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在朋友唠叨叮嘱了数遍之后,来到位于东三环的酒店,建筑有着标志性的圆形顶端,听说,那是当时北京唯一可以旋转的餐厅。销售部位于地下一层,推开办公室门,便笼罩在云雾里,恰巧赶上部门的周例会,半个房间的男人都在抽烟,并且摆着各种放松的姿势。我被安排在角落里坐下,折叠椅略有晃动,但我也尽量保持良好的坐姿。酒店内中央空调格外干燥,出风口系着的红丝带,被吹得竖直,大量热风涌进这间并不宽敞的办公室。可能是来时路上追赶公共汽车,或是前一阵子在外奔波的缘故,这屋里的热气让我全身不适,后背,大腿,都觉得无比刺痒,头皮的毛孔好像也有些涨开,脸越发觉得灼热。当天的会议结束后,领导接见了我,简单的询问,告诉我实习工资很低,实习期两个月,能不能留下,届时再看看表现。具体工作由开会时一位翘着二郎腿抽烟的先生负责,其他再无半句多余的谈话,只是说转日便可上班。朋友告诉我,当天下午不要走,最好留下来适应环境,看着他嬉笑间在屋子里应对自如,忙碌却并不慌乱,我也就信服的听从了。
朋友说,销售部因为提成的缘故,薪水较高,所以,人的傲气是有一些的,不必过多介意。毕竟当时的中国社会,已开始用金钱去衡量身份,所以,对于我这种卑贱的草根,应该学会更多主动,更多殷勤。期间朋友又提到了第一份工作辞职的事情,他依旧认为我应该学会克制,但讲了两句便不再继续,可能,是我没有搭话的缘故。
就这样,下午,我便勤奋的跟着二郎腿先生,心里是这样叫他的,至于他叫什么名字,如今我早已忘记,或许当时也未曾记住。二郎腿先生烟抽的及其夸张,每次只抽到香烟整体的三分之二处,便将烟卷掐死在缸里,但相隔不过十分钟,便会再次点燃一根新的。我老实的坐在他办公桌旁边,等待分派工作,火柴,嚓的点燃,烟叶燃烧烟纸的细小声响,以及他喷出的浓雾,坐久以后,咽喉会有些干呕的意念。
二郎腿先生吩咐我复印,打稿件,传真,还好,之前的工作也会使用这些设备,故此并不陌生。而他,继续讲着各种电话,抽烟,时不时的会跑到另一桌,去和化妆妖艳的女销售打情骂俏,我并不想特意观察他做些什么,毕竟,这里有这里的工作氛围。二郎腿先生将手抚摸在那个妖艳女销售的屁股上时,我走神的打错了两个字,而那个女人只是说了句讨厌,然后继续着他们之间的谈话。我回了回神,专注编辑那份合同,尽量避免被发现我在观察别人的举动,那是不礼貌的。但当二郎腿先生的手,拍向另一个女销售的臀部时,我却真的无心再输入完眼前的文字了。
第二天,我并没有如约去酒店上班,给朋友打去电话,先是道歉,再是感谢,并未说明什么缘由,他也没有多问,只是要我好好考虑,如果想再去工作,他会继续帮忙。
接下来的日子,很显然,我需要的不是马上去工作,而是一段自我放空。过于加大的压力,已然让择业,理想,信念,愤世,充斥着整个身体,乃至精神。经过一段时间的求职历练后,摸索出了门道,找工作也是会熟能生巧的,这时,并不像当初那般困难。如此,做了去短途旅行的决定,间隔后,再为自己负责任的寻个方向,走下去。
我曾设想过,如若接受了那份酒店销售的工作,或许今日,我也如二郎腿先生一样,坐在温热的办公室内,抽烟,调侃,赚取一份对于那个空间,足以膨胀的薪水。而后呢,我不知道他是否会感觉到空虚或是腻烦,于我而言,是一定会的。我也并非存有无底的奢求,欲壑难填。只是,生活隐匿于生命中,未曾绽放,那便是无趣的,若是缔造了华丽建筑般的精彩,也必然不会留有遗憾了。
如同儿时,我很是喜爱捏橡皮泥,和伙伴两人,可以花去整日的时间,构思,创造,捏制出属于自己的整支军队。而后,在傍晚时分打响战役,短短时间内,战场如同真实一般被毁掉,炸烂的坦克,惨死的士兵,有时,我们还会因为被对方毁掉而不悦,甚至大打出手。这样的桥段在假期开始时总会出现,但用不了一周,便再不想触碰那些黑色泥巴,装进盒子,丢到床底,等待下一次的启封。户外的阳光,空气,广阔必定会取代那憋闷又短暂的窃喜。孩童渐渐长大,需要做的事也越发的多了,橡皮泥的战争便长久没有再发生,渐渐的,成为记忆,成为了一个点滴。
所以,事业应当成为我生命中及其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那么,我就不能让它滞留于一个点滴的狭小范畴。况且,经过职业动荡,我着实吸取了些许养分,长得更为精壮,虽然从温室被移栽到了院落中,也能够经得起风雨,学会思考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