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
病毒毁灭了一个时代,也创造了新的世纪,这时的人们称它为:灾噩纪元。
不知从何时起,在有阳光的清晨,世界也这么寂静。
二十多厘米长的甲壳虫飞快的爬过了一只不知是什么动物留下的腐烂尸体,它四处扬着柔软的触角,变异后的甲壳在阳光下燿燿发光。
忽然,它像是突然惊觉一样,发出了一声刺耳如针的惊啼,八只锋利的肢节猛烈的刮擦着地面,以极快的速度朝不远处的阴暗洞穴逃去。
然而已经晚了。一阵强风掠过,比之钢铁还要坚硬的巨爪划擦过地面,轻松抓起了这只急速奔行的变异甲虫,一瞬间将它带离到了高空。
甲虫仍在尖叫着,只不过与它的尖叫声一同响起的,是咔咔擦擦的咀嚼声。不久后,尖叫声停止了,而咀嚼声仍在继续。绿色夹杂着浓白色的液体溅得满地都是,破碎的甲壳在阳光下依旧燿燿发光。
死亡。这就是在有阳光的清晨随意爬行的后果。
目光所及之处,是只剩框架的大厦、半边坍塌的墙壁房屋,以及四处散落的汽车残骸,片片开裂的沥青公路下谁也不知道住着怎样的变异生物。
像这样一个地方,上个时代的人称作废墟,这个时代的人称作城市。
男孩不急不缓的走在公路上,在他看来,这条公路已经安全至极。
黄昏很快到来,那些在饥饿中昏睡了一天的狼发出阵阵长嗥,像行尸走肉那样游荡在离城市不远的荒原里,寻找着填平肚子的机会。
一座比之半边坍塌的房屋好不了多少的矮房出现在男孩面前,屋外是一圈不知年代的铁栅栏,这些只有半人高的铁锈早就被腐蚀的不成模样了,但收养院可不会拿那点仅有的钱去修一个连盗贼都没有兴趣问津的铁栅栏。
男孩抬头看了看即将沉没的夕阳,在这个时间段,没有人愿意在外面游荡。
他叩响了门,但他不确定门内的嘈杂声是不是盖过了他的敲门声。
吱呀声中,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光溜溜的脑袋探出了门外,男人头上那道长长的溃烂的刀疤立刻引起了男孩的注意,但男孩也只是随意一瞥罢了,这种受伤后没能及时治疗的的伤口总会留下这样狰狞的伤口,男孩早就见惯了。
男人有些纳闷的抚摸着自己的秃头,什么时候自己连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都吓不到了?他可是很喜欢收养院的孩子在看到他的头时仓皇失措的模样。他问道:“小家伙,你是来这儿求收养的吗?”
“是的。”男孩的声音稚嫩但富有磁性,让男人不禁听的愣了愣。
“你的家人呢?没和你一起来?你要知道,我们这儿是正规的收养院,所有来寻求收养的孩子都是要和我们签合同的。合同,你知道那是什么吗?”男人将头又探出去了一些,好让他更清楚的看见周边的情况,但他依旧只看见男孩一个人。
“我给你钱,帮你干活,你给我食物和住的地方。”男孩用他漂亮的黑色眼睛看着男人,毫不避讳的注视着男人头上溃烂的伤疤。
“恩……差不多就是这样吧。但是你得清楚,干活可没有工钱。”男人并不喜欢男孩这样直白的话语,他干咳两声,又道:“在签合同之前,我还得问清楚一件事……你是从哪来的?身上有没有伤口?如果有的话你还是离开吧,我们可不愿意一个随时有可能变成丧尸的孩子住在收养院。”
男孩从老旧的衣袍里抽出了一张皱褶的信函,说道:“我身上没有病毒。”
男人接过信函,从里面抽出了一张泛黄的纸,又从里面倒出了十枚满是污渍的铜币。他努力辨认着上面的字,但显然,他认识的字不多,只能勉勉强强的理解上面的意思。
“好的小伙计……你是北面那座小镇一位叫做蒂妮的女士推荐过来的?”男人看向男孩的眼神完全变了,要知道,北镇和奥锐克斯镇的距离少说也有数百里,绝不是一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能徒步走过来的。
“是的,她是我的姑妈。”在提到他这位姑妈时,男孩的神色没有半分波动,仿佛那只是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好吧,那就进来说话吧。”男人将门又拉开了些许,翻了个白眼,他当然不认为男孩是自己走过来的,那根本不可能,但这不是他要注意的,他只用收好自己的十枚铜币就够了。
夜幕终于降临了,那些每个夜晚都要回荡无数遍的凄厉嗥叫响彻整个小镇。
“哐!哐!哐!哐!”
四声啰响从收养院的小礼堂里传了出来,孩子们争先恐后的涌向了礼堂,三十秒内不能到达啰响地点的人,第二天要干两倍的活,收养院的这条规定足够让所有孩子疯狂的涌向啰响的地方。
男孩静静的隐没在小礼堂后面的阴影里,他那身与他瘦弱身材完全不符的黑袍笼罩了他,使他与夜色融为一体。以至于不断从礼堂外冲入的孩子足有数十个,却没有一个能发现他。
在这些孩子中,最大的大约十二三岁,最小的只有四五岁,男孩跟女孩的数量差不多。在这个时代,十四岁的男孩就算成年了,他们不能继续待在收养院,必须选择去各种工场找工作,如果运气不好找不到工作,就只能去当猎人或者拾荒者了。那种在荒野里进行的工作可没什么人跟你抢。
三十秒的倒计时很快就过去了,在男孩黑色眼睛的注视下,又一个人进入了他的视线。那同样是一个九岁左右的男孩,他粗糙又脏乱的褐色短发活像被蛇光顾过的鸟巢,此时正弓着身子捂着肚子,一瘸一拐艰难的走到了礼堂的门口。那样子让男孩感觉是看到了一只受伤的动物。
在进入礼堂前,这个狼狈的男孩突然惊觉,或许是因为走的速度比其他孩子慢,他看到了不远处黑暗阴影里的男孩。两个男孩的眼睛对视着,只不过一双眼睛漆黑如墨,平静而淡然,另一双呈着棕黄,怯懦而瑟缩。
“废物!你迟到了整整十二秒!”干涩低沉的声音傲慢的响起,礼堂里走出了一个身材粗壮,满脸络腮胡的壮汉,他穿着一件旧但整洁的夹克衫,膨胀的肌肉将整件衣服涨的鼓鼓的,他的傲慢自然不是来自这一身的肌肉,而是腰间别着的一把粗长的骨质砍刀。这样一把家伙,能毫不费力的砍烂初级游荡者的脑壳。
迟到的男孩赶紧埋下了头,说:“这是我的错,请您原谅!我明天会去领双倍的活儿的。”即使是说完话,男孩也没敢抬头去看壮汉的脸色。
“今天有新的伙计要来,暂且放过你!记得明天去领双倍的活!”壮汉像捉小鸡那样拎起了男孩的衣领,直接将男孩丢进了礼堂,男孩猝不及防之下失去了重心,重重摔在了礼堂的地上。但他没敢多做停留,立刻爬了起来,仓皇的走到了礼堂后方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哈哈,废物朴洛果然是废物。”有一个大些的孩子这样讽刺道。周围立刻响起了一片笑声。
男孩从门外默默注视着礼堂里发生的一切,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即使那个男孩就这样摔死了也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他之所以注意这个男孩,只是单纯的觉得他和过去的自己有些相同的地方罢了。
“孩子们,安静!我想你们都听到了,四声啰响,意味着今天你们又迎来了一位小伙伴。他今年七岁,希望你们能互相帮助,在奥锐克斯收养院度过快乐时光。”说话的胖女人嘟囔着,她尖细的嗓音能很轻易的传遍整个礼堂。她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不悦,像平常的这个时候,她已经去镇上的酒馆揽生意了,现在却得为这个新来的小孩主持所谓的迎新会。
孩子们鼓起了掌,尤其是那些大些的孩子的掌声格外热烈。在他们眼里,新来的人就是来给他们加餐的。
礼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男孩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走的并不快,坦然的来到胖女人身边大概一米处。他没有低头,清澈透亮的黑眼睛直直的看着一众孩子。这双眼睛有着难以言喻的魔力,让在场的每个孩子都同时感觉在和男孩对视。
“夜末。”他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由于礼堂此时很安静,他稚嫩却充满磁性的声音立刻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那些年纪稍微大点的女孩脸上顿时露出了异彩,看得出来,她们对这个声音充满吸引力的小男孩很感兴趣。
“这声音真恶心!我想割掉他的舌头。”卡尔愤愤的说道。他注意到了女孩们的变化,身为这儿的孩子头,他从来不喜欢别的人成为众人的焦点。
“我也是……”卡尔身边一个十二岁左右的男生应和道。
“希望明天早上他就会被病毒感染……”卡尔盯着男孩,想从男孩的眼神里看到几分怯懦,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到。
在最后的退场仪式后,迎新会就算告了一段落,孩子们回了寝室休息。所谓的寝室,其实就是一个简易大棚,遮风挡雨都做不到,地面上铺了一层薄薄的干草,一条粗长的绳子划分了男女寝室的界限。
在这个季节最忌讳的就是被干草里那些稀奇古怪的虫子叮咬,没有谁知道那些虫子有没有携带病毒。男孩很快就入睡了,他一点都不担心虫子,荒野上生存过的人总会在自己的衣服上涂上一些虫子厌恶的草磨碎后的草汁防虫,男孩也不例外。
四个小时后的凌晨三点,男孩准时的睁开了眼,那双眼睛上残留的些许朦胧瞬间就被清亮取代。黑暗中,男孩的眼睛会发出一种暗淡的黑光,随着他每一次眨眼,这两束黑光就会闪动一下。
收养院里的大人还没回来,夜晚是他们最疯狂的时候,他们会像荒原里的狼一样在镇上游荡。像现在这个点,他们应该还在小镇上的酒馆里呢。
男孩明白这一点,他起身走出了简易大棚,毫不费力翻过了几乎和他等高的栅栏,渐渐消失在了还未亮起的夜色和漫天弥漫的狼嗥声里……
当东方的天空吐白时,男孩回来了,他与走时没什么两样,只不过衣袍里多了两个拳头大小的野果。
“哐!”
锣声响起,孩子们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眼睛都还没睁开就手忙脚乱的朝啰响的地方奔去。一声锣响,意味着他们今天的噩梦又要开始了。
“新来的废物,你可真好运!”在收养院的庭院里,壮汉恶狠狠的看着新来的男孩,朝男孩咆哮着:“你知道吗,你花了正好三十秒!只要再晚上零点一秒你就可以领两倍的活了!”壮汉今天的心情看上去很不好,看来昨天夜里他没能在酒馆里玩得尽兴。
“那么现在!睁大你们的眼睛,让我看看你们当中有没有哪个倒霉的家伙被病毒感染了!”壮汉抽出了腰间那把厚重的砍刀,用刀身在自己手上颠簸着。
孩子们口中发出阵阵惊呼,他们早就见惯了雷特的这个动作,但每次当他们看到雷特抽出这把满是血迹的砍刀时,还是会不自禁的向后退一步。因为上面的血迹有不少就是收养院的孩子曾经留下的。
在这个时代,杀感染者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