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水后浪推前浪,江湖中一代新人换旧人。数十载的光景已过,武林之中也是斗转星移,换了一番局面。
张无忌执掌峨眉门户之后,峨眉派如同昔年明教一般,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之中难觅其踪迹,一旦出手,必是惊人之作,江湖中人对峨眉敬重有加。而武当派则是而侠俞莲舟接任掌门,数年之中,隐隐不弱于少林之势,张三丰踪迹不见,武林中盛传其人已然飞升,也有人说其人隐居,总之一代宗师,至此已成神话。少林一如既往,乃是武林中泰山北斗,似乎千年不变,铁打的营盘。丐帮本已没落,但到底树大根深,新帮主史红石虽是女流,当年登峨眉金顶,入终南古墓,访明师求高友,精诚所至,竟然习得降龙十八掌,兢兢业业,丐帮威震江湖。至于明教,被朝廷定为邪教,群雄豹隐西域,数十年间,不为江湖所闻矣。倒是嵩山、衡山、青城等等江湖之中弱小门派,在这些年中倒是渐渐发展起来,成了气候。
江湖渐渐太平,中原武学日渐昌大,穷人习武想讨口饭吃,富人习武,看家护院者有之,考取功名者有之,强身健体者亦有之。近年来,不想崛起一个教派,号为日月神教,武林败类、江洋大盗大多投其门下,因此,短短数年间,养虎为患,危害武林,便是少林武当,也难与其争锋。江湖传闻此乃明教之异种,拆明为日月,张无忌为此事重出武林,多方斡旋,江湖中人方知这明教与日月神教毫无关系,这日月神教总舵传言不一,有人说在青海的星宿海,有人传言在河北黑木崖,总之神秘莫测。
此时的华山派经历数场劫难之后,出了一家大高手,此人姓贾名月楼,出身关外辽东,学艺于华山二老门下,兼学儒道两家武学,剑术、鹰爪功乃是武林中的两绝,乃是华山派自郝大通以降不世出的武学奇才,只不过相貌落魄,性格太为怪异,终年形同乞丐,蓬头垢面,破衣烂衫,行走江湖,甚至于路旁乞讨,全无一派宗师气象,素日里一把胡琴从不离手,咿咿呀呀,唱个不停,音调悲苦,世人常常背后讥笑于他,说他与衡山掌门倒是孪生兄弟,只因为衡山弟子大多通晓音律,倒骑一毛驴,自言武功皆从驴上得,故此常说自己的武功乃是“倒骑龙”的绝技,自任华山掌门以来,立志于昌大本门武学,行侠仗义,黑道群雄畏惧此人,赠其绰号“大贼魔”,喻其为魔道克星,其人虽怪异,但颇为江湖中人敬仰。
福建莆田附近深山之中,今年一反常态,漫天大雪,一侧高山峭壁,一侧万丈悬崖,当空一轮明月,照在雪地之上,万籁俱寂,只听得远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匹白马犹如旋风一般,卷了过来,马上端坐一名青年,背插一对判官双笔,长的十分俊俏,一身白衣,与这风雪相映成趣,只不过神色颇为狼狈,踩得林间松枝乱响。
这时候,顺着青年白马疾驰的小路之上,出现一道黑影,如同箭打的一般,仔细一看,却是个黑衣人,轻功绝顶,瞬息千里,鹿匐鹤行,脚不沾地,如同一条黑线,越跑越快,竟然直追前面那匹白马。
马上青年回头一望,只见黑影越追越近,不由得快马加鞭,这匹马头至尾,长丈二,日行千里,夜走八百,也是一匹宝马良驹,谁料想竟然跑不过身后这道黑影,几个呼吸之间,后面那一黑影一个纵身,双掌并用,如同鹰爪一般,径直抓在那马腹部之上,白马一声长嘶,栽倒在地,青年单脚一踹马背,向前飘出,拽出判官双笔,怒视那道黑影。
那马倒在地上,不住哀鸣,腹部竟被那黑影抓漏,鲜血淋漓,内脏都被掏了出来,映的雪地之上一片鲜红。
再看那黑影,已然站稳在地上,此人打扮颇为怪异,寒冬腊月,这人身穿一件破烂夜行衣、草鞋,膝盖以下竟然****,坦胸露乳,形如乞丐,但是此时的乞丐也绝无这等打扮,否则也早就冻死了,往脸上看,一脸的憔悴,满脸的胡子茬,手中提着一把京胡,仔细看,此人并不丑,但打扮着实怪异,两眼精光暴射,显然身负绝顶武功,怒视那一青年。
“掌门师兄,我林士佩乃是你抚养成人,代师传艺,名为师兄师弟,实有父子之情,莫非今日当真绝情么?”
那黑衣人声音嘶哑,如同漏风一般“士佩,非是愚兄绝情,只因你反下华山,仗着轻功,于武林中巧取豪夺,杀人越货,实乃江湖败类,又与魔教邪徒勾结,残害中原武林同道。江湖公愤,皆欲杀你而后快,想你与小师妹完婚,已有一子,你叫日后母女二人如何立于天地之间?一路之上,愚兄追上你两回,不忍下此毒手,俱被你逃脱,今日再难容你,随为兄回转华山,愚兄亲自到各门各派请罪,方能有一线生机,日后也好重新为人。”
“嘿嘿,哥哥,你说的轻巧,现而今,官府画影图形,武林各派高手齐出,捉拿于我,天下虽大,哪有我林士佩容身之所?休要花言巧语,你我兄弟今日一战而已。”
“二弟,你今日执迷不悟,休怪愚兄手下不留情面了”
“嘿嘿,当年同门学艺,说什么同生共死,义气千秋,也只是狗屁,师兄,江湖中人人传扬,说你大贼魔贾月楼武功占着武林一绝,但你总是相让于我,你我兄弟,从未分过胜败,今日你我一战,我若败了,璇梓与我那孩儿全托你照顾了,多年以来你痴恋璇梓,别人不知,难道师弟我还不知道么?倘若你输给小弟了,那就没什么可说的,到时休怪小弟无情。”
话音未落,只见这一青年双手一颤,判官双笔出手,内劲一吐,奔着黑衣人刺来,黑衣人双掌一翻,两手竟成鹰爪,二人战做一团,那一青年所学甚博,一对判官笔上下翻飞,数招之间,竟然已经换了七八套笔法,甚至有剑法、钩法杂糅其间,那黑衣人不慌不忙,手中却只是一路鹰爪功,指尖之上,“嗤嗤”直响,明显身有深厚内力。
二人大约拆了三十余招,那黑衣人突然身形一矮,中宫直进,避开青年的判官笔,一个踏步欺身近前,双掌一翻,内劲吞吐,一掌正印在青年前胸之上,那青年霎时间双笔脱手,如同断线风筝一般,向后退去,“噌噌噌噌”倒退数十步有余,再停住时,身背后已然是万丈悬崖。
那青年嘴角滴下血来,身受内伤,洒于雪地之上,如同朵朵梅花,异常的娇艳。
“师兄,你大贼魔妙手镇西洋,果然名不虚传,小弟恐怕再练上十年也非你的对手,小弟罪孽深重,原是天怒人怨,不能苟活世间,今日一死,还则罢了,没什么可惜的,只是璇梓与我那孩儿无人照料,全托付给二哥了,将来让我子认你为父,好生教养,莫教他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不忠不义的亲爹。哈哈,大师兄,你我兄弟只好来世再见”
一言罢了,双脚一跺,纵身一跃,竟翻身跳入万丈悬崖,那黑衣人“哎呀”一声,往前一蹿,双手却只抓住衣襟,只听得悬崖之下,万籁俱寂,深不见底,一桩惨案,竟似从未发生过的一样,
黑衣人呆呆的立于悬崖边上,旁边一匹死马,雪地之上几滴鲜红,风声夹杂着雪花,只觉得空谷回响,树枝摇摆,如同森罗地域一般,让人倍感恐怖。
只听得背后一阵马挂銮铃的声音,又一匹白马从山间小路疾驰而来,马上却是一名女侠,一身的箭衣短打扮,看身形十分干练,若看容貌,倾国倾城,一双大眼睛,仿佛要滴下水一般,仔细观看相貌,武林之中不知有多少后辈豪侠为之倾倒,甘愿抛头颅,洒热血,乃至献出生命。再细看,不由得让人惊讶,这女子怀中赫然抱着一个刚出生,恐怕尚未满月的婴孩,漫天风雪之中,顿时让人心中怜惜。
这一女子翻身下马,径奔悬崖而来,刚才林士佩的惨况,被她俱都看在眼里。此时这一女子双目如同含血一般,二目圆睁,柳眉倒竖,眼眶赤红,看着黑衣人,半晌方才说出话来。
“大师兄,今日之事,我王璇梓绝不怨天尤人,士佩之死,乃是他多年来作恶多端,投身魔教,咎由自取。你三追三放,可以说仁至义尽,他仍不悔悟,当年小妹嫁与他之时,早知道他日后下场,总想着,他日后能得善终,也就是了。今日之事,与大师兄无关,还给小妹留下一个孩儿,小妹今日不算委屈。”
那黑衣人怔怔站着,失神落魄,嘴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师兄也不必内疚,只不过可怜我这孩儿,少娘无父,将来无人教养,一旦流落街头,受人欺侮,惨不堪言,师兄,你乃是江湖中有名的大义士,这么多年,你对小妹的心情,小妹全然知道,只不过情牵士佩,师兄,你的好心小妹只能心领了,此子托你抚养,万望将娇儿抚养成人。”
越说黑衣人听着话锋越是不对,正欲开口劝解,只见那一女子袖中亮出一把短刀,“嗤”的一声,刺入胸膛,黑衣人伸手便拽,只见这一短刀全然没入胸膛,那一女子一言不发,眼睛异常闪亮,看着自己怀中的娇儿,半晌突然眼睛一闭,撒手西去。
莆田深山之中,只剩这一落拓汉子,怀中抱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身负他人婴孩,放声大哭,哭声之中犹然引吭高歌“箫声一去无消息,但回首天海茫茫。旧日风烟草树,而今总断人肠。”犹如狼嚎一般,夹杂着风声,漫天大雪,让人闻之毛骨悚然,肝胆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