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主将帐中,凤萧寒和慕容玉清等人还在研究着地图,重新部署兵力。实战中,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然而,他们至今都摸不透离温华,哪怕他的傀儡军已经不复存在,但他身后还有多少兵力和势力,他们都不得而知,是以,只能在实战中不断调整战术。
凤萧寒非常清楚,今日这一战,能取得胜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玉婉将我方的优势发挥到极致,然后反利用敌方的劣势,赌的是离温华的轻敌以及他的零战场经验。
纸上谈兵谁都可以,但真正到了战场上,像离温华这般养尊处优的人,用兵自然比不上经验丰富的他们,如今,他还损失了离梦萝这员大将,真正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依末将看,应当趁胜追击,没有了傀儡军,东华军实不足为虑。”有将领提议道。
“不可,如今我军伤亡惨重,敌方情况不明,妄动,恐不妥。”又有将领提出异议。
营帐中,争论不断,各抒己见,唯有凤萧寒始终盯着地图,一言不发。
“启禀皇上,灵兮求见。”帐外传来龙三的声音,打断了一室喧嚣。
“准!”
“阿弥陀佛,灵兮拜见吾皇,贸然来此,乃受太后所托,来送此物的。”灵兮单刀直入,双手奉上一个盒子,待慕容玉清接过,便道,“既已送到,灵兮告退!”
说完,不待众人反应过来,转身就消失在营帐中了,凤萧寒凝眸,这小家伙的武功似乎又精进了。
众人都很好奇,玉婉此时派人送来的会是何物,凤萧寒也没有犹豫,打开,只一眼,连忙将里面的羊皮卷拿出来,慕容玉清见状也凑了上来,定睛一看,不由叹道:“天助我也……”
盒子里的羊皮卷一分为三,正是东华军的兵力部署图,其中,三分之一在离梦萝身上,玉婉在百兽山的时候就已经交给了莫白,交代他送到灵兮那里汇总。
还有三分之一存放在东华军的主将帐中,是莫兰娜和灵兮里应外合偷换出来的。
剩下的三分之一在离温华身上,灵兮得知消息就赶到战场,和银雪相当默契地演了一场戏,纠缠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了他身上最后一块羊皮卷。
营帐中的众人不知道玉婉是如何办到的,此时此刻,只觉得他们的太后太神了,神不知鬼不觉,就把这布防图给弄来,一时间,每个人都信心爆棚,此一来,不战,可太亏了。
然,真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吗?此时的离温华已发现布防图被盗了,但他一点也不紧张,一张半真半假的图而已,丢了就丢了,战打到现在,他也就损失了傀儡军而已,百万大军还完好无损,随时待命,反观天凤的,啧啧啧,有点惨呢!
与此同时,东华军营中,一场残酷至极的斩杀正在上演,当最后一刀落下时,黑暗中走出来一人,正是失踪已久的李丞相,原名离楠,看着这遍地血腥,冷漠开口,“这就是背叛主上的下场……”
“离楠,药庐之事可办妥了?”离温华的声音不远不近,却令人胆颤心惊。
“回主上,还差最后一味药便可大功告成,属下已命人前往雪源国寻药,不日,即可投入使用。”离楠恭敬地回道,想了想,又补充道:“如今,天凤的太后和皇帝都在边境,属下已命人暗中搅乱朝局,已见初效,很快,就会有一份大礼送往皇宫。”
“嗯,交给你,本座放心,无需再来汇报,去吧……”
离温华慵懒地躺在白狐软塌上,风华不减当年,就连离楠都在心底暗自感叹,主上已逾百岁,样貌还是这般年轻,反观他自己,明明才过五十,怎就变成糟老头了呢?
当星星隐去,太阳也如约而至,商讨了一晚上的众人才散去,各自回归岗位,新的一天来临,也意味着新的挑战来了。
凤萧寒看着帐外初升的太阳,不知为何,又想起玉婉当日在城墙上命令太阳的那一幕,也是从那时起,向来如仙般无欲无求的他,开始变了……
“寒,让小礼和珍公主去雪源,真的没问题吗?”慕容玉清算是他们二人的半个师傅,他们有几斤几两重,心中有数,却还是忍不住担心,毕竟都还是半大的孩子。
凤萧寒扭头看了慕容玉清一眼,不做回答,但眼里分明写着,你上战场的时候也才八岁,你爹把你丢去杀敌时半大都没有,你用得着担心?
慕容玉清显然是看懂了,假意咳嗽两声,“我去看看婉儿,你去吗?”
当然去了,碍着身份,凤萧寒不敢跟玉婉过分亲近,哪怕他很想很想亲自守在她身边,可他昨日将她抱了回来,已经是逾礼了,军中复杂,他怕有不好的声音亵渎了她,只好克己复礼。
走近玉婉的营帐,偶尔有声音传出,断断续续,他们才知晓,玉婉竟是醒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掀开幕帘进去。
入眼,玉婉已经穿戴整齐,脸色略显苍白,但精神不错,此刻正坐在桌上,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听到声音,玉婉放下调羹,抬头,“你们来了,一起吗?”
“欧阳子说,你的伤需要卧床静养,怎么起来了?”凤萧寒皱眉,不赞同玉婉私自起来的行为。
慕容玉清倒是没说什么,自觉地坐到玉婉对面,还回头示意凤萧寒快坐下,该用膳了。
凤萧寒拿这兄妹两没办法,只能乖乖坐到玉婉的左手边,用膳!
三个人,默默喝着粥,心思却各异,直到用完膳,玉婉才开口,“带我去看看他们吧……”
慕容玉清轻叹,身为哥哥,他如何不知道玉婉此时此刻的想法,“婉儿,我们皆以身为神龙卫为傲,卫主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守护天凤,我等粉身碎骨亦无畏无惧。”
闻言,玉婉攥紧了双手,闭上眼睛,深呼吸,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哥哥,我准备好了!”
慕容玉清点头,他不希望玉婉带着自责的情绪去见神龙卫,因为没有必要,他这个妹妹啊,总喜欢往自己身上揽责任,活得太累了……
两人一左一右将玉婉扶起,刚出了营帐,就见欧阳子推着木轮椅过来,“这是我连夜赶工做出来的,粗糙了些,顶个几天,应当可以。”
“谢谢!”玉婉不推辞,她现在没多少力气,总让皇帝和将军扶着走,着实不雅。
坐稳扶好,欧阳子又把搭在手上的毛毯盖在玉婉的腿上,嘱咐道:“你还不宜受寒受风,尽快回来。”
“好,费心了。”玉婉点头应道。
慕容玉清正准备推轮椅,不曾想凤萧寒抢先了一步,为玉婉穿上披风后,顺手戴上帽子,自然而然地推着轮椅就走,无奈,他只能跟在后面,随时准备接手。可惜,一直到甲字医帐,他都没有机会碰一下轮椅。
甲字医帐不大,此时已人满为患,帐外还有好些人有序地排着队,三个军医带着一群学徒正在帮患者换药包扎。
老军医一边换着药,一边摇头叹息,随军多年,什么样的伤,他们没见过,可这些个孩子,有些双手恐怕都废了,可丝毫不见他们哀嚎,第一次见医帐里如此安静,如此有序,却安静到让人痛心,有序到令人心疼。
“不过去吗?”凤萧寒低声问道。
玉婉摇了摇头,“这会过去,怕是要耽误他们换药了……”她只是来看一眼就好。
“婉儿……”慕容玉清欲言又止,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玉婉带给他的震撼太多了,多到他有些看不懂这个妹妹,熟悉又陌生。
玉婉抬头,看了慕容玉清一眼,然后把自己的小手挤入了慕容玉清的大手里,紧紧握住,“哥哥,你想问的,我都知道,幽姬已经去请爹爹和小舅了,你们的疑惑,或许我能解答了。”
不知为何,慕容玉清突然有些不想知道答案了,真相往往伴随着伤痛,在不经意间伤人于无形。
作为多年挚友,慕容玉清的丁点情绪变化,凤萧寒都能清楚的感觉到,他们这类人,向来敏感,直觉告诉他们,玉婉接下来要说的,会是一记惊雷,手不自觉地握紧轮椅把手,须臾,松开,抬手,轻拍了慕容玉清两下肩膀。
慕容玉清回头,两人对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样的坚定,绝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玉婉,无论是身还是心,敢伤她者,天涯海角,绝不轻饶。
三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在原地呆了一刻钟,看着医帐忙碌的身影各自沉思,直到莫白出现。
“主子,人已经醒了!”
“嗯,带路!”
“是,皇上,小将军,这边请……”
走近时,凤萧寒和慕容玉清才发现这里竟是欧阳子休息用的帐篷,略有些惊讶。
“你们来啦。”欧阳子正坐在门口扇着药炉子,“进去吧,我和灵兮给你们守门。”
“不必,想听就一起进来,或许,会有用到你的时候。”玉婉整理了一下仪容,强撑着从轮椅上站起来,优雅地走进了帐篷,她有她的骄傲,尤其是在某些人面前,断不容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软弱。
门外的几个人神色各异,互相看了一眼后也跟着进去了,留下莫白和幽姬,一左一右守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