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隐,巫蛮散,大唐现。
风云聚,刀剑鸣,我命由我不由仙。
待到妖鬼齐出世,我以我血染诸天。
只求唐依在,永存天地间。
镇山城。
名字很气魄,但内里很破落。幅员辽阔的大唐帝国版图上,没有一座城池建设得像它一样粗陋不堪。毕竟大唐盛世已逾万载,可以称得上真正的国富民强。世人所知晓的能够被赋予城之称号的建筑群,无一不高大威武。而镇山城却仅仅是有着一道一里多长山石搭建的城墙,不仅高矮不平,而且石头表面残破不堪,混杂着泥和雪,给人丑陋臃肿的感觉,仿佛其存在的意义,仅仅只是为了搭建起中间的那座门似的。城门倒是威武霸气,高三十六丈,可容两辆马车并驾驶入,只是也透露出一股残旧的气味。唯有城门上雕刻的“镇山”两字,龙飞凤舞,略显峥嵘,但也被周围破旧的环境所掩盖。石墙两侧,是用木栅栏混合着泥墙,蔓延开来,怎么看都像是破落的贵族为了装点门面捣鼓出来的东西,这出现在以国富民强称霸整个大陆的唐帝国境内,无疑不透露出一股怪诞的气味。
不仅仅是如此,因其背靠绵延不绝的八十万大山,而在现在这个连山内生活着有蛮巫部落的传说都快消声觅迹的年代,其没有一点点军事战略意义的存在,更何况外围还有绵延不绝的巫蛮山脉包夹着,根本谈不上是什么交通要道,而且还处于唐帝国西北边陲毫不起眼的一点,竟然能以城池的身份存在着,这也是城内人们在无聊的生活之余攻讦朝内那些碌碌无为的贵族们的话题之一。当然,日理万机的朝中大人们,也不会想到,在这种鸟不拉屎基本就是魔鬼生活的地方,也会有人的存在。
被笼罩在大山脚下,除了阴暗,本应该风平浪静,但无奇不巧,它却斜对着一道山峦缺口,无穷无尽的北风从这天然的风口中呼啸着奔腾而来,肆虐着这座已经残破不堪的小城,张牙舞爪般,大声嘲笑,名为镇山,但还不是处于被蹂躏中。风之尽头就是那更为高大磅礴的巫蛮山脉,当风暴吹到这里被阻挡,又席卷回去,形成二次风流,所以整个镇山城的天气根本就是匪夷所思,无法用常理来推测,这也极大的增加了居住于此的困难程度。毕竟这样一个前一刻还小风微浮,下一刻立马狂风大作的地方,前有天堑般山峦阻挡,后有八十万大山耸立,天天风暴雨雪夹杂着洗礼肆虐,是极端不适合人居住的。
风起,云尽,雪涌。本就是极寒之地,呼出一口气都带冰渣子的,用这城里人粗俗话语讲,敢在外面站着尿尿的都是真汉子,当然方便完之后还是不是纯爷们就不得而知了。暴风雪侵袭都是家常便饭,稍不留神就一命呜呼。
三人成伙,就在这种恶劣到魔鬼都厌恶的地方,依旧活着一伙人,他们自称城里人,他们被世间之人所遗忘,但却怡然自乐,有力能抗鼎大口吃肉者,也有闲暇之余道出成句诗词歌赋者。他们散漫,但团结,即便只有几十号人,依旧排外,只有能在这里活三年以上的人,才能够看懂他们淡漠眼神下的惺惺相惜,因为一般人是没有足够的勇气或者命能够在这里活上三年的。
奇地出异宝。大山风雪中也生存着很多生物,一种名为“貂”的小兽,皮毛柔软顺滑,是只有帝都高等贵族才用的起的珍贵衣材,又如“冬虫草”,状如枯虫,可医死人,肉白骨,练武之人筑基所用必不可少的一味药草,也只有拜入大宗门的修行者才有足够的资源去使用。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这里就是那些亡命财奴的圣地,只要命硬,运气好,一夜暴富根本就不是问题。每年开春之后三个月,来自北方极寒之地的风会小些,连带着雪都会时而停歇,虽然没有规律,但能够有几日风停雪静,对于这些亡命奴来说,都是上天给予的恩赐。
“妈拉个巴子,这种鬼地方老子再也不来了。”一个头戴毡帽,身穿皮衣,浑身沾满冰碴子,身材臃肿矮小,听其声音沙哑的仿似老头的汉子,抬头,摘下手套抹掉脸上挂着的厚实的一层雪,借着城门楼上昏暗欲灭的火把光,眯缝着眼,看到“镇山”两字,内心的郁结才略微平复下来。他就这样盯着这两字,身后稀稀散散站着的高矮胖瘦七道身影也随之静立不动,只有随行的三头身上泥泞不堪的骡子,喘着粗气,摇摆着尾巴。良久,大概是脖子有些酸痛,那老头呼了口气,扭动了下脖子,又在身上拍打几番,却冲着这空无一人在前的城门弯下腰拜了起来,他留在雪地上的那坨黑影也随之蠕动起来,颇有些滑稽。一连三拜,累得他喘了口粗气,却被空气冰地浑身一打哆嗦,直起腰回头瞅了眼,只有一个瘦高个也跟着他拜着,其余六人,麻木不堪得看着他,有个红脸汉子见他回头,立马咧开大嘴,露出乌黄的牙,冲他笑起来。他也没多言,摆了摆手,走入这常年不闭的大门,被笼罩在黑暗中。
……
“谁猥琐啊你猥琐!谁猥琐啊我猥琐!谁猥琐啊他猥琐!……”
“喝!喝!老九,输了就认命,不把这碗喝了你就是我孙子!”
“我老九从来就没认怂的时候,喝就喝!”
啪嗒,啪嗒
门被人轻轻推开,夹杂着风雪,里面的火光透射出来,却好像惧怕这外面的寒冷似的,瑟瑟发抖摇晃起来。一个瘦矮子正站在一张摆满碟碗的四方桌子上,面红耳赤,哆嗦着脚,却没碰到周边盆盆碗碗丝毫,仰头咕嘟咕嘟得往嘴里灌酒,随后一抹嘴,把空碟往地上一摔,冲着四周人大吼着:“我老九从来都不认怂!”说毕,身子眼见着就随之软起来,四周几人轰得一声大笑起来,却也没人去扶。这自称老九的矮个汉子眼神迷离,一看就是醉得不省人事了,快摔到桌子上时,也不见怎么出手的,身子却飘乎乎地飞出桌子外,噗嗤一声落到地上,溅起一阵尘土飞扬,不见丝毫在意,立马呼噜声起。
先前推门之人方才进门,身后跟着七人,正是之前城门前停留的一行八人。
“孔瞎子,不要老命了?今年还来?倒是比往年迟一些。”之前喝酒几人中,一个方脸粗眉,身穿半厚棉坎肩的黑脸汉子冲那胖老者说道。
被唤作瞎子,那明显是一行领队之人毫不在意,摘下帽子,脱下厚重的大衣,臃肿的身子倒也减掉几分,随手丢在墙边一张闲置的桌子上,松缓了下臂膀,紧赶了几步,端起桌上一碗只剩少许的酒,一口闷下,末了还砸吗下嘴,仿似在品酒,但脸色却白了一丝。先前喝酒几人瞅见他这样子,倒露出一番新奇的神色。孔瞎子身后跟随八人,没有似他随意,脱了衣物,自行取出带的食粮吃起来,借以恢复在冰雪地里长途跋涉所消耗的巨大精力和心神,各自不语。
“还是这双蒸老酒带劲啊,痛快!不来哪行,妻儿老小喝西北风?”嘶哑着嗓子,头发枯黄参白,脸上褶子纵横,端碗的手粗短却遒劲有力,只是细看这原来不算作老者,大抵四十左右,只是这一脸风霜,透露出沧桑,让人误以为很老。两眼本就不大,一只眼内还昏暗无光,明显是废了,怪不得被人唤作瞎子。
“几年不见,酒量倒是渐长。你还缺钱花?早晚你这身肥肉得交待到这里。只是今年怎么迟这么久,都开春一个多月了,你能进山的日子不剩多少了。”先前说话的黑脸汉子,看着这眼前已经是第四次来到这里的孔瞎子,没有对其他初来的寻宝者那样的冷淡态度,多了些亲切和关怀,毕竟这么多年来,也只有这孔瞎子能来四次,其他人,要不来过一次再也不来了,要不就是来过之后再也没命回去了。
“十八哥,一言难尽啊,路上出了点岔子,来得晚了点。”孔瞎子明显不想多说,一句带过,被称作十八哥的黑脸汉子闻言道也没多问,性情早已淡漠的他,对待外人能够多说两句就已经足够了。即便孔瞎子来过几次,但依旧是外人。他抬头扫了眼孔瞎子身后沉默不语的七人,有几人浑身带着煞气,一看就是杀过人的,或许杀过不只一个人,估计是孔瞎子花大价钱从死牢里赎出来的亡命徒,也只有像孔瞎子这样在帝都里有门路的,可以找到这样有很大使用价值即便其死后也不用费心去处理后事的敢于来这里的人。其余几人都沉默不语,只有一个红脸汉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抬头冲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