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元月3日
今天一大早就上班了。坐下没多久，史文娟就敲门进来：“南总，这是销售二部、货运部今天上午交来的2000年年度总结，要不要催其它部门？”
“不用，我就想看看他们的效率！这是公司新的人事任命文件，马上录入打印后交给我签名。还有这是经过修改的聘用合同，你仔细看看，有什么意见就随时给我电话，我的分机号是228，下周一就要执行。”
刚想翻阅一下招仁爱的年度总结，左面的分机响了。是白薇打来的：“南总，去年的货场代收款应收累计金额有十几万，都是销售部门的。另外就是销售一部去年十月一号发到哈尔滨某客户的二万多元代收款，因为货场突然关门倒闭而无法收回。但公司是没有相应的处罚条款的，当事人工资还是照发，奖金也没扣。怎么办？”
“我考虑一下，你再仔细检查丁珊的帐，随时向我报告。”放下电话，我马上拨通销售部的电话：“招经理吗？我是南天，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
原来关于应收货款如果不能收回而造成直接经济损失的问题，原来是有一项规定的，就是损失由相关部门的责任人负责，但后来又改为一般由公司承担，说什么是业务人员无法承担这么大的风险，也调动不起业务人员的积极性。
年终的营业报表还没做出来，去年税后利润是多少呢？采购部经理常礼今天来了没有，我拨通了采购部的电话：“请问采购部经理常礼先生在吗？”我礼貌地问。
“不在。”就挂了，听电话的是个女的。不来上班也不打招呼，看来是要彻底地整改一下了。这时候，史文娟打电话过来，说人事任命文件打印好了，我吩咐她给我签名后派发给各部门，还叫她在聘用合同里加进中层干部的考勤制度，请假一周以上的要向上级请示报告。
看过招仁爱的年度总结后，我心里略感欣慰，没有提拔错人，但还要考察一段时间；而采购部是不是问题多多，还有待调查，毕竟是老板的堂弟，搞不好就会捅娄子，影响全盘计划。就在我考虑问题的时候，白薇进来：“吃饭吧，身体要紧，我帮你把饭打来了，公司的饭堂搞得不错！”
我一看表，早就过了吃饭时间，有点不好意思，忙说：“新官上任手忙脚乱，昏头转向，狼狈不堪……”我狼吞虎咽地吃着，“你说的管理混乱、行政费用奇高、采购部问题多多，令我废寝忘食，哈哈！”
“亏你还想得到，只是采购部你却没有动？”
“我和你想到一块了，你先把了解到的情况再核实一下，我心中有数，有些事是急不来的，我要……”下面那就是想说欲擒故纵的，但我没有说出口，她毕竟年轻。做头的要学会沉默，每一步棋都得小心。正所谓棋错一着，满盘皆输，一两句话就可能引起不良后果的。
“你有没有考虑招经理在会议上提到的关于奖金提成也有部分未能按时分发一事？”
“我正在考虑，下周一并公布。”我没有说心里的话，如果以效益，或者没有完成任务为由扣发部分人的奖金，将会有什么反映。好处是什么，副作用是什么？相反就是照旧不变，都是要权衡利弊的。以我的经验是前者可以起到威慑的作用，后者是可能可以稳定军心。但我宁愿选择前者了。
2001年元月4日
“采购部有一份购置办公桌椅的申请，金额达3万元，去年12月做的计划。但没有常老板的签名，只有采购部常礼的签名。而按以前公司的规定，由财务部经理审核签名即可。您要不要看看？采购部小潘刚才打电话来说厂家马上可以送货上门。”白薇早上告诉我。
“你先了解一下这批办公桌的情况，打电话给其它厂家比较一下，价格接近就可以批准。否则压下来，等候我的处理。还有无法收回的二万多元代收款经手人是谁，是那个部的？”
“是一部的，姓常，名叫珲，是常礼的儿子。听说父子俩一起出差到深圳，还没回来……”
家族式的管理，重要部门全部由皇亲国戚把持，怪不得常老板说：“家族式的管理已经落伍，您上任后的担子不轻啊！……”他早已看到问题，只不过是自己下不了手。不管怎样，行使我的职权去大胆改革，否则对不起老板的！
看来采购部是要动大手术了，否则军心难稳啊！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在原有的规章制度的基础上，拟定新的基本管理制度和公司的具体规章要摆在首位，争取下周公布。
就在我考虑问题的时候，兰花和史文娟一起来了：“再忙也不能忘记吃饭休息，南总，走吧。”她俩似乎有什么要说，其实我发现我的肚子在打鼓，三人一起来到公司饭堂。
饭堂其实是一个大会议室，多了一项功能，兼做饭堂。史文娟可能是事先有准备，带着我们径直走到旁边一个包房，门上有几个字：贵宾厅。我有点不好意思：“搞什么特殊化啊！我们还是外边吃吧？”
“不是，你这么辛苦，我叫厨房炒了几个菜和熬了些汤，身体要紧。”
……
饭后，我就马不停蹄地工作。召开了副经理级以上的管理人员会议，讨论了新的基本管理制度，同时宣布了下周一召开全体员工会议。
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史文娟把重新整理的聘用合同拿给我过目后回自己办公室去打印。我累得两腿发麻，腰也直不起来。加点热水到茶壶，刚端起茶杯想喝，分机电话响了：“我是白薇，我可以向您简单扼要汇报一下吗？哦，公司的税务也是有问题。扣缴国税、地税的银行户头是用常老板名字开的，但存折已经没钱。肯定要罚款，我安排人去银行一查，清楚显示上月初的余额是十几元。我明天马上去搞掂。”
“知道了，九点钟叫史文娟一起走下班吧，我送你们回家。”
回家的路上，史文娟和白薇坐在后面。她前天搬到白薇家住在一起，我舍命陪君子，做个业余司机。
“南总，我以前在市国际投资公司工作的时候，总经理是退休干部，根本不懂业务，都由卢海星主持，他签一个名，就可以动用大笔资金，没有什么监管，不倒闭才怪！”史文娟告诉我们。
“我担心大鹰翔也有类似问题……”白薇也感叹地说。
……
回到家里已经是十一点钟了，妻美子给我开门：“每天都这么晚，你自己看看你的样子，下巴都尖了。快洗澡吧，我给你炖了鸡汤。你看你，腰病又犯啦！”
这时候，我才发现真的腰又酸又痛，为了不让妻担心，忙说：“坐得久，搽点油就没事，你先睡吧。”
洗完澡，边吃鸡汤边照频谱灯，腰才舒服点。我不敢再想白天的工作，翻开白芸送给我的《圣经》，想起她的那封信里的话：“……耶稣基督会保佑你能过关的……”
圣经的目录里有箴言，翻到箴言的部分，有这样的文字：《所罗门的箴言》智慧之子使父亲欢乐；愚昧之子叫母亲担忧。
不义之财毫无益处，惟有公义能救人脱离死亡。
手懒的，要受贫困；手勤的，却要富足。
……
心中智慧的，必受命令，口里愚妄的，必致倾倒；
行正直路的，步步安稳，走弯曲道的，必致败露；
恨，能挑起争端，爱，能遮掩一切过错。
智慧人积存知识，愚妄人的口速致败坏。
……。
谨守训悔的，乃在生命的道上，违弃责备的，便失迷了路。
愚妄人以行恶为戏耍，明哲人却以智慧为乐。
恶人所怕的必临到他，义人所愿的必蒙应允。
暴风一过，恶人归于无有，义人的根基却是永久。
……
骄傲来，羞耻也来，谦虚人却有智慧。
正直人的纯正必引导自己；奸诈人的乖僻必毁灭自己。
……
很有启发，好人有好报，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的腰不疼了，睡觉！
2001年元月5日周末
人力资源部主任原来是白帆兼任的，新的一年，要填补各部门人员因诸多原因而流失的人员和拓展业务的需要，要想法物色一个人来负责这个工作。一上班，我就安排史文娟去做此事：
“最好是有经验的本科生，登报吧，留个EMAIL地址，先看看电子简历再面谈。”
桌上放着去年1-12月的销售报表，从帐面上看，我们做贸易的也受季节的影响，年头1、2月份，是全年中销售最差的两个月，北方的客户基本都不拿货了。但不管那个月，二部的销售额都是老大。
大鹰翔主要经营产品是粘胶和涂料，销售四部主要销售板材，有铝塑板、放火板、夹板等。五部则主要销售铝型材、不锈钢和钢材。所拥有的实业，有一个鹰翔粘胶厂，一个铝型材加工厂，一个生产铝塑板、防火板和复合板的合资厂。
这么大的摊子，原来我仅仅只是见到冰山的一角，光管理几个厂就够头疼的了。洪发什么时候能来报到?
未雨绸缪，居安思危，千万不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看来在下周全体员工会议之前还要做许多工作，至少也要和经理级的主管碰碰头。就在我苦思苦想的时候，史文娟敲门进来：“南总，吃饭吧。已经和报社联系了，搞掂！还有销售三部、四部和五部的年终总结已经交了上来，唯独一部没有交上来。吃饭后给你，走吧。”
“你下午出通知：各部副经理级以上主管明天上午开会，不能无故缺席。”
……
下午看了一下其它部的年终总结，总算有个底，这几个部门除了一部以外，基本都完成任务，有的是勉强完成，有的是因为个别业务人员销售业绩太差而拖累了整个部门，而一部的情况是最差，详细情况还有待了解。
五点，差不多到下班时间，电话铃响了。是白薇：“南总，我打了电话了解过，采购部购置的办公桌椅如果所用材料是新型高密度板，就是那个价格。否则如果用刨花板做的话，至少可以少三分之一的钱。但是采购部所列的清单中并没有标明是什么型号。还有去年的经理提成奖金已经核算出来。是按照旧的惯例，还是有调整？各个部门的日常费用一千元以下由各个部门的经理签名就可以报销。有的业务人员出差几天，住高级宾馆，一个晚上四百多元的客房，应酬费用也是高的离谱，不适当控制是不行的！”
“这些问题的解决方案将在明天上午会后确定下来，你再打电话给洪发，看他能否周一报到。“
明天的会议显得十分重要，怎样开？主要议题是什么？又会有什么问题提出来，怎样说服大家，安抚军心？副总经理的职位原是白山担任，如今空缺了，由谁填上，要由公司董事会来定。要是白帆在，多好啊！
街上车水马龙，灯火通明，周末的交通特拥挤，晚些再走，我拨通了史文娟的电话：“帮我叫个快餐合饭，你要是没事就下班吧。”
“收到，我和白薇一起走。”
外线电话响起来，是常老板：“南天，别来无恙，我已经在纽约安顿下来，公司就拜托您了。顺利吗？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我会尽快物色一个人出任副总经理，你也可以推荐。”
“多谢常老板的栽培，肝脑涂地，无以相报！”我当时真的佩服他极了，我刚想到的，他竟然早已有数。
“我其实也是精力有限，副总经理的人选你有的话，马上给我电话。好了，再见！”
2001年元月6日周六
“一个企业的各个部门各司其职。每个部门就像是一个足球队。各人有各人的位置，经理可以看作是守门员。他每踢出的一个球，队里其他人就要相互配合去进攻、防守和拼中场，最后夺取胜利。一个球队没有教练或者领队，不行啊！一个队员没有集体主义精神，只是为了个人的私欲，也不行！从我们国家的足球，特别是男足，一直陷于低潮，看到都痛心！我也是一个足球迷，真是痛心疾首啊！原因是什么呢，我觉得不是技不如人，而是缺少一种精神，一种无私无畏的奉献精神。各个部门经理要身先士卒，以身作则，最大限度地发挥手下人的主观能动性。那么就有战斗力，就能脱颖而出，拿到联赛‘冠军’。上班盼下班，下班盼放假。看报纸、闲聊、煲电话粥，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吃大锅饭，发公家财的现象如果还让其泛滥，那太可怕了。不管发生在那个企业，这样的企业是没有生命力的！”
在会上我慷慨陈词，力图向在座的同事陈述己见。
“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里写到：‘公司实行权责明确的管理，激励和约束相结合的内部管理体制’，激烈的市场竞争，严峻的环境，不容我们有任何松懈。基于对董事会负责的前提，大鹰祥公司将会实施科学的管理制度。力图做到物品有人管了，扯皮行不通，回扣不敢吃了。而且功劳有人记了，效率提高了，利润增加了，企业也就得到发展。……”
史文娟向大家宣读了新的管理制度、规范和提成方案。跟着，轮到大伙发言，首先是销售部经理招仁爱发言：“各位，我没有异议，双手赞成。为什么呢？因为我对之有信心，南总刚才的一席话，是他的心里话，肺腑之言啊。我可能是幸运一点，被提拔为销售经理。其实这个位置不好坐，在座有许多同事能力比我更强，希望诸位同心同德，协助好南总的工作。”
……
轮到三部的经理李文革发言。他年近五十，健硕的身材，额头上的几条皱纹若隐若现，说起话来挺幽默的：“很高兴新总裁南总的到来，我代表三部的同事们欢迎总经理，并希望南总多多指导。对于公司将实行新的规范和提成方案，我完全没有意见。其实公司这几年来，也是先后制订了多项制度，遗憾的就是没有贯彻落实。刚才南总说的好：‘激烈的市场竞争，严峻的环境，不容我们有任何松懈’，的确如此，但愿令出必行！”
“我是五部的，我在外资企业工作过几年。我个人的想法是：企业里所有的员工，各吃一碗饭，各打一份工。谁的事谁干，谁的责任谁负。至于领导，可以检查、督促、过问。大伙都在一个框架下携手并肩，准能干好。“五部的经理姓萧，有一定的阅历。
“公司制订的管理制度是依照公司法来考虑的，概括地讲，就是权责分明。工作按程序进行，互相制约，诸事有专人过问。“史文娟不愧是学管理的，说得很有说服力。
三个厂的厂长，包括粘胶厂、铝型材加工厂和铝塑板厂也先后发了言。出乎意料之外，并没有我会前所想象的充满不满声。
……
回家的路上，兰花也坐顺风车，白薇和史文娟在后座：“你们看不出吗，老臣子们都在等着好戏看呢。南总，你可要留神点！”兰花环顾左右，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但凡新生事物，不，新人新猪肉，总是有人想开刀，捉个鸡脚，给你一个下马威。”史文娟接着说。
“南总，我下午和洪发联系上了，他说明天飞回广州。”
“我有个建议，哦，南总，前面停停车。”兰花神秘地说，见前边有可以停车的地方，我就停了车子。原来兰花要我下车，她来开车。一加油，车就飞快地向前奔驰：“今晚我做东，谁也别拦我。白小姐，我带你去一个开心的地方。”
“兰花，都什么时候了，开什么玩笑？”白薇装模作样地说。
“到了你就知道，南总，系好安全带！”兰花把车开上高架路，右拐往南而去。我明白了，热火夜总会（HotFireNightClub）。
“减减压吧，白薇，给南嫂打个电话，就说加班。”兰花笑眯眯地说。
……
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不一会，就来到热火夜总会。
又是旧地重游，我们四人来到大厅，只见大厅座无虚席，只好上二楼夜总会，兰花是老主顾，强仔忙把我们领到18号桌：
“兰小姐，好久没见你来光临，叫我望眼欲穿啊！有什么好地方把你抢去啦？“
“真会开玩笑，生意好吗？照旧，鸡尾酒，加多些冰。”
“不介绍你的男朋友啊，哦，你好！好久不见。“强仔认出我来，弄得我脸都红了。
还是兰花厉害：“废话，快点调酒吧，拿歌簿来，我要卡拉OK。”
半年前，我为了白芸，来到此地，认识了兰花。时过境迁，白芸漂洋过海，去到更加遥远的地方，相见遥遥无期，只有她的女儿、她的妹妹在我的庇护下。我无心唱歌，低头喝酒，连白薇的那杯也一饮而尽。
白薇也没上去唱，叫侍应上了一壶铁观音，给我倒了一杯：
“你一个人管这么大的场，常老板就这么放心，他没打电话来吗？”
“昨天打了电话来，叫我物色一个副总，但去那里找呢？”我觉得有点头晕，可能是空肚喝酒的原故。
“你的脸色很差，还喝那么多酒，小心南嫂骂你。”
“喝杯浓茶就没事的，你明天不要加班了，休息一下。”白薇已经有半个月没有休假了，她的身体要是累坏了，我可交不了差。
2001年元月7日周日
洪发一下飞机就给我电话，明天来赴任。有这么一位有经验的人来担任实业部的工作，应该是没错的。任人唯贤，最大限度地发挥他们的作用。今天是儿子的生日，去写字楼旁的商场给儿子买了一个两磅大的生日蛋糕和八只大红苹果，晚上八点回到家。
“好漂亮的蛋糕，毅哥，薇姨，干爹回来了。”小芹的天真活泼，增添了节日的气氛。
“今天忙吗？我们上午去了烈士陵园陵园逛了一圈。阳光明媚，公园里好多人，在我们江苏，现在可冷了。”吃饭了，白薇兴致勃勃地说。说真的，很久没有到公园去了，儿子小的时候，偶尔带他去玩，时间忽悠地过去，儿子也读中学了。
切蛋糕了，小芹唱起了生日歌：”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听到这熟悉的歌声，看着小芹，还有白薇，我想，什么时候白芸可以和她们团聚，遥远的太平洋东岸那边的夏威夷，一个陌生的地方，现在是小芹妈栖身的地方，孤零零的一个人，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你要是在那个环境，你会感到孤独吗？
明天一早要上班，送走了白薇，待他们睡后，已近凌晨，想起今天早上接到的一个电话，是采购部常礼：“是南总吗？我是采购部的常礼，因为销售一部有一笔3万元的代收货款出了点问题，又是我儿子经手的，匆忙中赶往深圳处理，才搞掂回来。明天我回来再向您汇报，就这样。”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去了深圳这么多天都不打招呼，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晚上电视台有个节目介绍著名历史人物曾国藩，说这位于晚清政坛曾经叱咤风云的政治家：规行距步、大节不含糊、大处不吃亏、看得清大方向。对我颇有启发。
日记本里夹着白芸去年8月3日写的日记，其中有这么一段话：“虽然这样，依然掩盖不了你的一身正气……”
我的眼光停留在上边，字里行间充满了信任和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