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弥远擅权时,为收买士心,大市私恩,理宗也不断通过内降授官,使官吏越来越多。淳佑四年(1244),杜范任宰相后,他认为“惜名器”、“节财用”,当“自宫掖始,自贵近始”,提出把堂除之阙还给吏部,只留下极少数书库、架阁、京教及要地干官一类小官的任命权,理宗采纳了他的建议。杜范还以北宋仁宗朝宰相杜衍为榜样,将不经吏部而以皇帝个人名义赐予的官职“封还”不行。对于这个做法,理宗也一度表示支持。但杜范死后,范锺一人当国,内降滥恩再度泛滥。
其次,减少权摄官和科举取士人数。
南宋官冗,但摄职却越来越多,这种看似矛盾的现象,究其原因有三:一是许多人不愿到四川、两广等僻远地区为官,造成那里缺官,因而不得不找人权摄。二是大量待次、待阙官员的存在,他们想获得下任差遣既遥遥无期,而俸禄已绝,遂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通过钻营,“一切苟且求权摄以度日”。三是有一大批不能出职的官员,即所谓白帖人,通过向有司行贿,以谋取权摄。这种人的弊端最大,正如知重庆府度正所说:“借补之官,不理选限之官,与夫纳粟之官,日夜经营诸司以求权摄。此辈初非有礼义廉耻之人,有苟禄之心,无进身之望,所在椎肤剥髓以肥其家,以媚其上……往往挟台府之势,躏籍州县,州县莫敢谁何,此其为害有不可胜言者。”为了纠正这些弊病,理宗于淳佑元年(1241)十月下诏,凡是出任两任通判的人,其中有一任必须要到广南就职,以保证那里通判以上的官职不致落入摄官之手。
十一月,又规定,内地若缺少州县官,必须以现任官兼,“毋得以待次及白帖人摄职”。
理宗一朝共行科举十三次,其中理宗亲政前期的端平二年(1235)到淳佑十年(1250)为六举,平均每举取进士四百五十二人,而其余七举平均每举取进士六百零三人。换言之,理宗亲政前期平均每举所取进士人数,较其他时间要少取百分之二十五,这当是为减少冗官而采取的又一项措施。
第三,严格升迁制度。
宋人将选人升任京官之制称为改官,改官既有资历方面的要求,也需要得到一定数量举主的保奏。进入南宋以后,选人改为京官后的第一任,必须先作知县或县令,谓之“须入”,以获取实际的行政经验。但是这几项制度常常受到权臣的破坏,他们或利用权势为自己的子弟和亲信求取举削(举状),或将他们改官后不经“须入”便立即调到中央做官。为此,理宗于淳佑元年(1241)七月下诏:“自今宰执、台谏、侍从不许发私书求举削,诸路监司、帅守宜体国荐贤,毋徇权要。”八年正月,理宗应监察御史陈垓的奏请,规定:凡是没有出任过州县官的不能在中央做郎官,已做郎官的还要依次去州郡补上这一任;没有做过县官的,一定要“须入”,已“须入”者,必须依满任先后除授,以达到“抑侥幸以重名器”之目的。
应该说,上述整顿吏治、减少冗官的措施都很有必要,可惜官吏因循,消极对抗,大都不能落实。就以申严赃吏之禁来说,诸路监司或借口“务大体而不问”,或“摭细故以塞责”,最后都走过了场。特别是到了理宗朝后期,皇帝昏庸日盛,宦官、外戚用事,“官以贿成”,纵有良法美意,皆成为虚设。
五、整顿财政
理宗亲政之初,国家财政危机已十分严重,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由于滥发楮币,使得币值大跌,物价飞涨,“楮贱如粪土而造未已”,百姓对纸币已完全失去了信任,“得之者惟恐推去不速”。二是财政支出越来越大,“蠹财之大者,莫若军旅,而宫掖次之”。端平年间,据着作佐郎高斯得奏称,近年以来,一岁之入已达一万二千余万缗,而支出乃至二万五千余万缗,“盖凿空取办者过半”,而解决巨额赤字的办法,“则亦不过增楮而已”。
面对这种严峻的财政形势,理宗采取了一些措施。
首先,停止发行新会子,并设法提高会子的币值。
绍兴末年开始发行的东南会子,到端平元年(1234)已发行到第十七界,并与绍定五年(1232)发行的第十六界会子一起流通。按照惯例,旧会子在兑换新会子时,要作大幅度的折阅(即贬值),一般都是以新一易旧二,于是会子就变得越来越不值钱。端平二年八月,有臣僚奏请预造第十八界新会子,理宗以为:“若行十八界新会,又恐民间皇惑”,仅同意“预造桩积,为变通之备。”不久,理宗采纳权兵部尚书许应龙提出的以现行会子“永远行用,不复更改”的建议,下诏罢去各个造纸局,甚至停止各州科买制造会子的楮皮。嘉熙四年(1240)虽又发行第十八界会子,收换第十六界会子,但不久即宣布:第十七、十八界会子永远行用,不再更换。淳佑二年(1242),有官员奏称:“自去年至今,楮价粗定,不至折阅者,不变更之力也。”说明这种停止发行新会子的做法,对稳定会子币值起到了一定作用。
与此同时,南宋政府也为秤提(提高楮币币值)而作出了相当的努力。
端平二年(1235)四月,理宗有鉴于当时“会价日损,物价日昂”的现状,命封桩库“支拨度牒五万道,四色官资付身三千道,紫衣师号二千道,封赠敕告一千道,副尉减年公据一千道,发下诸路监司、州郡”,用以回收会子。接着,又从极端困难的财政中,拨出一大笔金、银以收兑会子,如果折成铜钱,达四千余万缗之巨,仅临安一地,“共支过金九万一千八百三十余两,银二百一万六千九百余两。诸州品搭之数不与焉,如官诰,如度牒,如盐抄,印造换给,则又不知纪极矣”。但由于当时伪造楮币的情况十分严重,这次收回的旧楮,“所入反多于所出”,说明在回收来的楮币中搀进了大量伪币。为此,理宗多次下诏,严禁伪造楮币,一经发觉,严惩不贷。此外,南宋政府还将秤提会子的责任落实到各地的地方长吏,如端平二年正月,衢州会价贬值,知州蔡节因此被削去二秩。
为制止会子折阅,除了继续执行“钱会中半”(一半纳钱,一半纳楮币)的田赋政策以外,还采取一些措施加以回收,如端平元年宣布,当年所征田赋全部折收楮币。二年九月,诏令官户及寺观僧道,“并按版籍每亩输第十六界会子一贯,愿纳第十七界者并从”。同时强调,即便是享有免除科役特权的“将相勋贵之家”,也不得“夤缘规免”,惟不许向佃户摊派,违者“许越诉”。嘉熙四年,又令“人户有田一亩,输会子一贯,分为六限,三月而足”。
以上这些稳定会子币值的措施,应该说起到了作用,所以吴潜在嘉熙三年谈到当时的经济形势时说:“钱既流通,楮亦增重,目前市邑,粗免萧条急迫气象。”可是,随着军兴,南宋政府为应付浩繁的军费支出,不得不继续滥发楮币,致使这种有限的作用最终变得荡然无存。
其次,会计出入,节约费用。
端平元年四月,理宗针对“户部财赋会计不明,用途无节”的弊病,诏令尚书省计簿房置局稽考,委都司官同枢密院编修官编类《端平会计录》。嘉熙二年(1238),又命各州郡依户部式样,置簿记载出纳,每季上之计簿房。以此分别作为户部、州郡财赋出入的依据和考核有关官员理财好坏的标准。
端平二年四月,宰执们向理宗提出,“节用自贵近始,积财在于节用,律下当以身先”,并愿意从次月起,将自己的俸禄减半支给,以作为群臣的表率。理宗接受了他们的提议。当年九月,应监察御史李宗勉奏请,命大臣将由左司郎中郑寅等人所呈上的“节用项目,详加审订”。其节用原则是,“始自宫掖,次而朝廷,又次而郡国,皆以节省为务,毋牵私情,毋惑浮议,日计之虽不足,岁计之则有余”。
在此后的十余年里,理宗在节用方面也采取了一些措施。如理宗的生日称“天基节”,每逢这一天,要在宫内大摆宴席,接受文武百官的上寿祝贺,群臣的贡物固然不少,皇帝的赏赐更颇多糜费。但从端平三年起,理宗多次下诏罢去“天基节”的上寿大宴,以示节用。再以三年一次的郊祀来说,其仪仗法物、摆设排场及对官员的赏赐,都极大地加重了国家的财政负担,但理宗一朝四十一年,仅“一郊而已”,其费用也相应地得到减省。但是,理宗的节用最终并不成功,一方面由于长期与蒙古的战争,军费的支出总是有增无减,另一方面对后宫的赏赐仍然无度,特别是从淳佑后期起,理宗自己的生活已越来越糜烂,使财政危机更加严重。
六、抗击蒙古入侵
端平入洛之师失败以后,南宋担心蒙古会“兴师问罪”,同时得悉蒙古“聚兵牧马,决意南来”,急忙于端平元年(1234)十二月派邹伸之等四人出使蒙古,想以岁币换取与蒙古和好。但这时的蒙古对南宋国力已经有了彻底了解,所以蒙古丞相耶律楚材明白告诉宋使:“你们只恃大江,我朝马蹄所至,天上天上去,海里海里去。”表明蒙古所考虑的已不再是金帛多少,而是决心加兵南宋,发动南侵。
自端平二年春天起,窝阔台汗在继续西征的同时,兵分三路,开始发动对南宋的入侵:命次子阔端率西路蒙军从秦(甘肃天水)、巩(甘肃陇西)入侵四川;三子阔出(一译曲出)率中路蒙军进攻襄阳;皇侄口温不花率东路蒙军进攻江淮地区。
进攻川陕的蒙军迅速攻下河池(甘肃徽县)、巩州(在四川珙县南)。盘踞在巩州的豪族、原金将汪世显部投降了蒙古,窝阔台即令汪世显为先锋,随同攻宋,从此汪世显部成了蒙古侵略四川的最凶恶帮凶。当年十二月,蒙军攻占沔州(陕西略阳),守臣高稼殉难,南宋四川制置使赵彦呐从兴元(陕西汉中)移屯青野原(在甘肃徽县南),遭到蒙军包围,进士出身、号“满身胆”的权利州驻扎御前诸军都统制曹友闻与其弟曹万率兵救援,“蹀血十余里”,迫使敌军解围而去。阔端初次攻蜀受挫,暂时将主力撤出蜀边。
端平三年秋,阔端率蒙古大军再次进攻四川,进据兴元,由于赵彦呐的错误指挥,宋军大败,曹友闻、曹万皆壮烈牺牲。南宋失蜀口,三关、五州再次全部沦陷。蒙军长驱入蜀,先后攻破利州(四川广元)、潼川府(四川三台)、成都府,四川制置副使丁黼率兵巷战,不敌而死。接着,蒙军向川东、川西抄掠,“五十四州俱陷破,独夔州一路及泸、果、合数州仅存”。蒙军所到之处,烧杀掳掠,无所不为,特别是在成都,城郭被焚毁一空,城内居民惨遭血洗,死者达数十万。当年冬天,窝阔台汗率领的主力撤出四川,留下部分蒙军,继续攻打南宋在蜀边的据点,向东攻取金州(陕西安康)后,再南下攻取夔州(重庆市奉节),进抵长江北岸。因缺乏水军,受南岸宋军阻击,遂退兵,要想打开川东长江门户的企图未能实现。
嘉熙三年(1239)八月,蒙将塔海率兵数十万再次入蜀,占领开州(重庆市开县),进抵长江北岸的万州(重庆市万县),并沿长江顺流而下,进至夔峡。由于在巴东(湖北巴东)遭到京湖安抚制置使孟珙所遣军队的顽强抵御,才被迫退走。
四川地区经过蒙古军队这两次野蛮蹂躏,遭到了彻底破坏,“昔之通都大邑,今为瓦砾之场;昔之沃壤奥区,今为膏血之野。青烟弥路,白骨成丘,哀恫贯心,疮痍满目”,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
与阔端攻蜀的同时,中路蒙军在阔出率领下,自河南经唐、邓两州向京湖地区进攻,主要目标是襄阳。蒙军攻占枣阳(今属湖北)后,展开灭绝人性的大屠杀,接着均州(在湖北均县西北)、邓州(河南邓县)、光化军(在湖北光化北)相继降蒙古。德安府(湖北安陆)军民坚决抗拒蒙军的进攻,城破后,“其民数十万,皆俘戮无遗”。端平三年冬天,蒙军骑兵进抵襄阳城下。翌年三月,归正人出身的襄阳守军发动叛乱,于是襄阳落入蒙军之手。不久,随(河北随县)、郢(湖北钟祥)等州皆沦陷,南宋京西南路一府八州军,除金州(陕西安康)外,全部丧失。蒙古以南宋叛将游显主持襄阳、樊城事。十月,阔出病死,中路蒙军在另一将领塔思率领下,继续南侵,围攻蕲州(在湖北蕲春南)、江陵(今属湖北)等地,但皆为孟珙所率领的南宋军队所挫败,从而阻止了蒙军对京湖地区的深入。
蒙古侵略南宋的另一地区是两淮,它虽然最近京畿,但那里江河纵横,不利骑兵作战;南宋为确保两淮安全,在这一带投入的兵力也最多,所以蒙古南侵时对两淮的军事行动反较其他两个战场要少一些。端平三年(1236)十月,蒙将口温不花与在京湖地区受挫的塔思一起,率领蒙军攻入淮西,宋廷命淮西制置使史嵩之援光州(河南潢川),淮东安抚制置使赵葵援合肥,沿江制置使陈遏和州(安徽和县)。蒙军进围安丰军,被知军杜杲所率领的军民击退。进攻蕲、黄、江陵等地的蒙军,在以孟珙为首宋军将士的沉重打击下,被迫先后退去。
端平三年十月,另一支东路蒙军在察罕的率领下,侵入淮东,破六合,围滁州不能下,转攻长江沿岸的真州(江苏仪征)。真州军民在知州丘岳的率领下,多次打败攻城蒙军,给敌人以严重杀伤。孤军深入的蒙军,在淮东军民的沉重打击下,被迫退回北方。
嘉熙元年(1237)至二年,蒙军继续入侵京湖和淮西地区,但在孟珙、杜杲、余玠等南宋守将的积极抵抗下,始终不能得逞。嘉熙三年六月,孟珙派军队收复了襄阳,“自是边境多以捷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