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亲切的语气，自嘲的恰到好处，不让人反感。
说实话，夏亦阮说是夏沉的亲女儿，倒不如说她和顾岭的关系更好点。
虽然很久没来这里的庄园了，可顾岭这一句话还是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可现在更关键的是背上的男人，夏亦阮刚想笑，嘴角的笑却僵了僵，脸色难看声音也低了一个八度：“顾叔叔，他出了事，你可不可以帮我治好他？”
很幼稚的语气，像个小小的女孩子，却也是最真实的夏亦阮。
如今的夏亦阮，也就只会在顾岭的面前展现出这一面了。
“好。”顾岭颌首，算是答应下来，目光紧缩住莫夜辰，把他的袖子微微挽起，把了把脉后沉默下来，最后还是开口道，“把她带到我房间来吧。”
帮着顾岭把莫夜辰扶到他的房间去，夏亦阮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心急如焚。
房间里面，顾岭一边磨着药草，一边问道：“和阮阮在一起了？”
看夏亦阮刚刚进来的时候一副急得快哭了的样子，他顾岭就算再老派，也能猜到这两个人的关系是什么样的了。
只是这小伙子不简单，手臂上的新伤旧伤那么多，如果他顾岭没猜错，应该是****上混的。
他也没什么要求，说是让阮阮必须找个普通人嫁了，那样的人生太平凡。阮阮是阿芷的女儿啊，她喜欢做的事，就由她了吧。
“您不是已经知道了么。”莫夜辰抿唇，目光软了一点。
笑了一声，顾岭的目光却突然暗了下来，声音沙哑，如同鹰一般：“说吧，你能不能照顾好她。”他顾岭要的，就是阮阮将来嫁的男人，第一不是草包，第二可以保护好她。
面前的男人虽然危险，但有那个能力保护好阮阮。
“当然。”莫夜辰嗯了一声，阮阮岂止是面前的老男人的手中宝，也是他的公主。
释怀的笑了笑，顾岭继续磨自己的药草，心里暗道面前的小伙子果然不简单。
刚才看他的伤口，受了伤应该已经有半个小时以上了，可以撑这么久，也是挺不容易的。
三分钟，终于磨好了药草，顾岭把药草小心翼翼的腾出来，又拿了些药沫，撒在磨好的药草上面，满意的舒了一口气。
把莫夜辰的袖子挽的更高，顾岭小心翼翼的把药草铺在莫夜辰手臂上的伤口处，看到莫夜辰紧蹙的眉淡淡的道：“疼就喊出来吧。”
他顾岭年轻的时候见过的病人着实不少，像面前人一样这么能忍的却是极少，不过这个疼痛，应是极限了吧。
药沫与药草结合在一起，虽说药效极好，但也疼痛无比，钻心的刺骨。
摇了摇头，莫夜辰闭上眼睛小憩。
看到他没什么反应，顾岭眼中又是一道亮光。
莫夜辰出来的时候，脸色已经缓和了一些，袖子高高的挽起，一点也不狼狈，反而多了几分贵族气质。
瞅了瞅窗外，天已经黑透了，顾岭便道：“在这里住下吧？已经这么晚了。”
“好。”夏亦阮还没说话，莫夜辰倒是已经答应下来，一副悠闲的样子。
嗯了一声，顾岭吩咐下人去收拾房间，一边对夏亦阮挥了挥手，笑着道：“阮阮，到我书房里来一下。”
哎哎，这种见家长的时候不是应该把男方叫到书房里吗……为什么让她进去呢……
不过她还是没有什么异议的，夏亦阮看了一眼莫夜辰，便大步流星的跟着顾岭进了书房。
她进去的时候，老人已经在书桌前坐好了，不温不火笑眯眯的看着她：“阮阮来啦。”
谦和温柔的笑意，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深深浅浅，夏亦阮却仍旧可以看出，他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很帅的男人。
“别紧张，今天来是想说一些事。”顾岭端起茶水杯，抿了一口茶水，扯着笑开口，“一些很陈旧的事情。”
夏亦阮脑中紧绷的弦稍稍送了一下，随后又紧绷了起来。
顾岭知道的陈旧的事……是顾芷的吧，也就是……自己的妈妈的？
对于这个名词，她很陌生，但对于那些陈旧的往事，她还是比较好奇的。
“我是阿芷家的医生，认识阿芷的时候，她只有十岁，扎着马尾蹦蹦跳跳的，那一年我已经二十了，身边的朋友关系也都不熟，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叫我叔叔。那一天她发烧了，脸蛋红扑扑的，像个小太阳。”
“发现喜欢上她的时候是她第一次痛经的时候，我帮她揉肚子，她和我讲她喜欢上了一个人。”提起顾芷，顾岭眸中满是沉寂如水的温柔，声音哑哑的但很好听，“我告诉她喜欢就去追吧，只是她真的领了那个男孩子到家里来的时候，我心跳漏了一拍。”
一向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却格外的善于描述，字字句句间都透露着一种岁月沉淀的感情。
“她对她爸爸说，那男孩子叫夏沉，是她的同学。那男孩子长得真的很帅，不可否认。”顾岭捏了捏发烫的眉心，忍住心中的酸涩，继续道，“只是男孩子的眉眼间都透露出一种谦卑，可更多的是不羁。那时候，她十七了。”
“那男孩子家室很普通，但他想得到的东西很多，他那时候才刚成年，心机就已经很沉重了。但阿芷不一样，她很单纯，只是固执的喜欢夏沉。”顾岭顿了一下，又喝了一口茶，哪怕一句时隔多年，提起往事，他难免还是有些无法控制情绪。
“阿芷二十的时候，我已经三十了，三十而立，那时候我已经爱上她了。她说要和夏沉结婚，她爸爸很宠她，就答应先让他们订婚。订婚完后，她爸爸才惊觉，这个男孩子的身份他是一片茫然的，就让我去查。”
顾岭眼眶微红。
“他有女友，而且他的身份也不简单，只是现在再让阿芷和他断开也来不及了，那时候阿芷爸爸已经给他们定下了结婚日期，想好了他们的将来。”顾岭笑容苦涩，有些自责，“在她和夏沉结婚的前一天晚上，我去找她了。我隐藏了十年的秘密，在那天晚上，我全部都告诉她了。”
“她没说什么，没有拒绝，更没有答应我。只是笑着对我说，顾叔叔，我也很喜欢你呀。阿芷太单纯了，单纯到……分不开我的喜欢和她的喜欢。然后我就走了，对她说好，你一定要幸福。她不懂我的爱，那我就隐藏起来，她幸福就行了。”
沉吟片刻，顾岭的情绪有些低沉，但还是强忍住酸涩接着道：“他们结婚后一年，夏沉在阿芷爸爸的公司里已经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阿芷爸爸混迹商场那么多年，自然是察觉到了，可那毕竟是他的女婿，他能说什么？他老来得女，本就宠着阿芷，却没想到这么一来后悔了终生，死不瞑目。”
“夏沉用了一年半的时间，把阿芷爸爸的公司夺走了，阿芷那时候已经爱上了夏沉，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仍旧没心没肺的过生活。却不知道，她的利用价值已经到这里了，夏沉已经容不下她了。”
握紧了拳头，顾岭终于情绪失控，一滴眼泪重重的砸在书桌上，溅起一小片水渍：“阿芷爸爸被夏沉逼死了，死不瞑目。夏沉把他的初恋女友接了进来，公然和阿芷作对，阿芷见状来求我。那是她第一次求我做一件事，她求我帮她毁了那个女人。我找了一大帮人，把那个女人的骄傲毁了。”
“夏沉知道了以后，彻底的和阿芷决裂了，而那年阿芷怀孕了，那个女人也怀孕了。夏沉的天平自然是倒向了那个女人那边，阿芷来了我这里，我帮她生下了孩子，是个女孩，很漂亮，和她一样。”
“阿芷蜕变了，生下孩子以后的她变得一干二净，她回去找到夏沉。她说要和夏沉离婚，却不曾想夏沉当时对她已经有了感情。也对……一个追逐了自己十年的女人，如果是我，心也会软化的吧。”
“但那个女人不肯，她觉得因为阿芷，夏沉才不肯给她一个名分。于是她叫人杀了阿芷，她的家，她最爱的地方，是她的遗址，那一天夏家着火，她……尸骨无存……而那女人预计好的，和夏沉在外面风流快活，回来只说是一场事故。”
顾岭说到最后，情绪完全失控，声音嘶哑，目光不忍的别开。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他顾岭一生都没对那个他爱了十年的女人表白。
有的时候他也想骂自己懦弱，为什么当初没有拦住阿芷，为什么没有阻止他们的婚礼。
但事已经到如今了，他……只能自己留在回忆里，和曾经过一生。
这些事情是他最后的秘密，是他的旧伤疤。
他有多爱阿芷，就有多恨自己，是他没保护好她。
到了今天，他都还记得那个噩梦。
他到了夏家的时候，已经是一片灰烬了。
他失控的跪倒在了地上，他顾岭这辈子最爱的女人连死他都没能见上一面。
他性格孤僻，进了顾家以后改了姓，碰到了阳光，可惜那阳光不属于他。
他仍记得，那天午后，发烧的她，小脸蛋红扑扑的，就那样闯入了他的心。
听完这个让人感伤的故事，夏亦阮沉默良久，才抬起眸，声音竟有些沙哑：“夏沉的初恋是……林思思？”
此时顾岭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嘴角噙着一抹笑颌首，丝毫不像刚刚那个情绪失控的老人：“想知道这个故事的后续吗。”
咬唇点了点头，她自然是想知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