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咦，想不到，这个人与佛门原来有如此恩怨情仇……够曲折。
韦孝宽：算是有孽缘。他从小就自私自负，谲诈张扬，特殊的经历更强化了其出人头地的欲望。在野安寺没多久，卫元嵩感觉不足展怀，又与大家处不来，多受众僧讥耻，便起离意。亡名法师嘱其“以佯狂求功名”，嵩心然之，遂辞师漫走。先是远游塞外，遇战火又逃回齐地；后不知何故，又转返我周境，在京城长安一带混迹……慢慢境遇逐渐好转，开始结交权贵、攀附名流……
宇文邕：嗯……是这样一个人……不管怎么说吧，时下总还是有他的可用之处。
韦孝宽：但须防范。
宇文邕（点头）：还有，妍妃真是他的亲侄女吗？
韦孝宽：这个……回禀陛下，倒是打小就跟着他来长安的，具体不详。待臣继续了解……
宇文邕：不必啦，这些个小节……并不重要的……
（画外）卫妍妃：陛下，汤熬好了。
卫妍妃又端亲自煲制的羹汤款入，床前侍喂。
卫妍妃：陛下今儿个胃口真是不错哎，臣妾好欣慰哦，咯咯咯……
宇文邕（边吃边谈）：亏得爱妃好厨艺。孝宽啊，前些时卫元嵩曾上疏本，朕初浏览，觉得不错，有待斟酌，故留中未批。结合今日朝议，再回头阅之，更有价值。特召你来，共同商榷。
（随手将一奏折递与妍妃，妍妃出帏帐，转递韦孝宽。）
韦孝宽双手接了，细阅毕，合扉沉思……
宇文邕：怎么样？
韦孝宽：回陛下。其基本要义，也就是元嵩在朝堂上所阐述内容。老臣已表过态，同意他的某些观点。疏上，他对齐帝的评价也很中肯：既无文韬，又无戎机，所持之才，不过用于玩乐而已。
宇文邕：内中一句有关齐国朝野议论高纬的话，使朕忽有感悟，不知爱卿注意到否？
韦孝宽（眉头微蹙，忽眼睛一亮）：武靠光，文靠婆，神神靠的是大佛？
宇文邕：正是这句。既然高纬朝廷如今赖此支撑，我们何不针对性地制定几个策略？
韦孝宽（击掌）：拉婆——除光——毁佛！
宇文邕：所见甚同！若能把穆提婆拉过来为我所用，顶十万兵；其次，结合灭佛，相机毁掉他的蒙山大佛，铲其龙脉，摧垮其精神支柱！亦破解了克我大患；再者，也是最重要的，务必先把斛律光打掉！此人不除，伪齐难平，朕寝食不安、芒刺在背啊！
韦孝宽：毋分先后，皇上，多管齐下，见机行事吧。
宇文邕：也可。互为关联的，先搞定哪桩都行。最好尽快见效！
韦孝宽：老臣就依这个思路马上回去筹划，安排布置。（起身）
宇文邕：嗯。卫元嵩在齐多年，熟悉情况。朕意由他协助你实施。朕先召其谈谈，回头你们具体研究、落实。
韦孝宽：喏！老臣告退。（拜辞出殿）
宇文邕（朝帏帐外）：何泉——
近侍何公公驾前承旨：老奴在。
宇文邕：传卫元嵩——
何公公（面朝殿外）：圣上有旨，宣卫元嵩觐见——
第40场同上
卫元嵩：奴才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卫元嵩跪于帏外。礼毕，朝帐里偷觑一眼。
宇文邕：平身。
卫元嵩：谢陛下！
宇文邕（对妍妃）：赐座。上茶。
卫妍妃掀帘出帷，使香帕抹了一把几案及座，又捧上御茶一杯，并抛去一个媚眼于嵩（返身帷内）；卫元嵩亦瞟一眼妍妃，嘴唇翕动……
宇文邕：元嵩哪——
卫元嵩（一哆嗦）：奴，奴才在。
宇文邕：自从你进献卫美人后，还未曾来得及封爵加官。这样吧，既然你出身沙门，谙熟佛事，暂且委屈一下，任你为沙门统。全国寺庙、资财、佛徒及其一切相关僧务统统由你署理。待天下大定四海归一后，论功升赏，再行擢迁！如何？
卫元嵩（受宠若惊）：奴才谢陛下隆恩！（忙不迭起坐俯身稽首）
宇文邕：听说你还有个远房侄儿在川边从军，他叫什么名字？履何职？
卫元嵩：回，回陛下，犬侄单名一个“”字，任军厨苍头……
宇文邕：噢。敕谕卫进京效命，提拔殿前校尉。
卫元嵩（纳头再拜）：下臣……代犬侄叩谢陛下皇恩！
宇文邕：且慢，为往来方便，议事快捷，今后特敕汝可骑马进宫，带刀上殿。另拨御林军一队归汝辖制。
卫元嵩：感蒙吾皇天恩！吾皇万寿无疆！
卫元嵩感激涕零，磕头如捣蒜。
帐帏内传出卫妍妃嘻嘻窃笑。
宇文邕：免礼吧，卫爱卿。
卫元嵩：皇上如同奴才再生父母！奴才甘愿为皇上当牛做马！（言罢噙泪欲退）
宇文邕：卫爱卿切莫激动。正经事还未议，慌什么？
宇文邕示意卫元嵩贴近帐幔前，密谈一番……
卫元嵩：下臣明白了。下臣定效犬马之劳。纵蹈火赴汤，在所不辞！
宇文邕：很好！具体细节，由韦司空给你布置。就这样吧，你回去准备一下，近期内就持节使齐……
卫元嵩（再频叩首）：微臣遵旨。陛下万岁万万岁！（退下）
何公公奉谕送卫元嵩至殿外。
第41场北周皇宫崇义宫门口下午外
何泉目送卫元嵩渐渐远去的背影。
殿内传出帝妃的调侃——
（画外，下同）卫妍妃：……哟，敢情陛下只能玩得转这二韦（卫）呀……
宇文邕：瞎掰，朕文臣武将人才济济，怎会只玩他二人？
卫妍妃：那怎么只见皇上使唤他两个，其他人都吃闲饭的？
宇文邕：胡说！关你屁事！朕是量才用人，其他臣子自有其用，还不到时候……你再“干政”，看朕不把你即刻打入冷宫，永不招幸！
卫妍妃：臣妾看陛下舍不得吧……咯咯咯。
宇文邕：……嗯，此刻是舍不得，爱妃实在是太迷人了……尤其左脸上这颗美人痣，长得委实动人！天下无双……
卫妍妃：那陛下还不快亲它一口，咯咯咯咯……
殿内又飘出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何公公竖起耳朵，听着，老脸上做个鬼脸，也会心地笑了。
第42场北齐蒙山开化寺下面山道上日外
旗旌蔽日。
仪仗林立。
畋猎的马队蜿蜒攀径而上。
前面，羽林护卫近侍宠臣簇拥着圣驾；
后面，军兵人等肩扛马驮斩获颇多：獐、獾、兔、獭、雉、雁、鹳、鸭……无奇不有。
一路人马风尘仆仆满载而行，径望梵刹而来。
第43场蒙山开化寺山门前日外
候驾多时的僧众早已排列齐整。在维那净昙法师主持下，撞起钟鼓，以迎圣驾；
继鸾方丈身披大红袈裟，立于队前。其鹤发童颜、眉慈目善、气宇不凡；
打前站的斛律光首先来到方丈面前，恭敬鞠躬施晚辈大礼；继鸾方丈还礼后扶起斛律光（看得出二人相当熟稔，关系非同寻常）。
御乐奏起；
圣上驾临；
斛律光和穆提婆一武一文，一左一右搀扶高纬缓缓下马。
继鸾方丈跨前几步，率领众僧，倒身俯伏接拜——
继鸾方丈：恭迎我主驾临！蒙山披祥，大佛添光，吾皇万岁万万岁！
不远处的蒙山释迦牟尼大石佛似乎也在感激这位塑身造体的帝王，垂目缄默，低首恭迎……
高纬（看一眼跪了一地的和尚，不屑道）：诸僧平身。
继鸾方丈：恭请圣上寺内小憩，以奉茶点。
高纬不置可否。虽经鞍马颠沛有些劳顿，毕竟年轻力胜，眯举圣目远远端详着对面依山而立的蒙山大佛，突然拍手“哈哈”狂笑不止，就好像在欣赏一件自己家族的经世杰作，不无感慨——
高纬：好一尊蒙山大佛！长老呀，此佛非彼佛也，实乃国之瑰宝、镇国之佛！嗯，朕觉得，还是应先去拜谒为要，礼毕再憩不迟！你说呢？
继鸾方丈：谨遵圣意。阿弥陀佛。
第44场蒙山拜佛小道上日外
开化寺通往蒙山大佛的一段曲径幽阶，三步一兵，五步一勇，站满了荷枪持戟的锦衣羽林。
斛律光仗剑于前，邓长、穆提婆、刘桃枝及一干内侍太监捧箧于后。
已换穿一身僧服的高纬在继鸾方丈陪同下，意得志满地一边信步而行，一边侃侃谈论着什么，不时还歇足望一下大佛，兴致颇高……
高纬：有如此大佛，朕何虑之有！冀望汝等严持戒律，广修供养，以我大齐国运昌盛！老方丈住持蒙山诸寺，切莫辜负朕意啊。
继鸾方丈：理当，理当。陛下敕命老衲住持国庙——为国祈运、为主祈福乃吾等佛徒首要之义，臣僧必当刻骨铭记。敬请圣上放心勿虞。
高纬：如此甚好。哦，快到啦，快到啦，哈哈……
第45场蒙山大佛前日外
（佛乐轻起）
红日沐浴下的蒙山大佛近景——
金光灿灿，彩雾辉辉，神韵万千……
（画外音）：中国晋阳蒙山大佛始凿于公元551年，依山镌刻，结跏趺坐，双手施禅定印；佛体厚胛肥肩，体态雍容，典型的北朝风格；佛高“二百尺”，略低于四川乐山大佛（为弥勒佛），但早于乐山大佛162年，是世界上有确切记载的开凿时间最早的露天摩崖大佛，也是目前世界上最高最大的释迦牟尼本尊石刻大佛。
（伴随着画外音）大佛脚下宽大华贵的玉墀上（注：即台阶，下同），北齐后主高纬一步一拜，拾级而上；身后两侧各有一名内侍提着他宽大袈裟的两个角；猩红的地毯上落下了封建帝王虔诚的汗水……
继鸾方丈及邓长、穆提婆、斛律光等跟随其后；
上至墀台（注：即龛前空地.下同），众人站定，御用香案、香炉、蒲团等礼佛法器早已排设齐备；墀台下，可见到下面的场上（注：即下面做法事活动的空地上，下同），众僧、众兵各自列队，悉数跪拜蔽地；
上下四周，宝幢悬、玉幡垂……各色庄严具一应俱全。整个山间，好一个偌大的佛家道场。
净昙维那静立香案旁，看一眼继鸾方丈，继鸾方丈朝他轻轻点头回应——
净昙维那抬高嗓音庄重宣诵：大齐皇帝礼佛御典——开始——
奏乐——
第46场同上
钟鼓齐响；
法号呜鸣；
佛乐激昂大作。
穆提婆首先代表朝廷将无数金银元宝钱财等御赐供养一一敬献佛前，摆上香案。
硕大香案前——
高纬绾袖金净手后，漱口、端正仪官、身心寂定、默念合掌、眼观佛像、诚静供养……接着，捻起御香，燃持胸前，口中嗫嚅有词……放香之后，高纬顶礼佛陀三拜、回向、双手合十，恭敬高声偈诵祈愿：
——愿以此功德，普及于一切，朕等与众生，皆共成佛道；
——愿我佛，保大齐江山万万年，万万年！
大佛似颔首微笑。
群山回声荡漾：……大齐江山万万年……江山万万年……万万年……年……
（镜头随之由近而远）——
蒙山一片迷蒙……
第47场蒙山开化寺下午外及内
佛乐中，和尚们寺前两列，唯喏连声。
高纬在众人陪侍下，跨入开化寺山门。
寺里寺外，禁卫森严。大将军斛律光、领军刘桃枝亲率羽林，往来巡护。
方丈精舍内，高纬歇息。几案上摆满精美斋点果素。一名侍僧为高纬揉捏着筋骨。
继鸾方丈亲捧茶盏进来，献上，再次俯身叩拜——
继鸾方丈：臣僧给陛下请安！
高纬：平身。
继鸾方丈：谢陛下。
高纬：大师呀，按照佛规教礼，“沙门只拜‘三宝’不拜王者”嘛，汝以后见朕就不必拘礼了吧。
继鸾方丈：我主万岁！我非拜天子，乃是礼佛耳。
高纬：嗯？此话怎讲？
继鸾方丈：老衲深知能宏道者唯人主也。我主践祚，罢黜异教、唯兴佛法，倾注国资、宏远功德。在老衲眼里，我主即佛、佛即我主，岂有不拜之理。
高纬：唔，可也是啊。可是有人却说朕“得了佛心，失了民心”，老方丈如何看这个问题？
继鸾方丈：启禀陛下。老衲看来，民心即佛心、佛心即民心——我主真心事佛，必体恤民情，定“二心”俱得。社稷永固，顺理成章。
高纬（听着不太顺耳，有些不耐烦）：好啦好啦，这个事不说啦……适才于蒙山间行猎时，寡人偶遇一奇诡女子，不知端底……大师可曾知晓这个女子？
继鸾方丈：噢……请问陛下，是否一着僧装，活泼开朗女娃？
高纬：正是。正是。好像她还会唱山歌，蛮好听！
继鸾方丈（合十揖礼）：阿弥陀佛……臣僧有罪，臣僧有罪。
高纬（纳闷）：汝有何罪？
继鸾方丈：陛下容禀。彼乃臣僧之女也……定是小女少礼不逊，冒犯了天威……唉，都怪我管束不严，调教无方。罪过，罪过。
高纬（愣怔一下，仰天大笑）：哈哈哈哈，笑煞朕也。只知道汝乃佛门[阇]梨，自幼出家，打哪儿跑出来个什么女儿？哈哈，人家都是“金屋藏娇”，莫非长老你还是个花和尚，“僧屋藏娇”不成？嗯？
继鸾方丈（惶恐）：阿弥陀佛……岂敢岂敢。是这样的，陛下，这个女儿是老衲自小领养的民女……
高纬：唔？你领养的民女？如此说来，那她亲父母是谁？何方人氏？
继鸾方丈：启奏陛下，乃本寺脚下之寺底村人。此女出生即父母双亡，身世煞为可怜。因此，臣僧自小呵护惯养，宠得她生性无束，天真烂漫，却也聪颖伶俐、乖巧性善，煞讨众人喜欢。阿弥陀佛。
高纬：那后来呢？现在呢？她在哪儿？
继鸾方丈：一个女儿家，长大后，除教习琴棋书画外，不忍强求其皈依佛门，任由其性，想事佛就学经，想务农就稼穑……完全由她自便发展。不承想却害了她，倒如今弄得个非尼非俗、不伦不类、终日里游走山水间，养鸟饲鸡，唱唱跳跳，好不滋润，真个是自由身一个……
高纬：哦，倒跟寡人有些相似乃尔……能否唤来与朕相见？
继鸾方丈：我主圣明！有道是佛家“慈悲为本，方便为门”，小女一向行迹不定……倒是听说近日回返蒙山，怎奈千沟万壑，也不知她昼食何寺、夜宿何村……陛下，一时半会儿，恐难寻觅，阿弥陀佛……
高纬：嗨！说了半天……也罢也罢，你且下去吧。来人哪，速传大将军斛律光觐见！
高纬已歇过神儿来，霍地挺身坐直了腰板，径把正给他揉腰眼儿的侍僧碰得趔趄，跌了个屁股蹲儿。
第48场同上
继鸾方丈唯诺而退；
斛律光应旨叩见。
斛律光：臣参见圣上。
高纬：爱卿免礼。大将军，你记得咱们上午潭边见到的那个小女娃吧？
斛律光：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和尚吧？回陛下话，记得。
高纬：看清她模样了吗？
斛律光：还可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