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并不大,但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空谷传音,由远及近,显然内力充沛,一阵鼓乐大作,上山来一群人马,为首一人笑容可掬,身高八尺,三绺长髯,飘洒胸前,头发、胡须已然花白,精神健壮,渊渟岳峙,一看便知乃是武林中大宗师身份,有人认得,正是衡山掌门荀鹤卿。身后两排弟子,却甚是滑稽,惹人发笑,一排弟子服饰甚是华美,显然出自大户人家,手中俱是笙、玉箫、古琴、古筝、箜篌、琵琶等殿堂之上所奏乐器,而另一排弟子破衣烂衫,却是贫寒子弟,手中俱是胡琴、快板、八角鼓、葫芦丝等江湖艺人所用乐器,两相对照,十分怪异,惹人发笑。原来这衡山派素来以通晓音律见长,但有人偏爱阳春白雪,亦有人喜爱下里巴人,因此渐渐门中分为两派,争斗不休,荀鹤卿虽为掌门,只能压制,不能调停。
适才荀鹤卿一声断喝,场中群雄俱都听得清清楚楚,但范阳与风清扬正斗到激烈处,又哪里听得见,此时铁棍、长剑相交,内力鼓荡,实在无比凶险,范阳苦练武功数十载,内力充沛霸道,风清扬虽然年少,但五年来苦练九阳神功,天下内功俱难脱九阳神功藩篱,附于剑尖,犹如一团白雪一般,因此斗了个旗鼓相当,难分胜败,贾月楼心焦,却无法下场,只待二人胜败一分,即刻出手,救下风清扬,此时听得荀鹤卿说要“解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但见荀鹤卿,双手一弹,隔空从左近弟子腰间弹出长剑,“仓啷啷”一阵剑啸,双足一点,一阵清影,潇洒飘逸,已然跃在场中,长剑如同幻影一般出手,在二人兵器上一架“撒手”,只这轻轻一架,二人均觉得内力一空,难以为继,手中拿捏不住,兵刃俱都脱手,场中一片叫好声,那荀鹤卿淡然一笑“二位,在下献丑了。”
其实若论武艺,范阳未必便输于荀鹤卿,只不过荀鹤卿出手太过突然,范阳、风清扬俱是所发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荀鹤卿内劲在这一空挡所吐,攻二人不备,故此兵刃脱手,但这一手也确实漂亮,凶险无比,荀鹤卿号称“一剑飘然”,名不虚传,场中群雄自忖能做到如此者并不多,故此纷纷叫好。
范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怒视荀鹤卿,“好,好,好个五岳联盟,今日与我丐帮为敌,异日只怕整个武林也容不下你们了。”
“在下只是解剑,并无他意,倘若范长老心中不服,待此间五岳结盟大事一了,在下亲至贵帮君山总舵请罪便是。”荀鹤卿旧闯江湖,老狐狸了,这话说得天衣无缝,无比圆滑,范阳在场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翻身,带着弟子下了嵩山。
荀鹤卿冲着风清扬微微一笑“少侠好武艺,便是老夫与此人交手,恐怕也没有什么胜算,后辈英才如此,教老夫大开眼界。”
风清扬只觉得如沐春风,此人煞是和蔼可亲,一抱拳“多谢前辈解剑。”
各家掌门这才过来与荀鹤卿见礼,贾月楼素来豪放不羁,嘴里骂骂咧咧“姓荀的,他奶奶的,你看看你这堆弟子,穿的跟老子一个样,倒好像我大贼魔是你们衡山的人一样。”众人往荀鹤卿身后看,原来一队弟子破衣烂衫,手中胡琴、快板等物,俨然与贾月楼如出一辙,俱都哈哈大笑,其中一人衣服上俱是补丁,身背胡琴,与这贾月楼一般无二,更是惹人发笑。
这时只听有人冷哼一声“怎么,本门叛徒也配上胜观峰么?”
众人回头一看,却是嵩山掌门计尚,这是武林一桩公案,因此大家都不言语。原来百多年之前,江湖中门派不多,武当、峨眉俱是草创,嵩山派彼时势力甚大,却出了一名弟子,雅好音乐,每日各种乐器摆弄不停,性情高傲,与人不睦,甚至时常违背门规,众弟子纷纷不服,多亏掌门压制,方才没有反目,但此人武功极高,虽习嵩山武功,却另有发展,将嵩山派霸道刚猛的功夫俱都改的小巧绵软,变幻莫测,被师兄弟视为邪魔外道,日后掌门撒手西去,此人与其余嵩山弟子反目,一柄长剑,一口玉箫,十余人丧命,杀下嵩山,另有机遇,武功大成,创立衡山派,因此嵩山与衡山世代仇敌,往来厮杀,百年间仇恨有增无减,今番若非贾月楼四处奔走,五岳联盟,那嵩山与衡山如同参商,永世不相往来。
那荀鹤卿一声冷笑“怎么?计大掌门,莫非要清理门户,要把我这衡山一脉铲除么?嘿嘿,只怕你这大嵩阳神掌徒有其表,没这个本事。”
计尚势若闪电,拔出嵩山重剑“叛徒大胆!”五短身材,竟与那剑差不多长大,但甚有威势,一股内力吐出,左近之人,俱感压迫,无人小觑。
荀鹤卿举重若轻,仰天大笑,满面春风“叛徒?我衡山祖师无非武学有所创建,便为嵩山一般老朽不容,何言叛徒二字,昔年武当张三丰祖师若非出走少林,哪有武当一脉?说什么叛徒不叛徒,本派行侠仗义,扶危解难,嘿嘿,只怕比你嵩山派名声好上几分。”
二人针锋相对,荀鹤卿高大威猛,渊渟岳峙,计尚瘦小干枯,形容猥琐,大不相同。那殷若诚拂尘一摆,“二位,今乃五岳结盟盛事,何必大动干戈,今日卖给在下一个面子可好?”
殷若诚乃是殷梨亭与杨不悔之子,年甫三旬,未来武当的掌门人,谁敢小觑,计尚冷哼一声“今日若不是殷大侠金面,要你好看。”
那荀鹤卿满不在乎,冲殷若诚施了一礼,以示感谢,“在下就等着计大掌门找上门来,说不定哪天我这叛徒就被你捉回嵩山问罪了。”
众人见计尚兀自喋喋不休,而荀鹤卿大有一派宗师风范,高下立判,各自回归本座,锦仪师太“众位,今日实乃武林中近年少有的盛会,魔教数次侵犯我中原武林,敌在暗处,我在明处,实难抵敌,希望大家化干戈为玉帛,一致对外的才是。”
荀鹤卿“原是如此,适才之事,在下失礼了。”
贾月楼“五岳结盟,乃是为了共御魔教,五年前之事,大家历历在目,五岳俱都遭难,所谓蛇无头不走,鸟无头不行,咱们总得选一个总盟主出来,方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