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长犄角,身后有尾巴,在异变的影子发威之下周云与潜藏在路牌阴影中的兽物对峙着。
此刻在旁人的视角下的他显然是仰躺在地上翻着白眼、触电似的抽着筋,但在他自己视角中他已经站了起来。
他站在一片旷野之中,脚边是干枯的杂草与沙化的土,天空中乌云密布、是一张巨大且乌黑的怪脸。
可怖的怪脸正冲着他咆哮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在天空中炸响。
他也在雷声中咆哮,两道音浪交锋,竟是旗鼓相当。
无论是抗衡着巨大的音量还是要发出这巨大的音量都会令人的大脑陷入空白,在一片空白中周云看见了一幕幕熟悉却又陌生的情景。
他看见夜下小路,那伸手拦车的骷髅。
他看见满山枯坟,驾着点点磷光而来的、藏于风中的邪异。
他看见巨口染血,震怒而来的龙。
骷髅看见了他,掉头就走。
邪异看见了他,兜头罩下。
怒龙看见了他,蹂身缠上。
他看见自己的体内有一团黑风、有一条困龙,而如今这黑风、这困龙都与他一同朝着苍穹咆哮着。
苍穹退缩了,也许是过了一刻,也许是过了上百个世纪,巨脸瓦解、黑云消散,天空回归于澄澈,唯有落日的余晖在远山峰峦上燃烧。
“结……结束了……?”周云发现自己躺回到了柏油路上,顾不得后背与臀·部上尚未消散的刺痛,他支起上半身,向着路牌望去。
他看见路牌的影子已变的细长,斜斜地从他的脚边绕开、直指远方。
他慌忙挪开脚,而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腿脚已恢复了自·由。
“是啊,结束了。”
小龙不知何时已从护栏上跳下,他一把扭过周云的手臂,麻利地给周云松了绑。
“这里是两万块,钱不会少你的。”和之前的几次一样,小龙将一只信封丢到了周云的肚子上,“另外,我们等下要回厂里,你要跟着来吗?”
周云冷眼看着他:“你说呢?”
“哦,我明白了。”小龙和老者上了车,绝尘而去。
周云站在路牌下,天色已经渐渐地黑下来,在这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路上,他陷入了沉思:
“我特么今晚住哪儿?”
……
无尘的试验台上一条并不怎么新鲜的死鱼躺着,它已被开膛破腹,几个小型的容器正盛放着它的脏腑,容器里的溶液五颜六色各不相同,一名戴着乳·胶手套的黑面男子正持着滴管往各个容器中滴加试剂。
“滴!”
透明的液滴滴下,容器原本五颜六色的液体开始剧烈地回旋,在回旋中鱼的脏器迅速溶化,一股股粉色将容器占据。
黑面男子见状撸起袖子,一块黑色的腕表赫然入目,他咬住了腕表道:“报告猎鹰:经实验,样品对希灵试剂存在抗性,程度5级偏6级,初步判断侵染者应有地级以上实力,类属阴鬼。”
语毕,黑面男子手脚利落地将死鱼丢进了早已盛满橙色液体的水槽,鱼才入水便冒起了浓烈的黑烟、整个儿迅速地分解了起来,不一会儿水槽中便只剩下一层黑色的细微颗粒。
“现样品已销毁。”
他松开了腕表,在简单地处理了下剩下的实验·药·剂之后他将自己的手套除下丢入水槽,走出实验室的他一身西装革履,任谁看到他都不会把他与实验室三个字联系起来——他看起来更像是个房产销售。
他确实是个房产销售,像他这类人或多或少都需要有一个明面上的伪装。
像他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
……
兜兜转转一大圈,小龙与老者把车开回了老陈驻守的小破厂里。
“陈老呐,你安排几个人把车洗了,我先扶叔叔进去休息,稍晚一些时候你把人叫齐,我们开个会。”
夏龙扶着老者进了铁皮房,在这一次渡劫的关头里老者虽然并没有出什么力但他的脸色却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糟糕。
老陈识趣地没有多问什么。
半小时后车子清洗完毕,在老陈的破办公室里夏龙、老陈以及其他两个中年人围在了一张方桌边。
“少主近来可好?”老陈端来四杯茶。
无论是什么样的会议,会议开头的几句话基本上都是没什么意义的废话,但不说那几句废话又不行,不然根本就没办法起头啊。
“有劳陈老费心,我一切都好。”夏龙道,“只是可惜了随我一同前往北疆的弟兄,呼延大墓果然有门道,我已在其中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相信下一次再去的时候必定能叫那老鬼把苦胆水都吐出来。”
此言一出老陈等三人脸上先是黯然后是惊喜,但很快这惊喜又转为了黯然,坐在夏龙左手边的一人道:“下一次?少主,多年以来我族精英东征西战,如今已十不存一,先前北疆一行更是将仅存的一支完整纵队赔了进去。如今族中年轻一辈尚未长成、难堪大用,老一代的也就只剩下我们这些当初就被淘汰下来经手世俗产业的废柴。就凭我们几个,怕是连呼延老儿墓穴的大门都撬不开。”
“老王别急,先让少主把话说完。”老陈用胳膊肘捅了捅老王,他觉得这位朋友说话太过直白了。
夏龙双手手指交叉于面前搭起了一道桥:“王叔说的很是在理,这一点我也考虑到了,所以下一回的北疆之行我不会带任何族人同行。”
“那哪儿成啊!少主!老族长对我恩重如山,如今既然有了关于‘那件事’的消息,无论说什么你也得带上我!”坐在夏龙左手边的中年人仅有一条胳膊,而他此刻便是以这条胳膊拍案而起,他面容抽动,浑身发抖,显然是激动至极。
“老庄,你坐下!”老陈压住了老庄的肩膀令其重新坐下。
“庄叔无需担忧,我说不带本族人自然有我的考虑,而且我不带本族人并不代表着我会单枪匹马闯呼延老儿的墓——大家都是了解我的,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闻言老陈等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他们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样的神情:大写的“不相信”。
夏龙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省省吧,你以为族中的精英们都是被谁拼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