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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英莲八秩,萱草堂前弄瑞鹤;

春娟百载,姜桂庭中迎灵龟。

爸爸来回琢磨了两遍,心想:“都是在拍马屁,但我老丈人这马屁的确拍得精致。”

他喝着花茶,赏着对联,在烟灰缸里面柞了两个烟屁股,满室的春风送朗,鸟语花香。“等到寿辰那天妈肯定满意!”他想。

刚刚这么想,奶奶就打来了电话。这回爸爸真是高高兴兴地接起了电话,张嘴就说:“妈,我给你说嘛,你等到过生那天看嘛,哥弄得只有那么好了!”

哪知道奶奶在电话里面冷冰冰地不接这个好,她说:“胜强,你现在给我回来一趟,我有点事要问你。”

爸爸太熟悉这个声音了,肯定是哪个倒了的又惹到老太君了。他躬亲自省,一步一步地踩下楼梯去,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回想了一遍——“总不可能是姐的事嘛?也不可能是钟馨郁那个娃娃的嘛?她没那么神通广大哦。”捏紧了一拳头的冷汗,爸爸匆匆忙忙跟曾主任打了个招呼就往庆丰园赶去了。

他迈进庆丰园,大门口花台里面的几棵梨花已经开得缭乱了,于是他这才反应过来:自从钟馨郁搬起走了,大伯又闹喧喧地回来办起了寿宴,自己就没怎么踏进过奶奶的家门了。就算这样,可以想见,老太太还是老样子,穿着真丝开衫,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杂志,看电视,一看就是一下午。有时候她说:“一辈子折腾,老了才有个清静,你们没事都不要来烦我,让我过点安生日子。”有时候她说:“我这老来真是可怜,老伴去了,儿女不在,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连电话都想不起给我打一个。”

不管嘛,爸爸在楼底下抽完了整整一根烟,抬脚杆上楼去了。

奶奶还是老样子,穿着一件油绿色的真丝上衣,披着勾花的小背心,从沙发上放下报纸站起来,说:“胜强,来了啊。”

“啊。”爸爸答应了一声,坐下来,他屁股下头的沙发马上陷了下去,“看报纸啊妈,有啥事呢?”

奶奶从房里面两只手捧着一个茶杯走出来,走到茶儿边上,仔仔细细地把茶杯放到爸爸面前,又走到她平时坐的单人沙发坐下来,说:“也没什么事,就有个事想问一下你。”

“你问嘛,妈。”爸爸心口咚咚地跳了几下,还真像要刮开一张彩票。

奶奶问:“星期五晚上你跟知明是不是去和一个女的吃了饭?”

纵然爸爸做好千般打算,计划了万个理由,却还是吃了一惊。他扳着指拇一算,狗的,还不到一天,这事居然传到了奶奶耳朵里。

他说:“妈,你听哪个说的啊?”

“你不管我听哪个说的,是不是有这回事嘛。”奶奶倒是客客气气地问。

“龟儿子的,哪个砍脑壳的乱翻嘴?”爸爸在心里嘟囔着,嘴里说:“是嘛,就随便吃了顿饭。”

“唉!”奶奶叹了一日气,“胜强啊,你说你,你这么大的人了,你哥也是,你们做事怎么这么不谨慎呢?”

“不就是吃顿饭嘛,妈,有啥啊。”爸爸觉得奶奶大惊小怪了。

“胜强,你不要以为妈真的是老糊涂了,”奶奶坐正了来说,“你们哪是吃饭,是要给知明介绍对象,对不对?这个女的是个什么人,你打听过没有,随随便便就同意了?先不说对方什么条件,什么背景,知明一个堂堂大学教授,哪需要什么肖五姐给他介绍对象?他是什么层次的人,那些人是什么层次的人?你们怎么乱来呢?”

爸爸被奶奶说得一句话都冒不出来,奶奶又接着说:“这肖五姐是北街上出了名的泼妇,小时候就风流招摇,老了更惹不起,你怎么想到去招惹她呢?这下,知明没看上她介绍的那个女的——本来嘛,难道我的儿子还看得起你介绍的?——你看她这样简直就要不完了,你知道她在外头说得多难听?”

这钟师忠的老母亲北门的肖五姐,爸爸自然是熟悉的:她年轻时候就不一般,平乐镇第一个敢穿着大摆裙满街走的是这个婆娘,高洋死了那年硬生生把要分家产的高家人赶跑了的也是这个婆娘,等到六十多岁成了寡妇,就守着儿子儿媳还把他们收拾得油光水滑的也是这个婆娘,不用说,现在把这事情捅到奶奶耳朵里的自然也是她了。

一切都是命运啊,他和钟师忠两个号称不怕老婆的摊到这么两个俏生生的妈。爸爸被奶奶说得一鼻子的灰,掸都不敢掸一下,他只有说:“妈,你说得对,这事是我欠考虑了。”

“就是欠考虑啊!”奶奶说,“我也知道你是好心,不过做事要动脑筋啊胜强!你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这么点事还要妈教你吧?”

爸爸的风流呢,早被雨打风吹去了。他埋着脑壳,看着茶杯里面漂的两朵茉莉花,只有点头的份。

还好,奶奶毕竟不是肖五姐那样的泼妇,她总还是讲理明事的。该说的说完了,她也不多啰唆,转过来问起大伯的情况。

“胜强啊,”奶奶说,“依你看,你哥现在还有没说对象的意思啊?我简直不敢问他,但是我心头着急啊。”

爸爸就一头想起来,昨天在鱼跃庄,跟大伯把酒喝得舒服了,两弟兄也谈到过这个话题——还好像是他自己起的头:“哥啊,你心头的事我都懂了,不过,说一千道一万,你还是不能这样一个人过下去啊,你就真的没啥看得起的人?你说,你想怎么办,弟娃儿一百个支持你!不管妈咋说,我给你搞定!”

大伯呢,也终于掰开心心给爸爸说了掏心话:“胜强你放心,我的事我自己有数,其实,我这次回来也是跟这件事有关的,不过现在时候不到,到时候了,我一定带回来给你们看一下。”

爸爸这才知道太监操不来皇帝的急,他醉里醉懵地想:“太好了太好了!原来我哥有相好了!我还瞎操心,还整这个闲事!”

他现在当然是清醒百醒的,当然知道这件事还跟奶奶说不得,他就说:“我觉得哥的事他心里肯定有数,我们就不要过于担心了。”

奶奶本来靠着沙发背,又坐起来一些:“胜强啊!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这头家庭事业安安稳稳的,日子过得舒舒服服,你想一下你哥呢,你想他四十多岁一个人了,孤苦伶仃的,亲亲热热一家人,他过不好,就是我们过不好。你呢,居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你不担心?你不担心我担心!”

“不然就是我发了梦颠,不然就是我哥发了梦颠。”爸爸看着她,脑门里面想,“他还说妈维护我不维护他,怎么可能?”

他端起茶杯来,默默喝了一口花茶——水壶里的开水肯定是隔夜的了,拿来冲茶就冲不开,吃在嘴里面生咂咂的。

他不说话,奶奶就也停了嘴。两娘母斜对面坐着,见不得的离不得。

奶奶问爸爸:“我再给你添点开水嘛。”

爸爸说:“不了,”

奶奶就叹了一口气,说了些人话。“胜强啊,”她温声温气地叫爸爸,“其实,我也知道你辛苦了。这个家头,平时我不说,不过大家都知道最辛苦的就是你了。一个你姐姐,嫁出去的女儿,一个你哥,平时满世界跑,也就你这个揽事的人了。你看,我们这么大一个家,那么大一个厂,全都要靠你一个人啊。”

爸爸差点跪将下去了,甩了甩袖子就想磕头谢恩,但终于忍住了,稳重地说:“妈,你说到哪儿去了,应该的。”

奶奶点了点头,说:“你哥的事啊,我想了想,我也不怪他,他这样子我也有责任,唉,我总是想着他有本事,又懂事,自己的事自己知道处理,平时也就少敲打他些,结果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爸爸说:“妈,你千万不要这么想,这些事还是靠缘分。”

奶奶摇了摇头:“缘分啊,你说得简单,这哪是缘分。知明他条件高,眼光也高,不容易找,不要说什么肖五姐那些人了,就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想来想去,也没配得上他的。”

也是。爸爸琢磨:“不知道我哥看上的是哪个,他这头还给我说他放不下周小芹,那头又说有打算了,嘿!不简单!肯定是个天上的仙女!”

这个话题就暂时到此为止。而奶奶还有满肚子的话要给爸爸说:过去的苦日子,现在的好生活,隔壁邻居的乖儿孙,自己家里的癞头子,院子里面,街道上头,张家失了扁担,李家得了绫罗,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爸爸坐在沙发上,把一个沙发越坐越软,屁股也越陷越下去了。他才发现真的是好久了,自从在钟馨郁那出了事,自从大伯姑姑一个接一个地回来了,他就没有像现在这样舒服过:在奶奶家里,两个人坐上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她说她的,他听他的,互不打扰,各管各的新生活。

“唉,赶紧把八十大寿过了,把这些神仙儿女送回南天门,盘丝洞,继续过我的安生日子。”爸爸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听奶奶啰唆,几乎都要睡着了才想起来去厨房往茶杯里添些开水。

虽然多而不少挨了一顿骂,爸爸还是精神抖擞地回家了。走在路上他想了起来,于是摸出手机来排排坐打电话。

先给大伯打。电话响了十几声那头都没有人接。爸爸想:“该不会是在厂里面忙去了?”他又给姑姑打了电话,她倒是马上接起来了。

“姐,今天在休息啊?安琴说明天晚上吃饭,你知道了啊?那你今天有啥安排啊?没事就跟我们一起吃饭嘛,你一个人也无聊嘛。……哦!你有同学约你吃饭啊?对的对的,那你去跟他们吃饭,吃高兴啊!

他又给钟馨郁打了电话,她第一次没接,爸爸正要打第二个,她就给他打回来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愉快。“怎么啦?哪个惹你啦?”爸爸笑着问她。“……啊,身体不舒服啊?感冒了?这几天就是容易感冒,你要注意啊。周末我还是陪一下家头人,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啊,辛苦你了,等下周忙完了好生陪你几天。……嗯,想吃啥就吃,想买啥就买,啊。”他又把这个电话挂了。

下一个电打给妈妈。她应该是在菜市场,听起来背景闹哄哄的,一接起电话来就问爸爸晚上想不想吃冒鸭血。“吃嘛吃嘛,”爸爸倒是随和,“反正今天晚上不想出去了,就在屋头。……哎呀,是嘛,我又不是天都出去,还是要陪一下你嘛,老婆!……嘿!我喊你一声都喊不得啊,啥叫我有毛病!……好好,等会见,等会见。”

最后他想起来了给钟师忠打电话,奶奶话说得不重,意思却很清楚:肖五姐这个锅盖子无论如何是要赶紧按到了。“啊!老钟,在哪儿呢?……啊,我才走我妈家出来……龟儿子的你不要说了!老子遭你整瓜了!我妈还不是把我骂得耳朵都玉了!啥事?就我哥相亲的事嘛!我妈听到说我哥把人家小王得罪了,气得不得了,说我乱整,喊我必须来给你妈上门道个歉……是嘛!你说嘛这事整得!……哎呀,是!是!不是你我两弟兄间的事,老辈子规矩想法肯定多些,你不多说了,明天我就来看你妈,对不对?……真的!就这样啊,明天上午嘛!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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