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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路上的风景

听景大峡谷

自沂水县城向西南行8公里,便是龙岗的所在了。心头犹疑,眼前这景色,该是稍稍素朴的“青衣”吧?

倒是来时的路上,我们个个神采飞扬,脸泛红光,如“花旦”,如“小生”。两边衬以花花树树的公路,在现代化的车轮旋转下,直觉上更像是一条往回倒转的磁带。地下大峡谷真的是一曲20万年前的歌谣吗?

曾经偏颇地认为,江山不可复识。沿着古人的履痕去按文索景,而现实中的风景却早已非复“旧池台”。常常远山如黛,走近了,不过是一堆毫无章法的石头。站在千篇一律的阳光下面,正当目光无处可栖之时,忽有水声轻轻叩打耳鼓,侧耳倾听,清泠泠活泼泼脆生生。近前,是一挂清瘦的瀑布。有人说,这就是“迎宾瀑”。在一步跨进古代,转眼变成哲人之后,我觉得,那瀑布倒像是上帝设计的路。只是我等尘世中人,贸然来此造访,会不会扰乱此山此水此洞此石千万年绝美的宁静。脚步放慢放轻,在沉寂中聆听心的律动,享受着深入事物内部的妙处。

前行,仍然是水。从千万年前的洁净纯真中奔流而来的水,只一滴翠玉般地落在掌心,人便清澈透明纯净了。洞顶的钟乳石们,或如灵芝透祥瑞之气,或如海龟显雍容之度,不一而足,各臻其境。抬头仰望着,不觉脚下生了根,站成一根石笋,也好,就让这原始意义上的水,仙乐飘飘的水,雕我成仰望的形态吧。是水,迷幻如箫轻灵似蝶。

石阶湿滑,仿佛脚下每一块石头都是正在融化的干冰。王安石在他的散文《游褒禅山记》中说:“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奇。”在曲曲折折高高低低地走过铁索桥穿过坎坷路之后,暗河漂流项目让我一下子想起并理解了这句话。

洞,我游过几个,大都幽暗深邃,城府很深,逃回现实依然怵兮惕兮。在溶洞中漂流,浑然忘我,这还是第一次。一登上小小的橡皮艇,就是彻头彻尾的游鱼一尾,伸双手为鳍,击水扬波,身外的水和心中的血,一起奔腾汹涌。人们传说,这暗河之水直通东海,那么,前方就是我的归宿了。水势渐缓,人如水珠闪烁波上。此刻,彩灯在头顶缤纷,历史在两岸飘忽,景色似古还今,惝恍迷离中,置身神话仙境,漂流在梦幻里。短短七百米的漂流长度,浓缩了长长的一世风景。

中国的名胜古迹,大都活在铺排张扬的诗词歌赋里,新近开发的旅游景点——山东地下大峡谷却活在造化的神奇和真实的生动中。

明人王思任在他的著作《游唤》中这样写道:“夫天地之精华,未生贤者,先生山水。”耳朵拒绝吵吵嚷嚷的风景,来到龙岗深入地下深入大峡谷深处,你就是后来的贤者。

挣脱或者介入

那年七月,一个闷热的夏日,我去了淄博,一个人。

坐的是公共汽车。一路上大口地喘气,到了淄博站,它才稍稍平静了一些。像恋人在电影里告别那样,我很深情地回头凝望:一座白房子,在正午的阳光下,镶金嵌玉般,矗立成了童话里的宫殿。眼睛湿湿的。一个转眼间让道路陌生的人,在异乡的街口,他把客车也看成了房子。

现在想来,是我的一篇散文,确定了那年夏天我在淄博的心情。我的散文是《聊斋故里书生梦》。那个暑假,我头昏脑涨,丧失了可以让我清爽的一切心境。我生活的现场阴暗逼仄,一个密不透风的牢房。我不愿呆在学校的单身宿舍里,2002年向学校交的房款,过了两年,我依然没有接到旧单元楼的钥匙。我不想回几十里外的那个家,我不敢面对父母询问的眼神和无奈的表情。我想出去走走。我想把我的身体交给一个陌生的旅店。

聊斋。书生。梦。我是多么的愿意做一个书生啊,一个迂腐木讷穷酸的书生,眼里没有世事。穿过21世纪的别人的千万间广厦,我感觉自己穿着一袭浆白的长衫,头顶的方巾是一朵白云,自楼群浓重的阴影里飘然而出。我想和先生聊一聊啊,他就等在蒲家庄的路边。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用手绢擦了擦我的皮鞋。

我不相信我的感觉,我以为我中了狐女花妖的蛊惑。很久没有这样沉静了。古旧的聊斋,是横在书生和梦之间的一个开阔地带。三间屋子都静静的,房椽檐瓦都在这静谧的时光里,保持着沉稳和蔼的表情。这就是聊斋吧。一个适合做梦的地方,有一些些亲和力,有一些些书卷气。或许,这样的****破庙,就是书生们的桃花源。青灯黄卷,烘托出一张耽于幻想的脸;残砚断墨,鲜活着一群弃绝尘埃的狐仙。只是柳泉,比我想象的要小得多。它,也许在做着“满井”(柳泉的原名)的梦吧。

到淄博是正午。离开淄博也是正午。都是柳泉啤酒,都是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碰杯或者聊天。第一个正午,淄博台的一个文友坐在我对面,他要去北京闯荡,他给我接风,我为他送行。他说这地方太熟悉了,像一出冗长的电视剧,刚看了几集便知道了结尾,没有悬念。他想换一个频道。喝着喝着,我俩都兴奋起来,嗓门高了喘气粗了,我知道这是酒精的作用。啤酒的热情,使原本沉默的酒店变得活跃起来。离开的那天正午,对面端坐着一个淄博女孩,不,是聊斋仙子。浅饮低酌之间,女孩的微笑使我觉得,我的身体已经越过了低低的农舍高高的楼群,我的梦,我的思路,正在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我本来想和一位老人喝茶的,想和他聊天,我想知道,一个很书生,一个特农夫,这样的两个语词,怎么就搭配在了一起,成就了一座建筑,在齐文化里长久地静默地立着。老先生睡了。只是因他而得名的柳泉,以不同的姿态出现在我的那些日子里,出现在我以后的生活里。

淄博回来不久,我接到了住房的钥匙,是三楼的,原先选定的是一楼。之前,父亲在电话里说,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我想说,您二老不想爬楼梯也不行了。不知怎的,我没有说,或许一个人常年在外,已经习惯了沉默。放下话筒,我对自己说:三楼吧,就是躺下了,也是三层楼的高度。

青云漫步

跟着鸟声登山,还是走在了新绿的后面。习习的风,轻软得好像羽毛一般,我刚刚抓住一缕,登山。

我本该秋天来青云的。在这山上,草籽儿急着要回到土地,果实刚刚穿上新婚的嫁衣,熙熙攘攘的,好一个繁华香市。大热闹之后必有大宁静。和最后一枚秋叶终老山中,一起做个不归的人。前生有缘,或许会站成一柱图腾,坦然接受后人的审视。若是夏季来漫步,也别有意趣。大地温和,石头善良,人间正酷暑,山中无甲子,青山不墨,绿水无弦,采来大把大把的青草,结庐于此,还未躺下,第一滴赶来串门的蝉声就绿了一颗心。此时漫步山中,忘了深沉,忘了矫情,不生不死,似死还生。进入一种永恒。

我是春天登上青云山的。眼前的山过于沉静。水杉不语,湖面如镜。动观流水静观山,沿着古人旅游的审美路径,我开始了我的漫步。不经意间,我的左脚路过了一棵迎春的家,我的右脚还沉浸在荷花的梦境之中。春来踏青,莫非就是把青春牢牢地踏在脚下,不让它走开?我,一个落魄书生,漫步青云山上,两三朵白云相伴也好,七八只飞鸟随行也罢,我何必惆怅形单影只?坦途也好,陡壁也罢,都是脚步必须丈量的长度;修竹千竿,茅屋几幢,也是眼睛应该保存的图案。

对面就是桃花源。桃花尽日随流水,原来我们与理想家园的距离只是一泓清流。就这么一条单行道,难道真的一朝进入就与尘世绝缘,一旦驶出便不复得路?这桃花源是一坛新醅的酒,用带露的菊花酿就,非要等到十年以后才取出来浅饮低酌。林木交掩而桃花含苞,五柳经风而鹅黄依依,斯时陶渊明悠然望见的必是一位从容的书生。

我想我是醉了。闯入摩梭人家阿夏花房的时候,我才发现鞋子还固执在我的脚上,我是来“走婚”的那个风流少年吗?还好,摩梭女子不在,她在屋顶晒米,她在深水捕鱼,她在湖边浣衣,摩梭女子就是一根根深黄色的圆木,搭成了一座座村寨。只我一人,是这美丽世界的局外人。

山中何所有,岭上多林木。到处是天然氧吧。“空气的清明纯洁,甚至用眼睛都能看得出来”,这是梭罗在《冬日漫步》中的句子,却直直觉得是在描写眼前的情景。一棵樱桃树的新鲜很讲排场,满树一吹即开的花苞,仿佛大幕即将拉开的戏台。看过傣族少女奔放热情的表演,我忽然觉得每一棵树都在舞蹈,一种凝固的线条的舞蹈。两只天鹅在湖里嬉戏,吊桥获得鼓舞,亢奋得左摇右晃,我也在舞蹈吗?旋转起每一片树林,把蓝天拼成一个万花筒。时间越积越厚,身体越走越轻。

远远的白塔远远地送来三瓣两瓣的铃声。清泠泠脆生生,落在地上是小草,缀在枝头是花苞,送到耳边是清泉。站在两只海眼面前,我读出了青云山永远茂盛着的原因。我听到了许多往春天赶路的声音,由缓慢到急促,从细微到宏大,一个美丽新世界正在诞生!

进入庄户人家,唯一可做的事,是点上四碟小菜,斟来一壶陈酿,依着新绿偎着花香,一口一口,小饮着酒而豪饮着山色。醉了就以手推树,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或者干脆摊开四肢,仰面躺着,睡他个唐宋元明。站起来,我是一棵树吗?是否已长出今年的叶子?

等待风。

临朐

在临朐的日子里,我只配仰视,像个随时听候吩咐的小厮。

那年夏天,怀着朝圣的心情,一路颠簸着去了临朐,越来越明朗的是友人的诗句:“大山的皱纹里/长出了一座开满紫罗兰的小城/……/小城有很多的高楼/高楼像田里玉米秸一样长得很快/山里人都觉得很自在/日子嘛,就这么新鲜就这么赛。”

在公路两旁的玉米秸往后急速倒去,我看见了友人诗中的小城之后,心里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还没在县委宣传部站稳脚跟,就风风火火闯到了临朐博物馆,真是一步迈进历史,转眼变成古人。这一步,是1800万年。鸟的飞翔缝合了断裂的天空,多少石破天惊早已成风,只有“万卷书”依然鲜亮,哗啦啦一页翻过,激动起很抒情的阳光。“岁月比雾还轻的脚丫/静得没一点声音,却在它/身躯上踏出一条深的浅的/脚印”。用临朐诗人王耀东的诗句来定义此情此景,是现成的。不知若干年后,我的诗歌能不能成为化石,能不能坦然面对后人的审视。所以,那些日子,我特别呵护诗歌,像山旺化石,筑起那么多透明的城门,全是为了不染纤尘。

如果我的文字还略略有点底蕴的话,那是因为它的色泽是在红丝砚上研磨出的。友人是个诗人,还是个书画家。有一天,他推开事务的繁忙,拎着我逛遍了城里所有的书画装裱店,看遍了所有能看得见的红丝砚。砚石微滑湿润,手拭如膏,拿起来,就不想再放下,只觉得它的纹理蜿蜒进我的掌心,造型古朴典雅,像一首精致的唐诗。最后摩玩的一块是友人的珍品。净手,磨墨,面对红丝砚石,谁不意兴遄飞?写诗,何需马良的神笔!

现在感觉中的临朐,像沂蒙山捧出的一枚核桃,坚硬而芳香,一如智慧的思想。遥远的朐水,是一条温湿的手帕,轻轻擦拭着我这些年的疲惫。许是因了朐水的缘故,我还不至于那么俗不可耐。那一个傍晚,我是个心甘情愿的溺水者。什么天光云影,什么汽笛蝉鸣,我不看也不听,只是静静地躺着,闭上眼睛,把自己想象成一滴透明,随太多的纯洁流动。正如每个人都有一个清澈的童年,诗歌的源头也该是纯净而澄明的吧。诗歌需要灵性,似乎只有到了朐水这样的环境,人才会有一种无名的冲动。

前不久,和临朐诗人岩鹰通话,我说我不写诗了,诗歌太精致太含蓄,或许散文最适合表达我如今的心情。

其实,我一刻也没有远离诗歌,还在用诗歌经营着散文。散文家刘亮程说:“散文是回过头来去捡诗歌剩下的东西。”我不知道,用散文把诗歌留下的两边过多的空地都种满,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这样抱残守缺,难道仅仅是为了怀念那些在临朐写诗的日子?难道是割舍不了那一些些诗歌往事?

临朐,是一个诗意的城市。我知道,人生的际遇并不是人人都有天天都有,浮生能在心中的艺术圣殿得以清游,足以受用终生。

寿光

寿光是一株从根生长起来的开花植物,花瓣舒展为街灯,香气流淌成弥河。

寿光愉悦地生长着,它最肥沃的土壤,见之于《齐民要术》。贾思勰笔下的每一个汉字都是一粒优质的良种,如今目之所及是一些些红雨绿风,红是果实的色泽,绿是庄稼的生命。就像风起于云、树起于山石,辛劳的汗水落地摔成八瓣,蹦跳出一颗晶体的盐。3000多年的历史,足以把冰冷的石头泡软淹咸。所以我觉得,比之于全国其他地方,寿光更有资格称得上国内最大的盐化工基地。

过着不是树也不是草的日子,寿光懂得如何给平淡的生活多撒一把盐。一个把牡丹作为插图的城市,必定是雍容典雅的。“桃时杏日不争浓,叶帐成阴始放红”,在读了唐人韩琮的这个好句子之后,我清楚了一个城市的品质。那年五月去寿光,天气晴朗得有些晃眼,我赶着自己的影子,忙着去牡丹园寻找玉树临风的感觉,不曾想最美的享受是在晚间。莲花别样红,绽放在头顶。那么,我该是一尾惬意的鱼了,横街竖街游进游出,脚步说着一些莹澈的话语。一棵蔬菜招招手,能吸引一坡的羊群;十棵蔬菜招招手,能吸引满天的白云。一棵蔬菜底下,有一个青翠鲜活的日子;十棵蔬菜底下,就有全国最大的批发市场。青翠、鲜活,是我很喜欢的两个词语。这也许是一个诗人内心最洁净无尘的植物。我突发奇想:何不搞个诗歌批发,空车配货,如果诗歌富含维生素并为大众胃口所容易消化。

盐与蔬菜,最平常的滋味最耐人回味。现在写着寿光,我听得见阳光的敲门声,很醇很香。最近,我的声音常常“漂”在寿光,电话那端是一个网名叫“清音”的女孩。那晚在阴暗潮湿的网络里,突然挤进一缕阳光,长久地照彻我的心灵。于是,我们发电子邮件,互通电话。看当地新闻时,我总忘不了天气预报,看到寿光的明天依然阳光灿烂,我才安然成眠。

虚拟的网络,真实的城市,我平静地坐在电脑前面,享受着远远拥有的好处。古槐下的蹄印里长出的是鲜嫩的童音,银杏吐出了今年的新意。想你的笑脸是最灿烂的牡丹,秀发半遮半掩,那该是“一朵红云静不飞,含香含态醉春晖”吧。仓圣公园你去过吗,我劝你逛一逛,既然你是个诗人,那阔叶如翠翅摇曳,刚刚把我两肩倦意拂落。仓圣公园?传说仓颉在这里灵光四射,造字成山。是吗是吗,那趟寿光我是白去了。

在潍坊平原的西部,在美好事物的边缘,寿光自由自在地生长着,它新鲜的绿色一如我长久追随的情人。我知道肤浅如我,并不能为一座城市诠释一些什么,却希望自己的文字如叶子,落在寿光的土地上,一片,一片,又一片。

青州

青州是一个款步而行的颇有姿色的青衣女子,娇媚不见得,是雅。

青州不媚俗。现在写着青州,就觉得脚痒痒的,只有落在那里的青石小路上才觉得塌实。青石小路,想一想都让人心驰神往。在这个钢筋混凝土的时代,不少地方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庄户妇女,一进大超市,就觉得这也好,那也不错,忙着改头换面,结果搞得半土不洋。这种浅,是戴上凤冠披起霞帔也不像皇后的那种浅。

那年夏天,驱车一进青州,扑面而来的感觉就是厚。路旁的槐树气度不凡,骄阳下热情而不夸张,姿态雍容又略略颔首,是出身名门的那种。在我与槐树目光相对的一瞬,我觉得我走进了青州。

车从范公亭中路东面驶入青州宾馆。不,是驶入清幽淡雅的福地洞天。现在的我坐在电脑前面,只觉得它的背景上全是繁密而葱郁的爬山虎。爬得哪儿都是,甚至占领了古城墙。我想,如果把这条路比成一棵树,那么,园林式的宾馆、敞亮的市府大楼就是其上的两个果子。入目乳黄晶莹,入口香气长留,口碑甚佳。那是青州银瓜的品质。博物馆、范公亭、顺河楼则是树的根系。

我说了,青州是一个雍容典雅的名门闺秀,她的后代定会成龙成凤。由道光皇帝诏旨敕建的“昭忠祠”便是明证。博物馆里青州知府李廷扬的书艺,分明是1842年踏在英军胸口的马蹄。刘亮程在他的散文《剩下的事情》里说:“所谓永恒,就是消磨一件事物的时间完了,但这件事物还在。”那些英魂们通过脚下的石子营养着我的根系。走在这样一条时间通道上,明明暗暗着的莫非是沧海桑田的变幻?斑驳光影中解读着西晋的哀怨,人声喧哗里依稀是大明的晴朗。当别的街道浅薄得一览无余直白无味时,这里多的是一种空间精神,一种亲切感和安全感,它远远超过了物质的街道本身。这就是青州的厚度。

去的时候,恰逢范公亭前举行盛夏晚会。青州的胃口挺好的。广场成了一个大拼盘,拼出了各色小吃,戏曲更是一道独具风味的快餐。长长的水袖拂动出万种风情,拂出大地演绎春夏秋冬,拂出历史排列唐宋元明。

青州的风韵,犹如曹衣出水,又如吴带当风。青州的气度,是顺河楼的气度,是李清照的气度。

诸城

要培养一种儒雅且又阳刚的气质,我想,诸城是一个绝好的城市。在我的印象里,诸城是一个佩剑书生。

那年春天,我一个人骑自行车到了诸城。那时,诸城离我蜗居的那所乡村中学有三十公里。现在想来,认识一座城市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方式了。记得当时我是寻找了柳树的。宋人有词曰“拂水飘绵送行色”。一进诸城,我就想起了周邦彦的这句。在古代,柳是一位洒脱的文人,长亭路上衣袂飘飘,拱手道别。诸城的柳有一种恬然的自信,让人看了步履变得放达,目光趋于平静。世间离合无定,千尺柔条堪折。我想起来了,那年我患了神经衰弱,初恋走了,把一个漫长的冬季扔给了我。春天的阳光很有分寸,我决定了,要做一个潇洒的人。

诸城西北临靠的是滔滔河水。诸城的水从不媚上,一生都在谦下,性格偏执得有点迂腐。至柔的水有着至刚的骨,“滴水穿石”,这句话被诸城人樊崇诠释得淋漓尽致。公元18年,眉毛上燃烧着愤怒的樊崇集合起水滴的队伍,潮水般冲垮了王莽的宫殿,淘尽了绿林军里的泥沙。诸城的平静是不能轻视的。

横折折折,走过简单的几画后,我脚下明显用力。骑车走在诸城,很容易让人豪气大增的,一个生命也很容易走向成熟的。即使肤浅如我,也想“会挽雕弓如满月”的,也会“三杯拂剑舞秋日”的。向东向南,不知不觉间,诸城举高了地平线。一千年前的一个仲秋,满月灿烂得让苏轼没心思去消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如水的月光洗去了他眼里的迷茫,流成了旷达的歌唱。射不落天狼的他却远远地射中了我的心,射落了我的泪珠。书剑并未老风尘,真的。

张抗抗在《建筑的阅读》一文中说:“对于大多数文学家来说,建筑也许常常被作为书来阅读。”当时,我只是个胸无点墨胡乱涂鸦的诗歌作者,我还是觉得密州儒学府是一部打开的经典。砖瓦是词汇,花木做插图,廊柱很会分段的,于是就有了承前启后。空气里有古建筑拔节的声音,只有想听的耳朵才听得见。随便在院里一站,人也风雅起来。宋朝时就流行着“十万人家尽读书”的说法,现在诸城就丛生着不少学校。在来时路上,我见过的。村庄里大都有一棵古槐,一般站在村头或者村的核心,有的周围还用石头垒了台子。远远近近的槐树很规矩地排成了队伍,像一群群上学的孩子。

在所有的武器当中,只有剑文质彬彬,高贵典雅。古代的文人和剑器几乎形影不离。而今,有一位面山而居的书生,执潍水为剑,出剑傲气贯日琅琊低首,收招河凝清光万籁无声。他,是诸城。

潍坊

潍坊是一个飞翔的城市。她是一个身着霓裳羽衣的仙女,有着千娇百媚的生动,有着白云出岫的飘逸。

记得小时候躺在故乡小河边读《牛郎织女》,还没听懂老牛对我说了些什么,第二天一早就和父亲的大棉袄跟一辆货车去了潍坊。放牛娃没出过远门的,一下车就进了天堂。那楼比坡里的高粱还多还高,一个个仙女袅袅娜娜地来回穿梭,没有声音,是凌波微步。是一个大姐姐拉着我的手过的马路。记不得她的长相了,多少年了,每每面对表情呆板的汽车,我总被一种温软牵着。没有断开,没有银河。

河,倒是有的,白浪河。她轻轻挽着潍城奎文两姐妹,像一位优秀的时装设计师挽起两个模特儿新星走上了世界的T形台。

我是个喜欢怀旧的人,每到一处地方,总忙着打捞唐朝的月光辨认宋时的巷陌。在潍坊,高高的琉璃瓦的反光、和“全球通”耳鬓厮磨的女白领,不时地把我提醒。阳光有力却还恰到好处地裹着我,暖暖的,我甚至听见骨头伸展的声音。穿着上衣吧,要不,我会飞起来的。阳台,已鼓起了透明的羽翼。乳白色的美轮美奂的建筑上接着蓝蓝的天。“只要一走进这风筝城/仿佛就长了金翅/在蔚蓝的意境里/幻成今天的图腾”,诗是山东诗人姚焕吉的,可真实的感觉属于自己。

我还是站在了古城墙下。怎么看,都觉得对面的高楼是一只只翩然凌空的风筝,这质朴的古建筑倒像我那位还在小学教一年级的语文老师。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历史。对潍坊来说,老去的只是时间,不变的是天生的丽质。暖温带的风温柔而不失原则地梳理着,东西为街,南北是路。十笏园早早建成了,风还是一次次修改,雨依然一遍遍润色。潍坊,每天都是新的。

扬州八怪之一郑板桥曾在潍为官,他贴在家门口的那张告示真值得玩味。说他靠卖字画维持生计,索者要给报酬的,送东西主人不一定喜欢,也不实惠,还是交现钱好,大幅五两小幅二两。这怪人倒挺精明的,把艺术明码标价不赊欠,按说应称他经济学家才是。

潍坊的翅膀总携着一条优美的弧线。现在我在键盘上敲打出“潍坊”这个词条时,大脑的屏幕上已联想出了“风筝城”、“鸢都”,还有“洽谈会”。那年四月去潍坊,我那在宣传部刀笔吏的同学忙得早晚不见人影。问问,去开洽谈会了。还是去看风筝吧,风筝好找,有线牵着。

上天的方式有很多种。1903年,美国人莱特兄弟用超人的智慧发明了飞机。早在美国之前,潍坊人用浪漫的想象扎制了风筝。飞机到达的是稀薄的空气紧张的高度,风筝接近的是白云的童话蔚蓝的梦幻。就这么简单,一个个长翅的精灵,把一座城带上了晴空。一个飞翔的城市,永远是那么的风姿绰约;一个飞翔的城市,蓝天就是她的名片。

整个世界都在抬头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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