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是人类用以表达思想、进行交流的最基本的工具。语言表达能力是人们生活和工作必不可少的一项核心技能——交流思想、表达感情、传递信息、传授知识……时时处处都需要表达能力。美国哈佛大学有这样一种理念:思考能力是你的第三只眼,创造能力是你的第二本能,表达能力是你的第一亮点。美国全国写作委员会在2004年9月发布的《写作:通向工作的门票》中称,通过对120家美国大公司的调查发现:当今美国职场,写作能力已成为求职者获得聘任与在职者得以提升的“敲门砖”。在我国,“具备良好的表达能力”已经成为绝大多数用人单位衡量应聘者素质的一项重要标准。
良好的口头表达能力,不仅能够使人在交际、交往中获得成功,而且能够彰显个人魅力,赢得他人的拥戴和尊重;良好的书面表达能力,不仅能够使自己的思想和观点影响更加深远,使自己获得的有用信息在更大的范围内传递,使自己的发现和发明更好地服务于社会,而且还能够密切人际关系,使人和谐相处。
在高效率、快节奏的现代社会中,信息传递和思想交流更加重要,更为频繁,人人必须具备良好的书面表达能力。培养和提高自己的书面表达能力,可以从这么几个方面入手:一是丰富人文知识积累,加强思想修养,提高辨别是非的能力;二是加强语言的感性积累,培养和提高语言感受力;三是通过文学作品的鉴赏,活跃思维,改善思维品质,提高想象与联想能力。
二十五 灯
巴 金
巴金(1904—2005),现代著名作家,原名李尧棠,字芾甘,四川成都人。早年受五四运动影响,接受进步思想。1923年冲破封建家庭的樊笼,赴上海和南京求学。1927年赴法国留学,次年写成处女作《灭亡》。此后走上文学道路,先后创作了大量作品,主要有《雾》、《雨》、《电》(“爱情三部曲”)、《家》、《春》、《秋》(“激流三部曲”)、《寒夜》、《憩园》等中长篇小说;《龙、虎、狗》、《废园外》、《旅途杂记》等散文集。
我半夜从噩梦中惊醒,感觉到窒闷,便起来到廊上去呼吸寒夜的空气。
夜是漆黑的一片,在我的脚下仿佛横着沉睡的大海,但是渐渐地像浪花似地浮起来灰白色的马路。然后夜的黑色逐渐减淡。哪里是山,哪里是房屋,哪里是菜园,我终于分辨出来了。
在右边,傍山建筑的几处平房里射出来几点灯光,它们给我扫淡了黑暗的颜色。
我望着这些灯,灯光带着昏黄色,似乎还在寒气的袭击中微微颤抖。有一两次我以为灯会灭了。但是一转眼昏黄色的光又在前面亮起来。这些深夜还燃着的灯,它们(似乎只有它们)默默地在散布一点点的光和热,不仅给我,而且还给那些寒夜里不能睡眠的人,和那些这时候还在黑暗中摸索的行路人。是的,那边不是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吗?谁从城里走回乡下来了?过了一会儿,一个黑影在我眼前晃一下。影子走得极快,好像在跑,又像在溜,我了解这个人急忙赶回家去的心情。那么,我想,在这个人的眼里、心上,前面那些灯光会显得更明亮、更温暖罢。
我自己也有过这样的经验。只有一点微弱的灯光,就是那一点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扑灭的灯光也可以鼓舞我多走一段长长的路。大片的飞雪飘打在我的脸上,我的皮鞋不时陷在泥泞的土路中,风几次要把我摔倒在污泥里。我似乎走进了一个迷阵,永远找不到出口,看不见路的尽头。但是我始终挺起身子向前迈步,因为我看见了一点豆大的灯光。灯光,不管是哪个人家的灯光,都可以给行人——甚至像我这样的一个异乡人——指路。
这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我的生活中有过好些大的变化。现在我站在廊上望山脚的灯光,那灯光跟好些年前的灯光不是同样的么?我看不出一点分别!为什么?我现在不是安安静静地站在自己楼房前面的廊上么?我并没有在雨中摸夜路。但是看见灯光,我却忽然感到安慰,得到鼓舞。难道是我的心在黑夜里徘徊,它被噩梦引入了迷阵,到这时才找到归路?
我对自己的这个疑问不能够给一个确定的回答。但是我知道我的心渐渐地安定了,呼吸也畅快了许多。我应该感谢这些我不知道姓名的人家的灯光。
他们点灯不是为我,在他们的梦寐中也不会出现我的影子。但是我的心仍然得到了益处。我爱这样的灯光。几盏灯甚或一盏灯的微光固然不能照彻黑暗,可是它也会给寒夜里一些不眠的人带来一点勇气,一点温暖。
孤寂的海上的灯塔挽救了许多船只的沉没,任何航行的船只都可以得到那灯光的指引。哈里希岛上的姐姐为着弟弟点在窗前的长夜孤灯[2],虽然不曾唤回那个航海远去的弟弟,可是不少捕鱼归来的邻人都得到了它的帮助。
再回溯到远古的年代去。古希腊女教士希洛点燃的火炬照亮了每夜泅过海峡来的利安得尔的眼睛[3]。有一个夜晚暴风雨把火炬弄灭了,让那个勇敢的情人溺死在海里。但是熊熊的火光至今还隐约地亮在我们的眼前,似乎那火炬并没有跟着殉情的古美人永沉海底。
这些光都不是为我燃着的,可是连我也分到了它们的一点恩泽——一点光,一点热。光驱散了我心灵里的黑暗,热促成我心灵的发育。一个朋友说:“我们不是单靠吃米活着,”我自然也是如此。我的心常常在黑暗的海上飘浮,要不是得着灯光的指引,它有一天也会永沉海底。
我想起了另一位友人的故事。他怀着满心难治的伤痛和必死之心,投到江南的一条河里。到了水中,他听见一声叫喊(“救人啊!”),看见一点灯光,模糊中他还听见一阵喧闹,以后便失去知觉。醒过来时他发觉自己躺在一个陌生人的家中,桌上一盏油灯,眼前几张诚恳、亲切的脸。“这人间毕竟还有温暖,”他感激地想着,从此他改变了生活态度。“绝望”没有了,“悲观”消失了,他成了一个热爱生命的积极的人。这已经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我最近还见到这位朋友。那一点灯光居然鼓舞一个出门求死的人多活了这许多年,而且使他到现在还活得健壮。我没有跟他重谈起灯光的话。但是我想,那一点微光一定还在他的心灵中摇晃。
在这人间,灯光是不会灭的——我想着,想着,不觉对着山那边微笑了。
1942年2月在桂林
选自《巴金选集》(第八卷),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
【注释】
[1]选自《巴金选集》第八卷(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
[2]欧洲的一个传说:相传哈里希岛上的姑娘爱尔克在弟弟出海远航后,每天晚上都要在窗前点燃一盏灯,等待弟弟归来,直到失望而死。
[3]古希腊的一则神话:希洛是侍奉爱神阿芙洛提的女教士,非常美丽,与对岸阿拜多斯城的一位名叫利安得尔的少年相爱。希洛每晚在自己的窗前点燃火炬,为利安得尔引路,使他能顺利游过赫里斯海峡,来和自己相会。不幸的是,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希洛点燃的火炬被狂风吹灭,利安得尔淹死在大海里。第二天早晨,海浪把利安得尔的尸体冲到了对岸,希洛悲痛万分,投海而死。
1.本文写了哪些“灯”?它们有什么象征意义?作者借这些“灯”抒发了什么感情?
2.在日常生活中,每个人都会产生种种感情。学习本文的构思方法,围绕某个具体的事物展开联想和想象,借以抒发自己的感情。可以把思路写下来,也可以写成文章,并与同学交流。
二十六 雨 巷[1]
戴望舒
戴望舒(1905—1950), 浙江杭县人,现代著名诗人。1922年在中学读书期间开始写诗, 1926年开始在与施蛰存主编的《璎珞》旬刊上发表诗歌, 1928年因在《小说月报》上发表《雨巷》一诗而获得“雨巷诗人”称号。1930年3月加入“左联”。1932年《现代》创刊,他曾在该刊发表许多著、译作,奠定了他的现代派代表诗人地位。新中国成立后在中央人民政府新闻总署任职,1950年2月病逝。诗集主要有《我的记忆》、《望舒草》、《望舒诗稿》、《灾难的岁月》。早期诗作多抒写个人哀怨,意象朦胧;后期诗风有明显转变,诗意明朗,不事雕琢。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彳亍着[2],
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默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3]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
像梦一般地
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像梦中飘过
一枝丁香地
我身旁飘过这女郎;
她静默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圮[4]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注释】
[1]选自《戴望舒诗全编》(浙江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原载1928年8月10日《小说月报》第19卷第8期。
[2]彳亍(chìchù):慢步走,走走停停。
[3]太息:叹气。
[4]圮(pǐ):毁坏;倒塌。
1.“丁香一样的姑娘”的象征意义是什么?
2.为什么作者要选用丁香这个意象呢?
二十七 大堰河——我的保姆
艾 青
艾青(1910—1996),现代诗人,原名蒋海澄,浙江金华人。1928年考入杭州国立西湖艺术学院绘画系,1929年赴法勤工俭学,专修绘画。1932年回国,在上海参加中国左翼美术家联盟。抗日战争爆发后,加入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1941年赴延安,任教于鲁迅艺术学院文学系,主编《诗刊》。1945年任华北联大文艺学院副院长、华北大学第三部副主任等职,1949年后曾任中央美术学院军代表、中国美协理事、《人民文学》副主编,1957年后先后在北大荒、新疆劳动,1979年后任中国作协副主席。诗作努力反映民族和人民的苦难和命运,反映现实的生活和斗争,突出表现为对光明的热烈向往和讴歌,风格朴素雄浑。在诗歌理论上,主张内容和形式的统一,民族性和多样性的统一,强调诗人的时代使命感。著有诗集《大堰河》、《北方》、《向太阳》、《归来的歌》,诗论《诗论》,长篇小说《绿洲笔记》,译有《原野和城市》。
大堰河,是我的保姆。
她的名字就是生她的村庄的名字,
她是童养媳,
大堰河,是我的保姆。
我是地主的儿子;
也是吃了大堰河的奶而长大了的
大堰河的儿子。
大堰河以养育我而养育她的家,
而我,是吃了你的奶而被养育了的,
大堰河啊,我的保姆。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的被雪压着的草盖的坟墓,
你的关闭了的故居檐头的枯死的瓦菲,
你的被典押了的一丈平方的园地,
你的门前的长了青苔的石椅,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
在你搭好了灶火之后,
在你拍去了围裙上的炭灰之后,
在你尝到饭已煮熟了之后,
在你把乌黑的酱碗放到乌黑的桌子上之后,
在你补好了儿子们的,为山腰的荆棘扯破的衣服之后,
在你把小儿被柴刀砍伤了的手包好之后,
在你把夫儿们的衬衣上的虱子一颗颗的掐死之后,
在你拿起了今天的第一颗鸡蛋之后,
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
我是地主的儿子,
在我吃光了你大堰河的奶之后,
我被生我的父母领回到自己的家里。
啊,大堰河,你为什么要哭?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我摸着红漆雕花的家具,
我摸着父母的睡床上金色的花纹,
我呆呆地看着檐头的我不认得的“天伦叙乐”的匾,
我摸着新换上的衣服的丝的和贝壳的钮扣,
我看着母亲怀里的不熟识的妹妹,
我坐着油漆过的安了火钵的炕凳,
我吃着碾了三番的白米的饭,
但,我是这般忸怩不安!因为我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大堰河,为了生活,
在她流尽了她的乳液之后,
她就开始用抱过我的两臂劳动了;
她含着笑,洗着我们的衣服,
她含着笑,提着菜篮到村边的结冰的池塘去,
她含着笑,切着冰屑悉索的萝卜,
她含着笑,用手掏着猪吃的麦糟,
她含着笑,扇着炖肉的炉子的火,
她含着笑,背了团箕到广场上去晒好那些大豆和小麦,
大堰河,为了生活,
在她流尽了她的乳液之后,
她就用抱过我的两臂,劳动了。
大堰河,深爱着她的乳儿;
在年节里,为了他,忙着切那冬米的糖,
为了他,常悄悄地走到村边的她的家里去,
为了他,走到她的身边叫一声“妈”,
大堰河,把他画的大红大绿的关云长贴在灶边的墙上,
大堰河, 会对她的邻居夸口赞美她的乳儿;
大堰河曾做了一个不能对人说的梦:
在梦里,她吃着她的乳儿的婚酒,
坐在辉煌的结彩的堂上,
而她的娇美的媳妇亲切的叫她“婆婆”
……
大堰河,深爱她的乳儿!
大堰河,在她的梦没有做醒的时候已死了。
她死时,乳儿不在她的旁侧,
她死时,平时打骂她的丈夫也为她流泪,
五个儿子,个个哭得很悲,
她死时,轻轻地呼着她的乳儿的名字,
大堰河,已死了,
她死时,乳儿不在她的旁侧。
大堰河,含泪的去了!
同着四十几年的人世生活的凌辱,
同着数不尽的奴隶的凄苦,
同着四块钱的棺材和几束稻草,
同着几尺长方的埋棺材的土地,
同着一手把的纸钱的灰,
大堰河,她含泪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