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标
我在沈校长来杭州大学任职期间,在他手下“打工”了十几年,先后在教务处处长、科教中心主任、校长助理、校务委员会副主任和系主任等岗位上任职,同沈相处较为频繁、密切,交往也颇为知心,经历的事不少,若按大事记的话,的确一桩又一桩,但按故事的话,就无法始其终,波折、情节就较为简短。在沈校长八十华诞,我借中文系吴秀明在《浙大校报》上发的《我心中的中文系》为题,说一点我心中的历史系,为庆贺沈校长来杭州大学任职的十几年有感。
我难得读校报,那天一读吴秀明的文章,读了几遍,想借题说事,先同住在同一个小区、平时谈得来的中文系雪克教授谈及,他是我老师辈,文字功底颇深厚。他很热心我的借题企图,就手书一帖:“日昨谈及系史。窃再思之,撰作历史系史,实属必要,可称功德无量。惟百年沧桑,教授云集,短者数月,长者终生,已故、健在,大师、杰出、一般,难以协调平衡。如何掌握分寸,实事求是,既充分肯定贡献与成就,又能被系内外教师、校友乃至学术界人士认可并获得好评,非易事也。”又嘱我:“是知难而进,还是知难而止,望慎思之而后定。”过几天,雪克教授又给我送来《联谊报》上的一篇文章《清华失去的,正是这个社会稀缺的》,我读了几遍,画了不少红杠杠,现抄录几段话:“繁体字中的爱字无了心,义字无了我,导师的导字无了道,志气的志字无了言。无心,无我,无道,无言,这正是当下。”“大学是一个社会的精神地标。百年前,西风东渐,东风凋零;百年后,金风席卷,歪风肆虐。我怀疑,我们是否生活在精神最贫困、最没文化的时代。”“大学人文精神的抽离,这个大学无论如何恢复人文学科,都是形同虚设。这不只是清华的问题,也是中国所有大学的问题,也是中国的社会问题。”“看今日清华,居于中关村核心,好一个车水马龙,高楼林立,都再也无法做出于淤泥而不染的一朵清莲。百年了,盛典了,可我心里明白得很,百年清华,失去了什么。”
我上面所说只是一个铺垫,说远了,拉回来说说我心中的历史系与沈校长在杭州大学的主持。
1.教授在办大学中的位置
常听说“教授治校”这句话,“过去常听人说,清华是实行教授治校的制度,其实不大准确。清华并没有提出把教授治校作为制度来推行,这一称号是由别人叫出来的。当时北京还有人发表不同的议论。记得有一位新就任的北京某大学的校长,就提出:‘我不赞成教授治校,我的口号是:校长治校,教授治学’,而清华并没有提出这个口号,但是可能会引起这种看法,因为我们有一个教授会,教授会对学校的事,是有发言权的。”(《梅贻琦与清华大学》,山西教育出版社1995年10月版)沈校长来杭州大学任职,就把教授(实际上是指教师)放在办好学校的关键位置。他既重视老的,更注重年轻的,尤其是1977级即高考恢复的第一届学生毕业后留校的,这批人是现在学校中的中坚师资。
就历史系来说,在沈校长手里,师资队伍有七十多人,主力是上个世纪50、60年代毕业的本科生,基本上去中国科学院、北京大学、人民大学和北京师范大学念过研究生、进修生,我自己就是1960年毕业,在中科院近史所进修(1960年至1962年),参加过田家英主持的“中国通史”编写组和何干之主持的“蒋介石传”编写组,也算是受过他们的“熏陶”,在北京读了不少书,抄了不少卡片。我们这一档教师,主要是受益于沈炼之(世界近代史)、沈镜如(中国近代史)、黎子耀(中国古代史)、叶作舟(世界现代史)、徐规(中国古代史)、胡玉堂(世界古代史)、谢兆熊(世界古代史)、张慕謇(历史要籍)等已经过世的这批教师的教诲,也受益于现在尚健在的管佩韦(世界近代史)、毛昭晰(世界古代史)、吕树本(中国现代史)、孙仁宗(世界现代史)等教师的教诲。现在打牌子的张荫麟、张其昀、贺昌群、向达、刘节、钱穆、方豪、谭其骧、陈乐素等老师,除个别的,我们大都未见过面,不知道他们教过什么书、留下什么精神。学校还大力引进了北京大学的几位老师,如黄时鉴、丁建弘、梁太济、戴尔俭,沈校长很器重这些引进的人才,不单单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他们的确有水平,有才气,黄、丁都兼任过校图书馆馆长,梁现在还是浙江大学学报的几个顾问之一。这几位师兄为历史系作出不少贡献,出过不少成果,为历史系争得过名气。
在沈校长任内,1977级的学生留系的多是拔尖人才,无论中古史的包伟民,还是世界史的沈坚,这一拨人均在全国相关学术领域里有相当地位。这支师资队伍在全校大人文学科里有两大优势:一是外语好,历史系有十几位老师出国喝过不同程度的“洋墨水”,长的达七八年,如杨杰,在英国获博士学位,还任过全国英国史学会的会长,许多人可以用外语(英语、法语)授课;二是电脑玩得很好,可以说仅次于计算机系,我们系的多媒体教学,在全国高校中领先,五十多所高校(包括北京的几所部属院校)领导参观过我们的多媒体教室与课件,沈校长就支持我们系花了几十万设了这个教室,当时在全国高校为领先,一台投影仪要十多万元,在文科里办这个设备是肯花大钱了。
教师的职称评定,沈校长是很严格的。现在翻阅一下1988年9月编印的一本《杭州大学教职工名册》,全校只有一百零五位教授,校领导中只有三位教授,部处级中只有教务处处长、研究生部主任、科研处处长、科教中心主任(兼校长助理)、工会主席(数学系兼)六位教授,连党委书记、常务副校长、党委副书记、副校长均为副教授。有一个插曲,管教学的副校长是副教授,我曾同沈校长说过,这个位子需要一位教授,沈反问我为什么一定要晋升呢?他认为条件不够。其他部处的领导清一色为副教授,甚至连校办主任、党办主任、宣传部长(还兼党委副书记)、组织部长还是讲师(助研)。相比之下,也可能这种比是不合适的,现在的校级、部处级第一把手,基本上(恐怕是清一色)是教授。在评教授时,沈校长实行“答辩制”,正、副教授均要答辩,然后严格投票,三分之二通过才行。曾经为一位副校长晋升教授,连着表决四次,一次比一次票数少,始终未通过。应该说这是既照顾又公平的。当然,升等事,情况复杂,难免升的升,等的等,有的教书一辈子也没等上,也没“扶正”,反映不一,也是自然的了。在沈校长看来教授是高校教师队伍中的第一层梯队,是办好学校的支柱,力主提高他们的待遇。杭州大学的工资外补贴,校级领导同教授同等,均为九十元一级。不像有些高校,打扫行政大楼的,补贴比教授还高。
2.系是大学的基础
大学里办系是几十年形成的成功做法,国家教育部就每年开一次系主任会议。现在大学里有许多院,有院里套院,如人文学院下有艺术系,而对外是艺术学院;有的一个系不知归属于哪个院,如我们历史系,有属于人文学院,有属于历史文化学院,也有属于社会学院的;有文武结合学院,如体育系同教育系合为一个学院,一个是理,一个是文,我们叫它为文武结合的学院;有的系是“部规”十几个门类的一级学科,如文、史、哲各为一级一个大门类,而现在合而为一——人文学院,外语系却单独立学院,新闻系就单独为“传媒学院”。总而言之,只要市场上有需要的,就打出牌子,根本不评估条件。现如今又出现了一个“国学院”,大概把中文系古典的、历史系古代的打捆在一起,用民国时期的一个名称,又较为时尚,再祭为“国学”。
沈校长办学的另一个思路是:把系科建设,视为办好一所大学的基础。我们历史系,在沈校长任内接过前任的班底,把它办出了特色:
一是形成法国史为中心的世界史,民国史为中心的中国近现代史,宋史为中心的中国古代史(当时元史的研究在全国也有相当的地位)。系里的这三个中心,在全国史学界也算是排上号的。法国史是源于系主任、我们的老师沈炼之教授打下的基础,由楼均信、戴成钧接班,现又由沈坚接班;宋史(包括中古史、历史要籍)是徐规教授打下的基础,由魏得良、杨渭生、仓修良、龚贤明、何忠礼及1977级的包伟民等组成的一支强势的队伍;民国史由杨树标、金普森打开场面,其中“蒋介石研究”是全国开先河的,现有汪林茂、梁敬明等。
二是出过一大批科研成果,全系每年教师正式出版十几本专著、发表百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