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伤不算重症,好得却很慢,两个月后,叶阳雨才算基本恢复正常,去医院拆了绷带,他就开始谋划着重回加拉帕,游水坚劝他:“该找的证据,我们都找回来了,该报的仇,我们也报了,还回去干什么?”
叶阳雨说:“窝在钢筋森林里窝了两个月,我去乡下散散心不行啊?”
游水坚说:“要散心,就去郊区,都不用那么辛苦。”
叶阳雨假装生气:“我不喜欢去郊区,我就喜欢去荒野,怎么了?”
游水坚笑道:“少爷是另有目的。”
叶阳雨哈哈一笑:“既然知道,还在这里啰嗦什么,给我准备行囊。”
突听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准备行囊要想去哪里啊?”
叶阳雨和游水坚吃惊地转回头看,卢蒲谷蓝正站在他们身后,微笑着发问,叶阳雨反问:“你怎么进来的?”
卢蒲谷蓝道:“大惊小怪,就这么进来的,陆军参谋部我想进就进,你这里我还进不得?”
叶阳雨不悦:“你一个女孩子,随便闯进男人的房间象什么样子?我要是正洗澡呢,你也闯进来?”
卢蒲谷蓝毫无羞涩之意:“你洗澡又怎样?从小我就看你洗澡的,那时我看你都没害臊过。”
罢了,叶阳雨不想跟女生多言。这个国家,没几个人能奈何得了叶阳雨,但也有叶阳雨奈何不了的人,眼前这位卢蒲谷蓝就是其中一个,既然奈何不了,那就不奈何她,于是问:“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别他……文绉绉的。”那“娘”字没说出口,只因现在她正在学习做一个大家闺秀。“听说你的脚伤好了,我是来恭贺的啊。”
“你听谁说的?”
“这事不靠谁说,是靠有心记住……”
“喂阿坚,你去哪里?”
游水坚不愿打扰两人聊天,所以先走,却被叶阳雨叫住。听少爷叫他,游水坚又回头,就听见卢蒲谷蓝说了:“你去吧,这里有我呢。”
阿坚向少爷耸耸肩,下楼去了。卢蒲谷蓝直接就坐叶阳雨的床上,说:“伤口让我看看,全好了没?”
叶阳雨连忙捂住伤口:“这有什么好看,是全好了。”
卢蒲谷蓝也不是非看不可,说:“那就好。”看看房间,问:“你不觉得这屋,你现在住小了点?”
不知她怎想起有这么一问,叶阳雨疑惑道:“不小啊。”
“嗨,你知道吗?麦丘翔在京都景观中心买了一套房子了。”卢蒲谷蓝说。
叶阳雨心想,关我屁事,嘴里说着:“哦,买房了。”
卢蒲谷蓝说:“人家买房,你怎么不感兴趣呢?”
叶阳雨心想,人家买房,我感什么兴趣?嘴里说:“他买房干什么?投资啊?”
卢蒲谷蓝说:“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
叶阳雨心想,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嘴里说:“怎么了呢?”
卢蒲谷蓝说:“看起来是要和千代璇轩快要结婚的样子。”
“千代璇轩?”
“是啊。你都不知道啊?”
千代璇轩是叶阳雨的同学,想起来,她和麦丘翔两个,年龄相配,家世相配,才貌也相配,唯一不相配,至少叶阳雨觉得不相配的是,一家是帝阳派的拥趸,一家是乐天派的铁杆,平日介,这两派势同水火,互相鄙夷,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
见叶阳雨惊奇,卢蒲谷蓝讪笑他:“果然是消息不灵通人士,人家半年前就知道他们同居了。你说这事,如果麦丘和千代家族连了姻,那以后是千代家族改投帝阳派呢,还是麦丘家族改投乐天派?以前人们都说麦丘家是想借千代家的光,但现在,形势突然来了个大转变,以后看着,倒是千代家要依靠麦丘家了,你们帝阳派要出头了。”
这些深奥的话,外人听了必定一头雾水,但是身处其中的世家子弟却个个了如指掌,包括一向不喜拉帮结派的叶阳雨,要了解这些,必定得从庞果王国的历史说开去。
庞果国历史久远,但现在的庞果王国植于一九五五年,长于一九六一年。第一位庞果国王叫龙丘帝阳,他出生于二十世纪的第一年一九零零年,当然国际上也有把这年当成是十九世纪最后一年的,但在庞果国,这一年有特殊意义,它就是新世纪的第一年,不解释。
当时正是腐朽的莫度王朝晚期,到了十八岁,龙丘帝阳离开家乡,外出求学,开始见识大世面。二十五岁时,帝阳参加了国家革命党,三十岁时,莫度王朝被推翻,庞果第一共和国成立,但是共和国的成立,非但没给人民带来福祉,反而带来更大的混乱,由于国家没有民主基础,各党派和军阀之间动不动武力相见,最终形成军事割据,国家分裂。
帝阳在三十四岁开始展现他的军事和领导才能,五年之后掌控党和军队,又经过十六年的浴血奋战,统一了庞果国,以他为总统的第二共和国成立,六年之后,即一九六一年,帝阳改共和制为君主制,自立为庞果国王。
七十九岁,龙丘帝阳薨,谥号神武王。因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先他而去,小儿子龙丘百兴继位,两年后被他的叔叔,也就是帝阳的弟弟龙丘乐天推翻,好在保住了命,现在流亡外国,具体哪国,并不知晓。
这就是帝阳派和乐天派的由来,帝阳派自然是忠于或被认为是忠于龙丘帝阳的老派,而乐天派是后来积极投靠龙丘乐天的“新派”,乐天和他儿子们在位期间,帝阳派自然不好过,也不得势,但乐天及他的儿子们并没有对此派斩尽杀绝,只因这些家族既是建国功臣,树大根深,且没有正面威胁到乐天系的王权,最重要的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太过于残暴的铲除政敌的手段越来越为国内外所不容了,乐天国王也想建立一个全新的政治形象。
让人很没想到的是,将近三十年后,帝阳派突然时来运转。随着乐天在九一年驾薨,继位的大儿子盛人时隔七年后再薨,乐天的小儿子项人承继衣钵,项人到今年也才五十五岁,精力充沛,原本大家都以为此君再做二十年的国王没有问题,哪知道一颗子弹结束了他的性命。
项人死后,王位自然应该属于他唯一的儿子龙丘吉,没想到国务总理带领众臣劝进的时候,龙丘吉一口回绝,并避而不见,看来是铁了心不愿意当国王了。在此形势下,议会领衔召开有内阁、地方领袖、王族和军队领袖参加的最高会议,商议是保持君主立宪还是恢复共和,议会和内阁倾向于采取全民公决的方式,由人民选择政治制度,却遭到王族和军队的强烈反对,议会以及内阁对军队无可奈何,只得继续沿袭君主立宪制度,于是接下去又召开了第二次最高会议,决定由谁继任王位。
既然龙丘吉不愿意继位,甚至连会议都不愿参加,在众多有资格的继承者中,两个人脱颖而出,一个是乐天的最年长的孙子龙丘屈,另一个是帝阳的长孙龙丘平宁。
龙丘屈是龙丘乐天第二个儿子龙丘英人的长子,英人的哥哥死后,继承王位的本应是他,但英人辞任,三弟项人最后成了国王,现在项人死了,亲生儿子又不肯继位,龙丘屈当仁不让,要争这个位子。
而龙丘平宁是开国国王帝阳的长孙,他的父亲骁勇善战,五八年死于和尼亚国的战争,如果不是这样,这个国家的王位继承大概没乐天系什么事了。他跟龙丘屈相比,优势在于更能得到人们的同情和支持,人们同情他是因为他有一位为国战死的父亲,也夹杂着对乐天篡位的道德批判,人们支持他是因为龙丘屈更遭人恨。
民意虽然支持平宁,但最高会议上,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后来,两个决定性的人物让局势变得对他有利,一个是上年通过民主选举上台的总理侍其钟和,一个是今年刚刚上任的陆军参谋长中梁穆德。
由于得到内阁和军队的支持,平宁胜出,顺利地被选为这个王国的第六任国王。所以,才有了卢蒲谷蓝所言帝阳派翻身的这么个故事。
不过听完卢蒲谷蓝的话,叶阳雨不以为然地说:“现在既不是君主时代,也不是侯刚仰的军政府时代,现在是人民手里的选票决定政权,帝阳派也好,乐天派也好,都将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面,还有什么谁投靠谁,谁借谁的光的呢?”
卢蒲谷蓝笑道:“原来你对你们建国世家的看法这么悲观的?原来你是个民主派。”
叶阳雨道:“我什么派也不是,说的只是现实,王权越来越式微,保王党也就吃不开,没有了政治上的好处,他们自然而然烟消云散。”
卢蒲谷蓝道:“你分析得貌似正确,其实不然,亏你一家都在国防军队领域供职,却不知道不论是现在或者是将来,对这个国家影响最大的力量,始终还是军队,只要军队维持现状,军政府随时可能复活,甚至君主专制复辟,也不是没可能的。”
叶阳雨倒不得不承认卢蒲谷蓝这话说得在理,笑道:“你从来就是个政治家,现在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卢蒲谷蓝正色说:“我不喜欢当政治家,还讨厌那些‘政治家’们,我更喜欢像爷爷那样。”
叶阳雨道:“原来你喜欢当野心家。”
卢蒲谷蓝问:“你是说我爷爷是野心家吗?”
叶阳雨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纠正说:“没这意思,我是说你一个女孩子,要像你爷爷那样手握军权,那不是野心家吗?你爷爷是立宪功臣,要不是他当时稳定住军队,立宪怎能成功。”
卢蒲谷蓝说:“原来‘民主派’是这样评价我爷爷的,听起来不错嘛。”
叶阳雨附和道:“本来就是。”
沉默了一会儿,卢蒲谷蓝突然想起什么,说:“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叶阳雨摸不着头脑:“什么问题?”
“你让警卫准备行囊,你要去哪里?”
“噢——就想出去走走呗。”
“你脚伤刚好,该静养才对,怎么又想出去野?”卢蒲谷蓝问。
叶阳雨道:“我都静养两个月了,快养成猪了,出去走走,减减肥。”
卢蒲谷蓝提议:“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叶阳雨听了慌忙阻止道:“那怎么行,你娘肯定不会答应。”他知道,想要阻挡她跟来,拿她爷爷和爸爸说事都没用,只有她娘能帮上自己的忙。
不料卢蒲谷蓝说:“那你带我偷偷溜出去,我们私奔吧。”
“不行不行。”叶阳雨直摆手,遭到卢蒲谷蓝一通白眼。正在这时,游水坚上来通报:“九方崇来看少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