超越它。
破车变化成的阵图缓缓收缩,重组为一尊漆黑的棺木将周云包裹在内。
黑夜下,残破的只剩根基的十字架是他唯一的碑。
他的诞生谈不上光辉,他的存在谈不上闪亮,他的陨落没有丝毫分量。
“飞鼠呼叫猎鹰,渡劫已毕,目标当前生死不明且处于落单状态。请指示!”荒山乱石丛中站起了一名獐头鼠目之辈,他咬着腕表半身打颤。
“是,好的,明白了。”收回腕表,代号“飞鼠”的男人稳定了一下情绪,蹑手蹑脚地摸到了黑棺边上。
他掏出了两卷口香糖就是一通大嚼,在口香糖软化后他将之取出并拉成线状,围着黑棺绕了两圈。
“咝咝……”
异变在口香糖线首尾相接后发生,丝丝烟气伴随着毒蛇吐信般的音效在绳线与黑棺的接触面上产生,当这音效走上巅峰之际,黑棺的上半部分被轰上了天。
“目标头部中弹,前后贯通,夏龙使用的应是灭魔弹。现目标体温尚在而呼吸、心跳皆失,请指示!”飞鼠咬着腕表道。
“是!明白了!”飞鼠很快得到了指示,他将周云从黑棺中抱出、扛起,随后麻溜地钻回了乱石丛中。
他消失了,就像他未曾来过。
……
勾肩搭背、推杯换盏的庆典并没有能开得太久,常年避居穷乡的李德三很是不胜酒力,三杯下肚就趴在了桌上。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小龙的自斟自饮,大劫已过,他一身轻松。
……直到他在脖子发热之际抹了一把、触到了挂在他项中的锦囊。
“叔叔给我的锦囊我只打开了一个。”他忽然意识到了这件事。
剩下的锦囊一只黄·色,一只蓝色,小龙略一犹豫,打开了蓝色的那一只。
“周云死,速北上。”锦囊中的纸条上只有简短的六个字,但这已经足够令小龙后背冒汗。
“你以为你安全了吗?”
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着。
“谁?”
酒楼包厢内,小龙按桌而起。
没有人,桌边除了已经醉倒的李德三外别无他人,包厢的门紧闭着,屋内唯一别样的声音来源是被调到最低档的中央空调。
小龙感觉自己背后的抓伤正在一跳一跳的痛,他伸手往后摸了一把,满手绿血。
“天劫之下邪祟尽灭,寻人替死,避劫求生,活下来的不只是你,还有你体内的邪祟。”
那个声音继续道。
“少给我装神弄鬼!”小龙将手中的酒杯摔在了墙上,他抽身侧步,须臾间已将座椅卸下一腿持在手中。
“你慌了。”
那声音道。
“快给我滚出来!”小龙对着空气挥舞木棍,他在原地打转。
“来北方吧,来北方找我吧,把这邪祟带给我,而我将告诉你你所想要知道的一切。”那声音平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