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灭亡以后,在我国中原地区相继出现了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五个朝代,历时五十三年,史称“五代”。除后唐建都洛阳以外,其余皆建都开封。在南方和河东地区,则先后或同时并存着十个割据政权,分别是吴、南唐、荆南、楚、闽、前蜀、后蜀、南汉、吴越和北汉,史称“十国”。此外,在燕云十六州及以北的广大地区,有契丹族建立的辽朝。在西北方的夏(在陕西靖边县北)、银(在陕西米脂西北)等州,有着党项人的割据势力。在今天的云南地区,则存在着以白族为主体的大理政权。五代十国时期的中国形势,实际上是唐朝末年各地藩镇割据的继续和发展,也是周边少数民族政权与中原王朝同时并存局面的再现。
五代十国前期,北方战乱频繁,特别是契丹贵族的不断南下侵掠,社会经济遭到极大破坏,给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南方各国则相对比较平静,社会经济发展较快。但后周建立后,由于周太祖、周世宗在政治与经济等方面采取了一系列改革措施,国力逐渐强盛,社会趋向安定,为日后的统一事业奠定了基础。显德六年(959)六月,雄才大略的周世宗病故,七岁的儿子宗训继位,因为皇帝年幼,所以由太后符氏听政。宗训是周世宗前一个符皇后所生,她死后由其妹妹入宫继承后位,所以这位符太后的年龄当时不过二十几岁。世宗深知孤儿寡妇难以实现对全国的统治,故临终前以左相范质、右相王溥、亚相魏仁浦三人共同辅政,以图维护后周政权。
第一节 北宋的建立和统一战争
一、陈桥兵变,北宋的建立
后周显德七年(960)正月初一日,太后与恭帝正在接受群臣朝贺,突然从北方前线镇(河北正定)、定(河北定县)二州传来消息,说契丹与北汉联兵南下。宰相范质等人的个人品质虽然不错,行政能力也很强,但致命的弱点是都不懂得军事,对武人的政变阴谋缺乏警惕性。所以当他们获知这个紧急军情后,没有细作考虑,就命禁军最高将领——殿前都点检、归德军节度使赵匡胤率军北上抵御。
赵匡胤的军队于初三日出发,不到几个时辰就进驻开封东北四十里的陈桥驿。此地濒临黄河,是汴京至河北大名府的第一个驿站。当天深夜,大批士兵在将校们的带领下,群集到驿门外,他们大声喧哗,叫嚷道:“我辈出万死,冒白刃,为国家破敌,天子幼,不如先策点检为天子,然后北伐。”对于此等严重犯上的举动,作为统帅的赵匡胤,不仅不严加制止,反而对他们“以饮饯宣劝”,自己也直饮得“醉卧阁中不之省”,任凭事态的继续发展。赵匡胤之弟内殿只候供奉官都知赵匡义、都押牙李处耘、殿前都虞候李汉超以及赵匡胤的心腹归德军节度掌书记赵普等人,知道政变时机已经成熟,一面安抚诸将,要他们听令而行,一面迅速派人将情况告知素归心太祖(赵匡胤)、负责守卫汴京的殿前都指挥使石守信和殿前都虞候王审琦,以便里应外合,夺取后周政权。次日拂晓,赵普和赵匡义带领诸将校擐甲执兵,直接闯入赵匡胤寝所,大家把他扶到大厅,将早已准备好的黄袍披到了他的身上,“且罗拜庭下,称万岁”,从而演出了一场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闹剧。
契丹和北汉的军队当然并没有真的南下,赵匡胤立即于当日回师汴京,石守信与王审琦打开城门迎接赵匡胤的人马进入城内。这时,宰相范质等文武官员早朝尚未退,闻变大惊失色,一时束手无策。范质下殿抓住王溥的手说:“仓卒遣将,吾辈之罪也。”由于过度紧张,几乎将王溥的手抓出血来。
在兵变军队的武力威胁下,范质等人只得向赵匡胤俯首称臣。由于赵匡胤事先对将士们发出“朝廷府库、士庶之家,不得侵掠。用令有重赏,违即孥戮汝”的命令,所以开封城里秩序尚称安定,没有出现以往政变时纵兵大掠的情况,这在五代时期确实比较罕见。
赵匡胤在夺取后周政权的过程中,开封城内没有一兵一卒起来反抗。
包括禁军的高级将领殿前副都点检慕容延钊、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高怀德、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张令铎、侍卫马步军都虞候韩令坤、后周太祖郭威的女婿忠武军节度使张永德等人都表示效忠赵匡胤。惟一不肯臣服的只有侍卫马步军副都指挥使、在京巡检韩通,他在逃往家中的路上,被追赶上来的散员都指挥使王彦升杀死于门外,他的妻妾及子女也无一幸免。在外地起来反抗的也只有两个人:一是镇守潞州(山西长治)的昭义军节度使兼中书令李筠,此人自恃资历深,非常跋扈,对赵匡胤升任殿前都点检一直不服气。
另一人是镇守扬州的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李重进,此人为后周太祖郭威的外甥、周恭帝的表叔,周世宗曾命赵匡胤与他分掌内外兵权。李筠、李重进虽先后一北一南起兵反抗,但到当年九月,皆以失败告终,两人都投火自焚而死。
赵匡胤顺利地夺取了后周政权,登上帝位,他就是历史上的宋太祖(艺祖)。因为赵匡胤曾担任过归德军节度使的治所在宋州(河南商丘),所以改国号为宋,又改年号为建隆(960-962),都城还是开封。至此,赵宋王朝宣告建立。后人为与一百六十八年后赵构以杭州为都城所建立的宋朝相区别,故称前者为北宋,后者为南宋。于是,周恭帝被降封为郑王,符太后改称周太后,两人迁居西京(河南洛阳)。作为对参与和支持政变有功者的报酬,赵匡胤升任慕容延钊为殿前都点检,韩令坤为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石守信为侍卫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高怀德为殿前副都点检,王审琦为殿前都指挥使,张令铎为侍卫马步军都虞候,李处耘为客省使兼枢密承旨,赵普为枢密直学士,赵匡义为殿前都虞候,领睦州防御使,次年再兼开封尹、同平章事。
惟有王彦升,太祖“以其专杀韩通,终身不授节钺”。
陈桥兵变所以进行得很顺利,原因有三:其一,五代时期,政权更迭频繁,“兵骄则逐帅,帅强则叛上”,“置君如弈棋”。在当时武人的心目中,并无永远忠于当今皇帝的信念,认为“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不仅武臣,就是文臣也少有气节者,如后周初年宰相、自号“常乐老”的冯道,在后唐、后晋时先后出任过宰相,在契丹入主中原时做过太傅,到后汉时又被任命为太师,连续做了五个朝代的宰辅。再如在赵匡胤夺取帝位的当天,群臣皆毕集于殿陛之下,“独未有周帝禅位制书”,时任后周翰林学士的陶谷不待吩咐,便将早已准备好的制书“出诸袖中”。至于百姓对改朝换代之事也习以为常。所以当赵匡胤的军队一开动,“策点检为天子”的谣传就在京城传播,开封城内“士民恐怖,争为逃匿之计,惟内庭晏然不知”。其二,在政变前,赵匡胤利用其所处地位,拉党结派,积极培植亲信,在军队中已形成了一股庞大的势力。史称赵匡胤有十兄弟:即石守信、王审琦、李继勋(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刘廷让(铁骑右厢)、韩重赟(音云,控鹤军都指挥使)、张永德、杨光义、刘守忠、刘庆义和王政忠。与另外几员大将如慕容延钊、韩令坤等人的关系也不错。这些人都握有很大的兵权,当陈桥兵变时,他们要么积极响应,要么表示臣服。反之,对于像李筠、李重进和韩通这类与自己有矛盾的将领,或早已被赵匡胤排挤出汴京,或已受到严密监视,使反对政变的力量大为削弱。其三,当时后周统治集团内部的形势有利于赵匡胤夺取政权。由于周世宗去世不久,太后年轻,恭帝年幼,正处在所谓“主幼国疑”的时候,而身为殿前都点检的赵匡胤,已掌握了禁军中最精锐的部分——殿前军,因此发动政变夺取政权可谓易如反掌。
那么,赵匡胤是怎样一步步爬到殿前都点检这一禁军最高统帅宝座的呢?考察历史,可以发现:一是凭借他的战功,二是依靠他的权术,三是机遇。
赵匡胤(927-976),河北涿州(河北涿县)人,后唐天成二年(927)生于河南洛阳夹马营。父名弘殷,也是后周的一员骁将,晚年升任右厢都指挥。
显德三年(956),赵弘殷随周世宗征淮南,病死军中。赵匡胤青少年时以勇力闻,后浪迹江湖,至后汉时应募从军,周太祖末年升任开封府马直军使。
显德元年(954),在后周与北汉的高平之战中因作战勇敢,对挽救危局起了重大作用,被周世宗擢为殿前都虞候,开始跻身禁军高级将领的行列。显德三年,他跟随周世宗征淮南,在历时两年多的战争中,再以卓着的战功升任殿前都指挥使。这些都是依靠他的战功。
赵匡胤为人沉默寡言,极富心机,他知道周世宗御下极严,官员们只要稍犯军纪或发现有贪浊行为,必被严加惩处,所以在领兵、处事中非常谨慎。
出征淮南时,一次南唐遣使送来白银三千两,他立即上交国库。每攻下一个城池,别的将领争抢女子玉帛,他惟取图书而已。一日守滁州城,其父“率兵夜半至城下,传呼开门”,赵匡胤加以拒绝,他回答道:“父子虽至亲,城门王事也,须明乃敢奉命。”一直待到天明,才让其父入城。这一切都给周世宗留下廉洁奉公、遵纪守法的好印象。这可说是他的权术。
所谓机遇,那是在显德六年(959)三月,北伐辽朝时发生的事情。周世宗在行军途中,阅四方文书,见得一皮袋子,内有一支三尺长的木条,上写“点检作天子”五字,这使周世宗产生了对其妹夫、当时担任殿前都点检张永德的疑虑。是年五月,世宗因患病回师,在临终前对禁军高级将领作了紧急调动,解除了张永德的殿前都点检一职,让其出任澶州节度使,而代之以一贯来被他认为谨慎、听话且资历较浅的赵匡胤。至于木条上写的字,据说是李重进捣的鬼,主要是他与张永德有矛盾,想借此进行挑拨,不料却让赵匡胤得了利,使他掌握了后周禁军的最高军权,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机遇。
二、统一全国的方针及统一经过
赵宋政权建立以后,摆在太祖君臣面前有两大任务:一是统一全国;二是巩固中央集权,使北宋不再成为继后周以后又一个短命的朝代。为此采取了一系列政治、军事措施,并基本上取得了成功。
怎样统一全国?当时有两个方针可供北宋统治者选择:一是采取先北后南的方针,即首先进行北伐,消灭北汉,并乘胜从辽朝手中收复燕云十六州,以解除辽对北宋的威胁,最后南征,消灭南方割据势力,统一全国;二是采取先南后北的方针,即先平定南方诸国,然后进行北伐,消灭北汉并收复燕云。
以前,有史学家认为,周世宗执行的是先北后南的方针,由于宋太祖改变了这一方针,从而失去了打败契丹和收复燕云的机会,造成后来北宋积贫积弱的局面。不过,如果我们认真回顾一下周世宗显德年间的军事行动,可以发现这一指摘并不正确。
众所周知,自唐末、五代以来,当时中国的主要矛盾是中央政权和地方割据势力之间的矛盾,而民族矛盾也时时尖锐,有时甚至上升为主要矛盾。
显德元年(954),周世宗即位不久,契丹联合北汉军队,大举向后周进攻。周世宗拒绝宰相冯道向辽朝纳贡称臣的建议,亲自率兵北伐,在高平(今属山西)大败北汉兵,并迫使辽军后退。战后,周世宗整饬军纪,杀死了逃跑的大将樊爱能、何徽等七十余人,选出精兵,组成殿前诸班(保卫皇帝的亲军),并提拔赵匡胤为殿前都虞候。为了集思广益,确定统一方针,显德二年四月,周世宗命近臣二十余人撰写《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和《平边策》两文。据《宋史·陶谷传》载,当时大多数官员所呈之文都是空话连篇,说一番“修文德,来远人”之类的话予以搪塞,只有窦仪、杨昭俭、王朴三人提出了先取江南,再行北伐的具体建议。周世宗“及览其策,忻然听纳,由是平南之意益坚矣”。
关于王朴的文章,《旧五代史》卷一二八、《资治通鉴》卷二九二皆有载,其中谓:凡攻取之道,必先其易者。唐与吾接境几二千里,其势易扰也。扰之当以无备之处为始。备东则扰西,备西则扰东,彼必奔走而救之。奔走之间,可以知其虚实强弱,然后避实击虚,避强击弱。未须大举,且以轻兵扰之,南人懦怯,闻小有警,必悉师以救之。师数动则民弊而财竭;不悉师则我可以乘虚取之。如此,江北诸州将悉为我有。既得江北,则用彼之民,行我之法,江南亦易取也。得江南则岭南、巴蜀可传檄而定。南方既定,则燕地必望风内附。若其不至,移兵攻之,席卷可平矣。惟河东必死之寇,不可以恩信诱,当以强兵制之。然彼自高平之败,力竭气沮,必未能为边患,宜且以为后图,俟天下既平,然后伺间,一举可擒也。
王朴时任比部郎中,两年后即擢为枢密使,是周世宗的主要辅臣之一,史称其“性刚而敏锐,智略过人”,深得世宗信任,包括赵匡胤在内的后周将领,莫不对他敬畏有加,可惜他死得比世宗还早三个月。世宗采纳了王朴等人的建议,于显德二年五月,对后蜀用兵,当年十一月结束,先后夺取了秦(甘肃天水)、成(甘肃成县)、阶(甘肃武都)、凤(陕西凤县)四州之地,从而封锁了后蜀北进的通道,以防止南征时后蜀对中原地区的侵扰。显德三年春到显德五年三月,周世宗三次亲征南唐,一直打到长江北岸,直逼唐都金陵(江苏南京),夺取了南唐江北、淮南十四州六十县之地,民户二十二万余户,迫使南唐取消帝号,自称江南国主,奉后周为正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