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1月1日
现在一个人安坐在前往大连的飞机上。刚起飞不久，透过机舱的玻璃瞧见朵朵白云就在近处，但离在香港的白芸却越来越远了！虽然出差到外地，记下所见所闻已成习惯。五、六个小时的航程，能做啥呢？写写观感等。
这次前往东北，首要任务是和一些大客户沟通一下，签下明年的合同。近来的各种媒体都多多少少披露了卢海星事件的进展，小白脸已在澳大利亚悉尼。因为被大陆通缉，被当地政府监控起来，并且扣留了旅行证件，每周要向警察局报到。小白脸则早有准备，要求政治避难，还通过律师申请生命保护权。也就是说只要引渡有生命之忧，他就会无限期逗留在当地。小白脸绝对是一个聪明人，找到一个避风港。
回忆一下，冷静地想了一回，俺顿然大悟：多年来俺目睹官场的腐败，从古到今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一样呢？金钱的诱惑和权力的能量，无时无刻不在腐蚀着干部的灵魂，很少能出污泥而不染，当然也有不少清官似的包清天。像小白脸这样的高干子弟，纷纷各显神通，出国深造，甚至移民国外。平民百姓敢怒不敢言，唯有忍耐，再忍耐，直至爆发。中国近代大文豪鲁迅曾呐喊：不是在沉默中死亡，就是在沉默中爆发。
飞机这时候已经在安徽省的上空，有一半路程了，离白雪的家乡不远了！我想起二十多年前的日子。三十几位知青分成六个小组，我当时是第一组组长。小组里有六人，三个男的，三个女的，其中有白雪。
白雪给我第一个印象是性格大方洒脱、快人快语，椭圆形的面庞白里透红。女农友中数她最高，有168厘米。在女农友中一站，如鹤立鸡群。
但真正使我们彼此加深了解的是下乡后农历春节前发生的事。这年的冬天特别的冷，我把母亲特意给我买的棉大衣穿上了也还觉得冷，脚和手都生了冻疮。而白雪恰恰相反，只穿薄薄的一件毛衣就够了。
记得那时间是76年元旦过后不久的一天傍晚，场长叫人通知我去场部办公室，说有小组农友的家信。其中一封是白雪的，我送信给她的时候，她正在水井边洗衣服。见有家书，手没擦干就撕开信来看。当我回转来水井打水洗衣服时，见白雪坐在石凳上，手里抓着手绢，不停地擦眼泪：“家里出事了？”我关切地问她，作为她的组长，我是要关心部下的。
“我爸犯了路线错误，回老家内蒙了！”她把信递给我。借着场部办公室窗门透出来的灯光，我从头到尾把信看了，内容大致如下。雪儿：妈是在故乡呼伦贝尔盟的八十牧场写这封信的，你爸因工作有误，给遣返原籍下放劳动。妈也不能幸免，一起回到了大兴安岭。你要坚强些，你哥一个人留在广州，多跟他联系。今年特别地冷，你要保重自己，多和农友商量，和领导搞好关系。
“白雪，你爸妈不是安好吗？有机会我陪你去探望他们两老，快回宿舍去吧。”记得我当时这样对她说。
……
“先生，请用咖啡，差不多到大连啦，已经在辽东半岛的上空。”我的回忆被打断，接过空姐的咖啡。当时我的内心不禁砰砰地狂跳，几乎要喊叫出：“白雪，我来了！”
当我走出机舱门，一阵冷风拂面而来，似乎要提醒我，这里不是处于亚热带的广州，而是祖国的北方东北地区白雪的出生地。
大连兴华五金有限公司的邢总经理热情接待，让我感到东北人的好客和豪爽：“真遗憾啊！没能和白姑娘见面，她漂亮、大方。我夏天去羊城参展时是她和您老板接待我们的，怎么会离开您公司呢？……”
邢总可能喝多了，往我的杯子里倒满一杯白酒：“邢总，白小姐只是暂时离开白马公司，出国深造，您一定有机会见到她的……”我一口喝下那杯白酒，说话有点结巴。我这样回答，也是言不由衷，但我不能让客户失望。
邢总的司机送我回到落脚的酒店，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一个人有点郁闷，打开电视机。大连卫视刚播完每晚新闻，正在播出天气预报。说从凌晨开始来自俄罗斯西伯利亚来的冷空气开始影响东北三省，降温幅度有十度之多，并可能下雪。我若有所思，这是上天的旨意，告诉我会见到白雪的。
洗完澡，喝了一杯绿茶，酒精的毒性减退了许多。睡不着，瞧见酒店的广告纸，二楼有桑拿、夜总会和KTV娱乐馆，和南方的广州没什么区别。睡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电视没关，也没心情去看午夜连续剧。只好穿上衣服，来到二楼的夜总会。刚坐下，侍应就问我喝点什么，随口说咖啡。
喝着浓香的咖啡，我想起了兰花。她后来告诉我和小白脸交往的经历。小白脸天生好色，犹如中国古代的登徒仔，见到漂亮女人就粘上去，到处寻花问柳，醉生梦死于烟花巷里。兰花的经历，充满传奇色彩，极富戏剧性。毕业于广西大学心理学系，获博士学位。然后毅然只身一个人前来广州找工作，先在广州某大学教书，干不到一年就跳槽到市妇女联合会的婚姻介绍所任职。几个月后经人介绍到了市某未成年人少管所当心理医生，一干就是三年。然后换了份压力没那么大的工作，就是现在的房地产公司。
她总是避而不谈她的家里人，她是个独生女，刚出世不到一个月，父亲就和母亲离婚。从小儿到大人和母亲相依为命，再加上大学的初恋失败，使她有了独身的念头。亲戚朋友多次介绍给她的男朋友都很快吹了，以后谁都不敢在她面前提结婚的事。
有一次，她在白宫喝醉酒，发起了酒疯。打烂了酒店的玻璃门，惹恼了夜总会的人。老板打了110报警，就在那个时候，小白脸出来圆场，为兰花解了围。
兰花告诉我，他摆出一付英雄救美的样子，每次他都十分主动，吃的喝的全包。就在她的心理防线开始松懈的时候，无意之中发现小白脸脚踏两条船，瞒着她和桑拿部的姿客来往。
就在我低头不语、独自喝着闷酒的时候，一位男侍应过来替我倒满一杯酒：“先生，您需要什么服务吗？那边二楼有桑拿、卡拉OK，还有……”
“哦，谢谢！”当时我已有几分醉意，埋单回到房间。孤家寡人借酒消愁，北方的白雪，南方的白芸，白帆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无一不令人牵挂。
翻开当天的东北日报，见到广告版有许多寻人广告。突然想到，何不也登个找白雪的广告。随即打开电视机旁的电脑，输入寻人内容，发到报社的邮箱，再用网络付款的方式，转帐汇入费用。每周一次，连续刊登半年。
虽然已经凌晨时分，我睡不着。就启动QQ，输入帐号和密码。兰花还没睡，赶紧和她闲聊起来，网络真方便，相隔数千公里，仍然可以像面对面那样交谈：“你好，兰花！我在大连。”
“真的！跑到东北去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太不够朋友了！”
“对不起，这里很冷，下小雪。”
“太遗憾啦，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下雪，拍些照片回来啊！”
……
写到这里，手机的短讯通知我的HOTMAIL邮箱有新邮件，可能是白芸的，没错，心灵感应，粘贴到我的网络日记上：天：我虽然身在香港，却感觉和你相距遥远，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俺的回家之路遥遥无期，好似有一张无形的大网，令俺挿翅难飞。
天：我多么希望立刻能回家看我的芹儿，更希望你来香港。唉！我的心情是多么的矛盾，我一举一动都受控于他们，我去那里，他们就派人跟我去那，还对我说是为了我的安全。那个死不要脸的小白脸往我的邮箱发了几封用英文写的信，你看看，在附件里，静候回音。爱你的芸2006年11月2日
打开其中一个附件，署名是Kenny的信：Dearwhites:Abestwishtoyou。Imissyoueverydayverymuch。IhadlivedinAustraliaforhalfayear。MywifeandDuaghterdon’tlivewithme。
Iwasthrowninjail。Ican’tleaveAustraliabylocalcourtuntillifttheban。Iwouldbekillifcomebackmycountry。IknowthatTheyhatemeverymuch。
WhatcanIdoforyou?Wouldyoupardomme?IhavemanyfrindsinHongkong，youcangetintouchwiththem。
……
日记写到这里，我就睡着了。
2000年11月3日
冒着小雪去和几家签订了代理合同，又去几家公司收了应收款。已是下午五点多，推去他们的宴请，独自回到下禢的酒店。时值六点，拉开窗廉放眼望去，只见一望无际的渤海湾。从三十楼高的位置可以一览无余。近处是沙滩，可能是冷的关系，游人寥寥无几。而远处是隐隐约约的船只，在夕阳的映照下是一派和平的景象。我的心胸顿然开阔起来。倚靠着栏杆，陷入沉思默想中。
其实现在我可以很容易和白芸联系的，但不知为什么，却犹豫不决。稍微有疏忽，都可能招致不良后果，既然木已成舟，就顺其自然吧！今天早上看到大海的时候是雪后的早晨，不一样的感觉。雪对我来说，虽然已经不陌生，但始终还是觉得它的冷。是天生的特性吗？难道白雪天生也这样？二十几年前，和她有缘聚在一起，一起面对下乡后的第一个下雪的寒冬，仿佛那是发生在昨天的事。
自从和她分别后，我一直就对再和她相会持悲观态度。人生的第一次初恋失败，或者是暗恋吧，因为我可能是自作多情。我很想在办完事后，前往内蒙古的呼伦贝尔盟八十牧场去查访白雪的踪迹。写到这里，短信提示我的邮箱有新邮件，是谁的，和我一样夜不能寐？可能是白芸的，只有她。南天：睡不着，看了小白脸的英文信了吗？这段时间俺经常夜不能寐，碾转反侧，直到天亮。我知道自己是有些事放不下心来，这样一来，我的身体健康会越来越差。我担心自己控制不了自己，会发疯的。
我想到目前的处境、女儿、妹妹和你们，姓卢的还派人给我送来加拿大的个人护照，这就意味着我有双重国籍，随时可以接女儿来移居加拿大。但想深一点，我又十分矛盾，将来一旦我母女俩去到遥远的太平洋西岸，和你及家人见面的机会就渺茫了！
俗话说：事不过三，我已经错过几次，这次再选择错的话，我的命也就是这样了！我现在有点进退两难的感觉，就算能回到家人身边团聚，但那发生在夏季的事情始终是个污点，而且是一个定时炸弹。天：你给我指点一下迷津，我的心烦极了！爱你的芸2000年11月3日
2000年11月5日小雪
公事办完了，反倒心事重重了。想得最多的是白芸的Email，还有就是白雪，偶然也回忆一下白帆。白雪或者她的家人看见我的广告了吗？基于这种心态，就打了电话给老板。借口说去走走北方市场，如河北、河南、江西、和湖北、湖南等地。打算不乘飞机而计划改走铁路，一举两得，可以沿途观光。今天查了一下内蒙的黄页，打了长途去呼伦贝尔盟的114台，问了八十牧场的电话，但一问三不知。
白芸和白雪已经够我牵肠挂肚的了，我南天就算有博大的胸怀，也无济于事啊！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蓝天白云，那是晴朗天气的自然表现。乌云的出现就是取代了白云，随即而来的可能就是狂风暴雨了。作为农家，眼见农田被淹，家园毁于一旦，唯有仰天长叹了。但天有不测风云，有时是要靠天吃饭的。下雪是自然界的现象。中国有句谚语：瑞雪兆丰年。但我的初恋白雪如果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会高兴得发疯抑或是突然心脏停止，扑倒在白雪的怀里，和她溶合在一起，永不分离。难道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就是这若即若离的爱情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