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苏联作家Б.瓦西里耶夫的《这儿的黎明静悄悄……》,描写在苏联卫国战争时期一次特殊的战斗中,五位年轻美丽的女战士壮烈牺牲的惨烈场景,充满了忧伤悲壮的美。文章的艺术美是丰富多彩的,如同春天盛开的百花园一样,绚丽灿烂,美不胜收。
人们在感知文章艺术美的时候,往往在心灵的深处,总会体验到一种精神的颤动,或者是愉悦,或者是痛苦,或者是神往,或者是酸楚……这种精神的颤动,就是美感。
由此看来,美感是一种主观的体验。但这种主观体验的产生,又离不开客观的条件。没有能够刺激主观上产生美感的客体,也就没有美感的出现。美感并不是空穴来风。
当人们面对文章进入艺术欣赏时,文章就是那个客观的存在,那一个客体。文章是人产生美感的外在因素。但这必须有一个基本的因素,就是文章本身要具有艺术美;否则,面对一篇无艺术美可言的文章,即使再高明的鉴赏大师,也不可能产生精神的颤动,产生美的感受。没有梅花,怎么能够产生欣赏梅花时的美感?面对一簇矢车菊,也不会产生在欣赏傲霜斗雪的梅花时的那一种美感。
文章的艺术美,是阅读时产生美感体验的源头。这源头,往往也就是那些在人们阅读文章时能够引起精神触动的文章的艺术要素。文章具备了这样的要素,人们才能在欣赏文章时产生心灵的颤动。这些要素,主要应该包括内容的和形式的两个方面,但要具体和广泛得多。
下面,对于文章艺术美的本源,我们试加以探讨。独特的哲理内涵的开掘,是文章艺术美的本源之一。写作艺术是建立在反映现实生活的基础上的,只有对生活素材进行深入的整理,对主题进行充分的提炼,才能开掘出不是常人所能道出,而常人又可以领悟的、具有独到之处的哲理内涵。这是撼动人的灵魂的根本所在。
古希腊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的悲剧《俄狄浦斯王》,借一个古老的故事构建了一出惊心动魄的命运悲剧,对命运的合理性提出了怀疑和否定。在主人公与命运的抗争中,歌颂了人对于国家的责任感,从而使人的灵魂得到了净化。这出悲剧所揭示的深刻的哲理,是这出悲剧艺术美的根本所在。
歌德的《浮士德》,通过浮士德博士追求真理的艰难历程,揭示了只有改造自然、劳动创造才可以使人最终感到快乐和满足的真谛。这是歌德的《浮士德》赢得震撼人心的艺术感染力的主要因素。
鲁迅先生的小说《药》,通过华、夏两家以“人血馒头”为纠结的不同性质的两个悲剧,深刻揭示了中国近代社会革命者脱离民众的社会悲剧。这是鲁迅先生针对辛亥革命进行的深入的反省。鲁迅先生小说的魅力,就在于对中国社会现实的这种最深刻的剖析。
共同的情感体验的传达,是文章艺术美的本源之一。写作中,只有用饱蘸情感的笔墨抒写心灵深处的悸动,才有可能打动读者。而在文章中传达了人们共同的情感体验,才能激发人们的认同感,才能够引起人们感情上普遍的共鸣。
白居易的《琵琶行》,从琵琶女不幸的身世遭遇联想到了自己的人生沉浮,发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叹。这里,作者所表达的,不仅仅是一己的感受,这乃是经过了生活波折的人们普遍具有的情感体验,因而引起了人们广泛的感情共鸣。
冯梦龙“三言”中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杜十娘面对李公子的无情无义和冷酷的现实,毅然投江自尽。作者通过这个故事,对善良美丽刚烈聪慧的杜十娘不幸的命运寄予了深切的同情,对人情的淡薄和社会的险恶进行了无情的鞭笞。也许,我们自己没有遭遇杜十娘那样的情感经历,但这是一种可以体味的人生磨难。作者的感情倾向,无疑代表了人们普遍的情感认同。因而也就能够掀起人们心底的感情波澜。
朱自清先生的《背影》,通过对“父亲”背影生动细致的描写,寄托了作者对艰难生活中的父亲深切的同情和无言的敬重,表达了自己对父亲不能给予实际帮助的深深的怅然。这种对于父亲的深沉的敬爱,是我们人人都可以体验的共同情感。朱自清先生的这篇文章,勾起了我们平日间沉在心底的情愫。我们也借了这篇文章中这种感情的流露,得到了一次近乎同样的感情宣泄。
高超的表现技巧的呈现,是文章艺术美的本源之一。写作的艺术技巧如果能够得到读者的赞赏;作者如果能够和读者在表达上达成某种沟通,给读者留下充分的想象空间,和读者共同完成艺术创造,以满足读者的成就感;如果能够通过巧妙的艺术设计给读者一个意外的惊奇,都会引起读者的心灵悸动,产生审美愉悦。
《水浒传》第十回“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中有一段文字,明写林冲的行踪,自天王堂到草料场,再到山神庙,构成了一条明线。而陆虞侯潜入沧州,勾结管营差拨,火烧草料场,是暗写,或由李小二眼里看见,口中交代,或如草蛇灰线,仅凭推测,是暗线。直到山神庙上演了一出墙里墙外戏,方才证实了暗线的存在,证实了阅读时推测的正确。这时,就有了一种会心的愉悦,一种与作者沟通的满足。
法国作家莫泊桑的《项链》,主人公玛蒂尔德用十年辛苦还清了因赔偿丢失了借来的项链而欠的债,却突然知道那丢失的项链是假的。这样的结局,既出乎主人公的意料,也出乎读者的意料。但仔细一想,又似乎在情理之中。因而在心灵上产生了一种震动:既为主人公不幸的命运而感叹,又为作者高明的叙述技巧所叹服。
贾平凹的《丑石》,先写那块石头怎样的无用,怎样的被人们所轻视,在人们眼里怎样的丑陋;然后笔锋一转,写天文学家发现了丑石的价值,使丑石瞬间变成了宝石,令人刮目相看。先抑后扬,突出了丑石命运的戏剧性变化。使人们在反观自己对丑石的态度时心灵颤动,产生深深的内省;同时,也对作者表达上的这种“小把戏”产生会心的微笑和默认。
韩少功的《马桥词典》,在内容上,以社会学的眼光来向生活的纵深开掘。在形式上,则把写长篇小说的材料揉碎了,像撰写词典的词条那样,写成许多篇短小的、绝对不像小说的、最多像散文的文章。但把所有的文章联系起来,用自己的想象重新组合,就有了长篇小说的意味,而且还有些史诗的色彩。这种对长篇小说概念的颠覆,不论是否成功,都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绝对不同的长篇小说范式,从文章的形式上给了我们一个新的启发,使我们发现,原来长篇小说还可以这样写。这也是一种心灵的悸动。个性化艺术语言的创造,是文章艺术美的本源之一。独特的语言表达,个性化的语言风格,都能够引起我们阅读的快感。又因为文章的媒介是语言,写作的艺术就是语言的艺术,只有个性化的语言,才能够引起人们审美的愿望,在内心产生美的认同。
白居易的《忆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语言明白如话,琅琅上口,合辙押韵,对仗工整;内容表达也非常准确生动。你不能不对这样的语言感到口顺耳顺,赞赏这样的语言,觉得对这种语言的阅读是一种美的享受,进而产生美感。
《水浒传》第三回“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描写鲁达打镇关西那三拳的文字,极有个性色彩,也是罕见的文字。“扑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打得眼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的,红的、黑的、绛的,都滚将出来。”“又只一拳,太阳上正着,却似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写出了惩罚恶霸的仇恨,也写出了痛快淋漓的感觉。对这样的语言,会从心底里认同,产生由衷的赞赏和满意。
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对月光下荷塘的描写,“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这一段语言,凝练、典雅、形象、清新,富有动感。后一句,运用通感的手法,由嗅觉向听觉挪移,这是典型的朱自清的语言。这种充分展示了汉语魅力的具有民族风格的语言,不能不让我们赞叹,感到一种美的享受。
文章的艺术美,源于作者的艺术创造。这种创造包括:独特的哲理内涵的开掘;共同的情感体验的传达;高超的表现技巧的呈现;个性化艺术语言的创造等。我们只有在写作实践中进行不懈的探索,从多方面努力,才有可能创造文章的艺术美,达到艺术美的高度。
而文章的艺术美,是写作所应该追求的最有价值的目标。既知之,何不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