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在家中沉寂的时日,总在恍惚反思什么,我做错了吗,真的错了吗,为何同事在劝我,教我海阔天空的道理,颇有儒家的套路。家人还准备要去跟那个领导求情,给我一条活路,为此,我愤怒的争吵,或者是暴躁的祈求,莫要毁掉我仅存的尊严。我确实是自己辞职的呀,这是给我自己的交代,怎么成了他不给我活路?我并未祈求任何人给我机会,不需要施舍的。
时至今日,我依然觉得,当时的决定如此正确,若那时是轻狂的,现在的我却早已成熟坠地。庆幸,我骨子里的桀骜不驯,强烈的自尊心,还有那份足以膨胀的莫名其妙的自信,从未改变,就算再来过,也大抵不会改变。正因如此,我不会跟下属讲你该做什么,你不该做什么,我只是告诉他们,怎样做,我觉得会更妥一点,至于对错,谁又判断的清楚,谁又有那样的能耐呢。
走出楼道的门口,我已经很久没出来了,那时寒冬的味道,此刻仍记忆犹新。以至于多年后,我经常找寻那种气息,有些新生的意味,或者略带悲壮。几张报纸装在背包里,这个背包日后我用了很多年,也伴随过我的短途旅行。报纸上是我勾画的招聘信息,封闭自我的沉沦后,自信,这种奇怪的荷尔蒙,伴随着父亲下班归来阴沉的表情,母亲一如既往支持儿子的争吵,终于,爆发了。
那时的我,只有一辆曾经为之炫耀的山地车,便开始了我的求职路途,回想起来,那也是种旅行,算是吧,毕竟那些日子的记忆,转遍了半个北京城,离开了自小固守的东城区,离家越远越好,免得找到他们不觉体面的工作,被邻居大妈看到,又会成为茶余饭后,楼下小花园里的谈资。
写到这里,有些累了,刚刚,我走去落地窗前,抽了一支烟,我是不会吸烟的,可在大脑全面启动以后,尼古丁好像最好的缓解物品,总之,感觉不错。我站在窗前,看着雾气笼罩的湖面,和不远处的工地,那快完工的高楼,塔吊依然停滞在顶端,它安全么,不会倒下么,这是我时常看着它思考的问题。阳光,穿透迷雾,使我的客厅被照耀,我的房子是朝南向,只要有阳光,便全部温暖起来,冬天穿短袖也还会觉得温暖,如此状况,一度让我准备停掉暖气,节省暖气费。就在窗前,头顶的阳光,因为有雾,我才可以看向它,透过半开的窗子,深吸了一口冬日的凉气。我抽了一口烟,呼出,脚下的地毯也是温热的,我站好,尽量去舒展身体,感受这一刻的气息,好似回到了那年的冬天。好像,也曾这样站在阳光下,这样的抽过一支烟。哦,对了,我带着一副包裹严实的耳机,没有连接任何设备的耳机,只是寻求安静的空间罢了,不然,我可能无法宁静下来。
西城的一座公园,我沿着小路骑行,按照报纸上的小方块,很容易找到这个职业介绍中心。曾经好像到过这里游玩,但未曾注意过这个仿古建筑院落的真实作用,即使不经意的看到,也只会认为是公园管理处。院子正中的房间挂着登记处的招牌,掀开厚实的棉布帘子,进到屋内,人很多,而且燥热,我赶忙脱去羽绒服,算是好些了。淡淡的煤气味道,蜂窝煤为燃料的火炉摆在中心位置,铁质烧水壶在上面不间断的冒着蒸汽。我对这玩意很熟悉,家搬到楼房之前,每到冬日,都要应对它,包括如何让它封存而不熄灭,如何在上面煮饭,如何在旁边烘干踏雪后的鞋子。
经过些许排队,便轮到我,登记,交费,一气呵成,“有什么适合我的工作么?”,接待的胖女人头也不抬,冷冷的回了一句“先进人才库,回去等,有了会通知你”。原以为今天来了,如何也会找到个凑合的工作,路上也想了很多,我有基本的学历,相貌也不差,有着不长不短的工作经验,就算竞争一个职位,我也还是有信心的。哪里想到,这儿没有面试,没有竞争,乃至没有让我表述的机会,便出了门,有的,只是等待。
职介中心,是我的第一方案,余下的,便是报纸上勾画的小方块,近似于不那么靠谱,但也只能继续尝试,希望总要有,坚持下去。折腾了一个上午,肚子也慢慢有些咕噜,还好,工作以来有些积蓄,估计能够支撑我度过这个困难时期。我不喜欢向家里索取,如果伸手,母亲一定会救济,但还是那个自尊心矗立在心脏的某个关键位置,断然不会说出口。计划着可以维持半年的活动经费,身边的朋友没人知道我的辞职,所以也还会有聚餐,打台球,爬香山,类似种种的休息日活动。殊不知,这段时间,每日都是我的休息日。走在人并不很多的大街上,可能大家都在上班,所以工作日略显清净,我找到一家兰州拉面馆,略带油渍的木桌,四条腿艰苦支撑的单薄圆凳。点了大碗牛肉面,通常这样馆子的牛肉面都会分大碗小碗,其实碗大小一致,无非就是其中的淡黄色面条多些少些的区分。餐费预算允许的前提下,我又加了一份牛肉,总结起来,就是点了一份“大碗加肉”。为了加这份肉,便再没钱买水喝了,于是,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跟伙计要了一碗面汤,解决喝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