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问戈古尔后的第三天,我们到了那三座鼎立的大山山脚,它们被当地人称为“三位巫师”,是所罗门大道的终点。当天夜色已深,我们就在山脚下扎营。一行人包括我们三个,还有来服侍我们——主要是服侍古德的芙拉塔,以及因法杜司、戈古尔、一群护卫和侍从。戈古尔坐在轿子里被人抬着走,我们能听到她整天都在嘟嘟囔囔地诅咒着。我们面前的三座大山,更准确地说是一座山的三个山峰,那座山孤零零地拔地而起。三座山峰一座位于我们右侧,一座位于左侧,还有一座伫立于正前方。我之前说过,它们形成了三角之势,底边朝着我们延伸过来。第二日清晨,我注视着那三座巍然耸立的山峰沐浴在晨曦的柔光中,这情景真是永生难忘。山巅从我们头上直入蔚蓝的晴空,顶部被一圈圈螺旋状的白雪覆盖。白雪下面,几座山峰被大片的石楠丛装扮成了紫色,沿着斜坡向顶峰延伸的荒地也呈紫色。我们脚下的所罗门大道如一条白色丝带,一路向上直达所罗门大道的终点——中间那座离我们大约5英里的山峰的山脚。
还是请亲爱的读者们自己想象那天早上我们踏上旅程时激动的心情吧。终于到了神奇的钻石矿附近,这个地方在三个世纪前令可怜的葡萄牙老先生痛苦地死去,还害死了他那倒霉的后裔——我的好朋友。我们都忧心不已——要是运气不济,这里说不定还夺走了亨利爵士的弟弟乔治·柯蒂斯的性命。我们三个这么多次虎口脱险,这次会不会比前人走运呢?正如老巫婆戈古尔所言,厄运降临到了他们的身上,我们会步他们的后尘吗?不知怎地,走到所罗门大道最后一段路时,我竟情不自禁地迷信起来,我猜古德和亨利爵士也一样。
我们沿着石楠丛生的路往前走,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情使我们不禁加快了脚步。赶了一个半小时的路之后,抬着戈古尔的轿夫们有点儿跟不上了,戈古尔探出头来叫我们停下。
“走慢点,白人们,”她拨开草帘子探出那张丑陋的、皱巴巴的老脸,忽闪的眼睛打量着我们。“你们这些寻宝的人,干嘛那么急着奔向必将降临到的厄运呢?”然后她发出一阵可怕的大笑,那笑声总是让我脊背冰凉。我们当时的热情几乎都被她的怪笑给浇灭了。
我们继续前进,直到看见面前——也就是在我们和山峰之间,出现了一个侧面倾斜的巨大圆形洞口。洞口的周长大约有半英里,目测约有300多英尺深。
“你们能猜到这个洞是做什么用的吗?”我问同样惊奇地盯着这个吓人的大洞的古德和亨利爵士。
他们俩都不解地摇摇头。
“显然你们都没有见过金伯利的钻石矿。我敢说这就是所罗门的钻石矿。看那边,”我指着洞口周围的地面,让他们看那层草丛中露出的微微发青的硬质泥土,“这儿的泥层和金伯利的一样。我敢打赌,从这儿往下走,会找到许多用滑溜溜的角砾岩筑造的‘管道’。再看这儿,”我又指着旁边一道平缓斜坡上放着的那排磨损的大石板,那应该是过去在坚硬的岩石上开凿出来的,斜坡略高的地方有一条河道,“那些石板肯定是以前人们用来淘洗那些‘玩意儿’的桌子,不然一定是我眼瞎了。”
这个大洞正是老多姆在地图上标出的那个。所罗门大道延伸到这个洞的边缘就分成了两条叉路,成包围之势。顺便说一句,大部分这种环着大洞的路都是用大块大块的石头建造的,显然,前人还在洞口做了支撑,防止大石坍塌。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们快步上前,想看清楚洞里三个高高矗立的物体到底是什么——从我们这个角度看不清楚。走近些后,我们发现那三座物体原来是某种巨大的石像,应该就是受到库库安纳人民极度崇拜的三位“沉默的神灵”吧。不过走得很近之后,我们才仔细看清了这三座威严的巨像。
这三座巨像的底座用一种深色的岩石筑成,刻满了阳物崇拜的原始图腾。神像里有两座雕刻是男神,一座是女神,都是坐着的姿态。每座石像从头顶的王冠到脚下的底座都高达30英尺,之间相隔约40步。这些“沉默的神灵”仿佛低着头,顺着所罗门大道的方向俯视着60英里开外的鲁欧平原。
那座女神像全身赤裸,流露着一种威严却又动人心魄的美,可惜由于几个世纪都暴露在空气中,神像已经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毁。她头部两侧各有新月形的一角,而那两座男神巨像刚好相反,他们身上穿着衣服,面目骇人,尤其是右边这尊,有着魔鬼的面容,左边的男神像则眉宇安详,但脸上那种平静却令人不舒服。亨利爵士认为,这种平静其实蕴含着一种非人的残酷,古人本是好意,让那些没有亲眼见到世间痛苦的人做到不悲不喜。这三座石像犹如圣三位一体,让人无限敬仰。它们就这样经年累月地静坐着,永远凝望着那片平原。
注视着这三座被库库安纳人尊称为“沉默的神灵”的石像,强烈的好奇再次涌上我们的心头。我们想知道是哪些能工巧匠打创造了它们,谁曾参与挖掘这个大洞,谁建造这条所罗门大道。当我在凝视中陷入沉思时,《旧约全书》中三个熟悉的名字突然冒了出来——“阿什托雷斯——西顿人的女神、查莫什——莫阿比特斯人的男神还有米尔科恩——阿蒙的孩童男神”——我告诉同伴我认为眼前的着三座石像应该就代表了这三个神灵。
“嗯,”亨利爵士表示赞同,他上过大学,有古希腊与古罗马文化研究高等学位,“这么说也有一定的道理。希伯来文的《圣经》中的阿什托雷斯是腓尼基人的阿斯德尔特神,她在所罗门王时期是有名的商人,后来演变成了希腊人的阿芙洛狄忒,新月常用来代表她,而这座女神石像的眉毛正像两道弯月。也许这些巨像是古代管理这些矿井的腓尼基官员所设计的,谁知道呢?”[1]
还没来得及更仔细地察看这三座从远古时代流传下来的伟大遗迹,因法杜司就走过来,举起长矛向“沉默的神灵”行礼,然后问我们是想立刻进入亡灵密室还是吃过午饭再进去。戈古尔说要是我们想现在进去,她也愿意带路。当时还没到11点,强烈的好奇心让我们想立刻进入洞穴一探究竟。考虑到我们可能会在里面耽搁一点时间,我建议带点儿食物进去。随从们抬起戈古尔的轿子,她自己也挣扎着站起身。芙拉塔则按我说的,用带盖子的芦苇篮子装了一些肉干和几罐水。走到距离巨石像身后约50步的地方,我们面前出现了一面80多英尺高的陡峭石墙。这面石墙缓缓向上倾斜,最终延伸成一片山麓地带,拔地而起的是被白雪环绕的、高高耸立的山峰。戈古尔从轿子里出下来后,冲我们邪恶地咧着嘴笑,拄着一根结实的拐杖,一瘸一拐地向着那面墙走去。我们跟在她身后,最后经过一个狭窄通道,走到岩石拱门前,那儿看起来是矿井通道的入口。
戈古尔在门前等我们,丑恶的脸上依然挂着那个那副邪恶的笑容。
“好了,来自星星的白人们,”她尖声说道,“了不起的战士们,因库布、布格万还有睿智的马库马扎恩,准备好了吗?你们看,我遵从国王的命令来到这儿,带你们进入藏有亮石的密室。哈!哈!哈!”
“准备好了。”我说。
“好,很好!希望你们够胆量,不会被你们看到的吓死。因法杜司,你这个背叛旧主的家伙,也要跟着来吗?”
因法杜司皱了皱眉,回答说:
“不,我不去了,我不配。但是戈古尔,管好你的舌头,注意你跟这些尊贵的人们说话时的语气。要是他们少了一根毫毛,就算你是再了不起的女巫也得死。听到没有?”
“听到了,因法杜司,我了解你,你最爱说大话。你还在襁褓中的时候我就看透你了,我还记得你是怎么对待你妈妈的。那就像昨天发生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活着只是为了完成国王的命令。因法杜司,我为好多国王办过事,最后他们也会为我办事。哈!哈!我现在要去探望他们了,还有图瓦拉!走吧,走吧,我这儿有油灯。”说完,她拿起了一盏灌满油的大油灯,又从皮披风里掏出一根灯芯,安在油灯上。
“你来吗,芙拉塔?”古德用蹩脚的库库安纳语问道,在芙拉塔的帮助下他一直在努力学习当地语言。
“我害怕,我的主人。”那女孩胆怯地说。
“那把篮子给我,你留下吧。”
“不,我的主人。你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拜托老天你别这么做!”我不禁暗想,“万一我们成功了,情况就更尴尬了。”
戈古尔没再多说,一头扎进了通道。通道还算宽敞,足够两个人并肩前进,就是非常黑。戈古尔一路在前头尖声尖气地叫我们,我们则有点儿害怕地跟着她的声音走,而突然响起的拍动翅膀的声音更吓了我们一跳。
“噢,天哪!那是什么东西?”古德大叫起来,“它打到我的脸上了。”
“蝙蝠而已,”我说,“继续走吧。”
大概走了50多步后,通道里出现了微弱的光亮。又过了几分钟,我们走进了最为神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