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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宋、金议和(2)

其实,被金兵追打得丧魂落魄的高宗,为维持偏安局面,从即位之日起便频频遣使企图与金媾和。建炎元年(1127)五月和六月,高宗先后任命太常少卿周望、宣义郎傅雱为河北、河东“大金通问使”,出使金营。十一月,再遣朝奉郎王伦,充“大金通问使”,直接出使金朝。他们都带去了给金人的大量礼物,表面上“通问二帝”,实际上是要向金人传达议和意图,并趁机进行贿赂。在绍兴年间上百个出使金朝的使节中,王伦是一个最值得注意的人物。如果说高宗是宋金议和的决策者,秦桧是坚定的支持者,那么王伦就是在议和活动中穿针引线的人。不过王伦参与宋、金议和,具有戏剧性,最后则以殉难结束,表现了一定的民族气节。

王伦乃真宗朝名相王旦的玄侄孙,据《宋史·王伦传》记载:家贫无行,为任侠,往来京、洛间,数犯法,幸免。汴京失守,钦宗御宣徳门,都人喧呼不已,伦乘势径造御前曰:“臣能弹压之。”钦宗解所佩夏国宝剑以赐伦,曰:“臣未有官,岂能弹压?”遂自荐其才。钦宗取片纸书曰:“王伦可除兵部侍郎。”伦下楼,挟恶少数人,传旨抚定,都人乃息。

宰相何栗以伦小人无功,除命太峻,奏补修职郎,斥不用。

从中可见,王伦是一个有胆量,敢任事,富有冒险精神的人物。赵构称帝后,拟派一人直接出使金朝乞和,才想到了这位“任侠”的王伦。但王伦第一次奉命出使金朝,就被粘罕扣留于军营,经过五年才得以放归。

高宗见王伦迟迟没有音讯,又于建炎二年五月,以资政殿大学士宇文虚中为祈请使,出使金朝,表面上是“祈请二帝”,实际上还是向金称臣求和。

三年五月,再命徽猷阁待制、假礼部尚书洪皓充大金通问使,前往云中向粘罕递交南宋国书,书称“愿去尊号,用正朔,比于藩臣”。七月中旬,应知枢密院事张浚奏请,命右文殿修撰、假工部尚书崔纵为奉使大金军前使,赴山东挞懒军营乞和,再次表示愿向金朝臣服。八月下旬,得悉金兵又将大举南侵,高宗急命京东转运判官杜时亮为“奉使大金军前使”,请求金方缓师。九月,以奉议郎、直龙图阁、假礼部尚书张邵充“大金军前通问使”再次请求金方缓师。十一月,复遣通直郎、假尚书兵部员外郎孙悟充“大金军前致书使”,第三次请求金军退兵。真是前使未至,后使已经离开国门。

使臣所递国书内容之卑躬屈膝,也达到不堪入目的程度,如建炎三年八月高宗在致粘罕的信中谓:某昨遣洪皓摅恳切之诚,惧道涂梗塞,或不时布闻,则又令崔纵进书御者。既遣使者于庭,君臣相聚,泣而言曰:“古之有国家而迫于危亡者,不过守与奔而已,今大国之征小邦,譬孟贲之搏僬侥耳。以中原全大之时,犹不能抗,况方军兵挠败,盗贼交侵,财贿日朘,土疆日蹙,若偏师一来,则束手听命而已,守奚为哉!”自汴城而迁南京,自南京而迁扬州,自扬州而迁江宁,建炎三年之间,无虑三徙……天网恢恢,将安之耶?是以守则无人,以奔则无地,一并旁徨,局天蹐地,而无所容厝,此所以朝夕諰諰然,惟冀阁下之见哀而赦己也。恭惟元帅阁下,以宗英之重,行吊伐之师,谋略如神,威权不世,其用兵之妙,与黄帝争驱逐。

北平契丹,南取中国,极天所覆,混为一区,此岂载籍所有哉……愿削去旧号……盖知天命有归……天地之间,皆大金之国,而无有二上矣,亦何必劳师远涉,然后为快哉!昔秦并天下,可谓强矣,而不废卫角之事(祀);髙祖成帝业,可谓大矣,而不灭尉佗之国;周武帝兼南北朝,可谓广矣,而许留萧詧以为附庸。故曰:“竭山而畋者,非善畋者也;竭泽而渔者,非善渔者也。”

伏望元帅阁下,恢宏远之图,念孤危之国,回师偃甲,赐以余年……倘异时奉事之诚,不足以当保持之意,则移师问罪……何难之有?某亦将何辞……社稷存亡,在阁下一言,某之受赐,有若登天之难,而阁下之垂恩,不啻转圜之易。伏惟留神而特加矜察焉。从这封令人作呕的书信中,人们不难看出高宗之胆怯和无耻之尤,正如清人王夫之所云:“高宗之畏女直也,窜身而不耻,屈膝而无惭,直不可谓有生人之气矣。”

但金人亡宋之心已定,张邦昌被杀不久,金太宗便下诏曰:“俟宋平,当援立藩辅,以镇南服,如张邦昌者。”因此根本不理会南宋的议和请求,结果除了被金人以“嫚书”痛骂一顿以外,王伦、朱弁、宇文虚中、洪皓、张邵、孙悟等使臣无一不被金方拘留。现在秦桧从金营逃归,且与挞懒的关系颇不错,高宗以为这样一来,不仅增添了开展投降活动的有力帮手,而且找到了实现投降的途径,所以对秦桧大加称赞,声言:“桧朴忠过人,朕得之喜而不寐。”

当即任命他为礼部侍郎,在政府极端困难的财政条件下,赐银帛二百匹两。

此时的秦桧,不仅力主与金人议和而受到高宗的赏识,还由于他在靖康末年抗议请存赵氏而为金人所执的资本,颇获朝廷里一些大臣的好感,所以到绍兴元年(1131)二月就升任为参知政事。但是秦桧权欲熏心,他并不以此为满足,作为第一步,就是企图取范宗尹的右相而代之。

范宗尹曾以“今日之无策,乃为异时之长策”的逻辑,为高宗的南逃避敌辩护,后来又提出在各地设立镇抚使的建议,以为阻挡金兵南侵之策,因而深得高宗好感,只有三十一岁就被擢为宰相,在有宋一代历史上,可谓独一无二。他前后做了三件事:一是撤销了行营司,恢复了枢密院领兵的祖宗旧制。二是在与金、伪齐犬牙交错的地方,任命南宋将领、游寇首领或义军领袖出任镇抚使,让他们守土保民,取得了功过相半的成绩。三是建议追夺徽宗以来的“滥赏”。追夺滥赏的建议应该说有其道理,但遭到一些既得利益者的不满。秦桧原来也“力赞”此议,但高宗为笼络人心,不愿因此而造成政局不稳,以“不欲归过君父,敛怨士夫”为由表示反对,秦桧看风使舵,马上转过来批评范宗尹的建议为不当。绍兴元年(1131)七月,范宗尹由此被罢去相位。

朝廷里一时缺少了宰相,秦桧就扬言道:“我有二策,可以耸动天下。”有人问他何以不言?秦桧曰:“今无相,不可行也。”高宗闻言,遂于当年八月擢秦桧为右相兼知枢密院事,授以军政大权,希望他能加速与金人的议和活动。从中,秦桧已完全看穿高宗的心理,即谁能为他求得与金朝的和议,求得政权的稳定,谁就能获居大位。

第二节 秦桧登台和宋、金第一次和议

一、秦桧与吕颐浩争权

秦桧虽然一时独相,但是高宗对他并未完全寄予信任,所以到次月,再拜吕颐浩为左相兼知枢密院事,以行牵制。秦桧为放手与金人议和,以独享和议成果,就加紧拼凑自己的势力。他除了将去年在涟水军水寨接待过自己的丁禩等人荐行入朝,又先后推荐广南路提点刑狱公事程瑀试太常少卿,右修职郎陈渊充枢密院计议官,左从政郎魏良臣充枢密院编修官,右司员外郎江跻为殿中侍御史。其他如起居舍人张焘、中书舍人胡世将、监察御史刘一止、左司谏吴表臣、右司员外郎楼炤、左司员外郎潘良贵、林待聘等人,一时皆被笼络于其门下,形成了一股很大的势力。

秦桧还推荐在朝野影响颇大的着名儒家学者、程颐弟子,时任右文殿修撰、提举临安府洞霄宫的胡安国出任中书舍人兼侍读。“中书舍人”一职,负责替皇帝起草诏命(录黄),并有“封还词头”的权力(即如果认为诏命不妥,可以持录黄不下)。“侍读”一职虽无实权,但有条件接近皇帝,可以在他面前吹耳边风,因而地位颇为重要。果然,胡安国“力言桧贤于张浚诸人”,竭力为秦桧取代吕颐浩制造舆论。同时,胡安国又致书吕颐浩,以为:“近世诸人,借国威福,行其私意,取快一时。欲救往迷,正在今日。相公中间均逸,亦有异同之议,今日公衮言归,进退贤否,赏罢功罪,固以至公无我为先,报复恩仇为戒。然比于忠献公(按:指韩琦),犹有未及,不免天下之疑。”对吕颐浩毫不掩饰地提出了批评。

这时,襄、邓、随、郢州镇抚使桑仲在襄阳的势力甚强,他想从伪齐手中夺回汴京,请求朝廷举兵声援。绍兴二年(1132)四月,秦桧借口吕颐浩熟于军事,适宜在外总领诸将,奏请高宗任命他为都督江、淮、荆、浙诸军事,开府镇江,借此将吕颐浩排挤出朝廷,而由自己专理朝政。六月,任职不到两个月的参知政事翟汝文,也因受秦桧亲信、谏官方孟卿等人弹劾而被赶出中书,使秦桧第一次独擅了朝政。

由于桑仲为其部将霍明所杀,拟议中的北伐受阻,吕颐浩遂于当年六月称病回到朝廷。此时,吕颐浩才发觉秦桧排挤自己的阴谋,就设法要将他赶走,于是两人的争权开始白热化。

吕颐浩首先拉拢在苖刘之变以后下台的宰相、时任知绍兴府的朱胜非,向高宗推荐他兼侍读,又兼代己为同都督诸军事。结果,皆被胡安国和江跻交章论罢。经吕颐浩再次力荐,加上高宗对朱胜非的印象并不坏,故同意他以提举醴泉观兼侍读,日赴朝堂议事。胡安国则以论朱胜非不当而罢去中书舍人兼侍读,提举建昌军仙都观。秦桧三上章乞留胡安国,得不到高宗同意,侍御史江跻、左司谏吴表臣皆以论救胡安国而罢官,程瑀、胡世将、刘一止、张焘、林待聘、楼炤皆以秦桧之党而遭到排斥,“台省一空”。与此同时,吕颐浩还推荐黄龟年为殿中侍御史,刘棐为右司谏,从而控制了台谏。

随着吕颐浩在朝廷中势力的增强,开始向秦桧展开反攻,黄龟年首劾秦桧“专主和议,沮止恢复,植党专权,渐不可长”。高宗所以重用秦桧,目的是想依靠他来推行投降活动,可是时间过了一年,金人不仅没有接受南宋的议和要求,反而继续发动对川陕地区的大规模进攻,并积极支持伪齐南下,以图取南宋而代之。在这种形势下,秦桧提出“耸动天下”的二策,仍旧是“以河北人还金国,中原人还刘豫”,亦即“南人归南,北人归北”的一派陈词滥调。正当这时,前线又传了金人正欲大规模侵犯川陕的消息。至此,高宗对秦桧与金人在媾和活动中的作用深表失望,对其结党营私也非常不满。

八月,上任刚好一年的秦桧,终于被罢去相位,以观文殿学士提举太平观,高宗还对他表示了“终不复用”之意。

九月,朱胜非再次出任右相,但不足一年,即以母忧去位。吕颐浩以左相独秉朝政后,屡请高宗出师恢复中原,其谓:然自金人南牧,莫敢婴其锋。比年韩世忠、张俊、陈思恭、张荣屡奏,人有战心,天将悔祸。又金人以中原付刘豫,三尺童子知其不能立国。愿睿断早定,决策北向。今之精锐皆中原人,恐久而消磨,他日难以举事。

然而,高宗最不愿听北伐中原的话,所以借口水旱、地震等原因,在绍兴三年(1133)九月罢去了他的相位,以镇南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在相位空缺了整整一年以后,高宗于绍兴四年九月拜知枢密院事赵鼎为右相。次年二月,赵鼎进位左相,兼知枢密院、都督诸路军马。

赵鼎为相,持重有余,进取不足,但对人比较诚恳,考虑个人得失较少,虽然谈不上是中兴名相,但对宋金关系的认识尚较清醒。《宋史·赵鼎传》对他的评价是:“及赵鼎为相,则南北之势成矣。两敌之相持,非有灼然可乘之衅,则养吾力以俟时,否则,徒取危困之辱。故鼎之为国,专以固本为先,根本固而后敌可图、仇可复,此鼎之心也。”如果硬要区分投降派或抗战派的话,赵鼎应归属于稳健的主守派,他不是不想收复中原故土,只是认为国力未强,时机并未成熟而已。

张浚被从川蜀召回以后,久废在外,赵鼎受其虚名影响,兼之两人早年在太学读书时,关系相当密切,所以在高宗面前全力推荐他可以大用。于是高宗起用张浚为知枢密院事,命他视师江上。绍兴五年二月,张浚除为右相兼知枢密院事,都督诸路军马。可是,张浚一入中枢,就开始与赵鼎展开权力斗争。

二、南宋与伪齐、金的战争

绍兴二年(1132)三月,随着襄、邓镇抚使桑仲和河南府、孟、汝、唐州镇抚使兼知河南府翟兴的被杀,讨伐刘豫的战争也就不了了之。翟兴被杀后,其子翟琮收拾余部退守山寨,宋廷命他继承父职。十二月,原桑仲部将李横打败伪齐军队,乘胜进抵汝州(河南临汝),伪齐守将彭玘以城降。绍兴三年正月,翟琮率领山寨余众,偷袭洛阳获得成功,俘伪齐留守孟邦雄及其家属以归。原宋知商州后投降刘豫的董先,也在这时投降翟琮。不久,李横在翟琮、董先、郑州兵马钤辖牛皋和已经出任知汝州的彭玘等军队的配合下,向伪齐发动大规模的进攻,破颍顺军(河南禹州),伪齐守将兰和投降。两天后,又败伪齐兵于长葛(今属河南),宋军乘胜收复颍昌府(河南许昌)。可是,南宋政府对义兵出身的李横仍然抱着疑惧、观望的态度,虽然知道他已经进兵,但除了任命他为神武左副军统制、京西招抚使以外,并无一兵一卒予以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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