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骆的套房内,灯光略微昏暗,白色窗帘随着顶层的自然风飘摇着,整个城市的霓虹尽收眼底。
窗外远处的火树银花并不能勾起林北桃的兴趣,茶几上摆着一张平整的收货单。
尹骆敲着桌上的粉色纸条,“你的意思是,这个画要我买单?”
“嗯,我还专门挑了一副贵的。这样才不会引起董姐怀疑嘛,如果这笔交易被冯泽妍知道,也好让她慌阵脚,我敢肯定,她绝对没死,而且就躲在你的身边。”
“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没错。”
“那她为什么要躲起来?”
“那就是你们两人的事情了,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不过,她该有多讨厌你啊,要用失踪来悔婚。”林北桃悲悯的看着尹骆。
尹骆一拍桌子,“完了,我爸不会放过我的…”
“那如果找到她,你要跟她结婚吗?”
“为什么不结?”尹骆疑惑的看着她。
林北桃感到白担心眼前这个男人了,喝掉旁边的一大罐冰啤酒,站起身来头都没回,“我先走啦,你继续担心吧。”
林北桃走后,尹骆心情烦躁,也只能借酒消愁,抓起她留下的冰啤酒,轻扣拉环,白色泡沫翻上罐口,酌一口,全是苦涩滋味,这也是他一直不喜欢啤酒的原因,可是,最近他却疯狂的爱上了这个味道。
这个世界上,没人知道他的真心,更没有人想去求证他的真心,真心真情这种东西,不是看上去没有就是真的没有,不是吗?
回忆被封存的这些年里,他总是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害怕开启的那天他的铜墙铁壁会崩塌,不管何时何地,他都不容许软弱和犹豫,这是他的生存法则。
尹骆母亲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当初嫁给父亲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和前妻育有一儿一女,尹骆母亲待两个孩子视如己出,哪怕尹骆出生后,她也从来不偏袒任何一个孩子。
当时他是几岁来着?还不到八岁吧。母亲张云熙是父亲尹傲的第二任妻子,但是,随着父亲事业的壮大,他也像所有成功男人一样——出轨了。
母亲伤心欲绝,留下尹骆离家出走,本来打算稳定下来就回来接他,可是,却病死在娘家。
这样的打击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多大的冤屈,无法承受的痛楚无处申诉,而父亲却变得更少回家。
他记得,那天是他的八岁生日,在家里过完那可笑的生日派对,尹骆连呼吸都觉得疼痛,揉揉欲裂的小脑袋,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跑。
趁着家里人忙乎的时候,他偷偷的溜出别墅大门,一出门,就疯了般的往前冲,哪里都好,只要不待在这里。
初冬的夜晚如水般冰冷。冻坏的除了他的小手,还有那颗死了却必须活着的心。
有的孩子是渐渐长大,而有的孩子是一夜长大,他所谓的长大,可能比苍老还要迅速,父亲的背叛,母亲的离世,没有什么再比这些更让一个八岁的男孩儿永生难忘。
他们住的马木山片区号称是C市的富人居住区,这个片区治安是整个城市最好的,虽然不处繁华地段,却有些完善的配套,夜晚的马木山别墅区,幽静安然。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阴差阳错来到小型游乐场,这里,是以前经常和妈妈来的地方。
流着眼泪坐上游乐场里的秋千,手掌紧握的铁链冰冷刺骨,蹬脚离地的瞬间,天空中飘起了小雨,雨滴如冰珠一般打在他的身上,他却无动于衷,也许,他还能趁着这样的雨夜冻死在这里,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
低着头坐在秋千上,因为少了外力的推搡,他始终摇不起来。
“下雨了,不冷吗?”
尹骆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时候的画面,一个苹果脸蛋的小女孩,撑着一把粉红色的小伞站在他的面前,用关心的眼神瞧着他。
“不冷。”尹骆跳下秋千,自觉的躲到她的小伞下,但是因为身高差距,他只能帮她撑伞。
女孩儿显然受到惊吓,退出伞边。
尹骆见她躲避,就把伞举到她的头顶,把伞把递给她,转身就走。
女孩儿接过雨伞,轻轻拉住他的衣角,笑着,“一起打吧,我爸爸说,要懂得助人为乐,虽然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助人为乐,可是,我不希望你生病。”
就在这样一个冰冷的雨夜,他的心仿佛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慰藉,那把撑在他头顶的小伞,虽然来了又走了,可是如今想起,胸口也像被什么烘烤着,既遗憾又温暖。
就是这个女孩儿的到来,他没有冻死在那个冰冷的夜晚,而随后的几天里,两个人也一起在游乐场里度过了快乐的时光,虽然只是静静的听着女孩儿说着一些细小事情,但是,却能让他得到最大程度的开怀。
这天晚上,尹骆又偷偷溜出别墅,来找女孩儿,他今天要告诉她,他的名字,而且,他还要问她的名字,还要问她是否愿意做他的好朋友?
可是,女孩儿没能如约而至。等了一个小时,他也没能等到她,他开始失望,开始焦急,开始担心。
就在他想去寻找她的时候,女孩儿终于出现了,远远看着却是一瘸一拐。
他跑到她的面前,搀扶她的手臂,“怎么了?”
“今天的课文特别难,我爸爸说不背流畅不准我出来玩儿,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没问你为什么晚了,是问你腿怎么了…啊!血!血血!”
女孩儿看着他捂着眼睛步步退后的滑稽摸样,咯咯的笑起来,“哈哈,我爸爸告诉我,血其实就是番茄酱,有什么好怕的,哎呀,这不会留疤吧?”
晕血的尹骆今天也没能如愿问到女孩儿的名字。
他只觉得今天的自己很丢脸,那个懦弱又畏缩的男孩儿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再只是个孩子,而必须要慢慢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故事讲到这段的时候,浦南旭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骆少,哈哈,为什么每次故事就在变身男子汉这里结束了呢?你现在还不是晕血吗?瞧瞧昨天在度假区的模样,现在想起来还好笑,哈哈哈哈。”
“让你来陪我喝酒!你竟然嘲笑我!这个月的,啊,不是,今年的奖金都没有了。”
浦南旭紧张的放下啤酒罐,“我冤枉啊骆少,这个故事作为我俩的‘下酒菜’,我听了不下五十遍了,我只是想知道后来的故事而已。”
尹骆慵懒的坐在地摊上,斜斜靠在沙发边,“后来吗?这个故事没有后来。”
浦南旭不服,“故事都有结局啊!为什么你的没有?”
尹骆抓起一个腰果砸到他脸上,“话多!我的就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