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6
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离开莫斯科，就没有发电报让弟弟派人来接他。当卡塔瓦索夫和谢尔盖?伊万诺维奇乘坐着车站上租的小四轮马车，如同阿拉伯人一样满身尘土，上午十一点多钟驶到波克罗夫斯科耶住宅的门前时，列文没有在家。同父亲和姐姐正坐在阳台上的基蒂认出了夫兄，就跑下来迎接。
“不打招呼您该问心有愧的。”她说，同时把手伸给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并让他吻吻前额。
“我们这不是平安到了，而且也没有麻烦你们，”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回答说。“我满身都是灰尘，真怕碰你。我一直都很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抽出身来，可你们还是照旧啊，”他微笑着说，“你们在自己风平浪静的港湾里，不受外面潮流的干扰，品味着恬静的幸福。看，我们的朋友卡塔瓦索夫也终于来了。”
“但是，我并非黑人，我只要洗一洗，就会像个人样了。”卡塔瓦索夫用自己惯用的戏谑的口吻说，同时微笑着伸出手来。由于蒙了尘土的脸很黑，牙齿就显得格外白。
“科斯佳会非常高兴的。他到田庄去了。现在他也该回来了。”
“总是在埋头搞他的农业。这里真是平静的港湾，”卡塔瓦索夫说。“而我们在城里除了塞尔维亚战争外，什么事也顾不得了。我们的朋友怎样看待这件事呢?大概会与别人有所不同吧?”
“他嘛，没有什么，同大家看法一样，”基蒂回答说，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我现在就派人去找他回来。爸爸现在正住在我们这里。他前不久才从国外回来。”
基蒂吩咐派人去找列文，安排了蓬头垢面的客人去盥洗，一个去书房，另一个去多莉的大房间，还安排了为客人们准备好早餐的事。然后她敏捷地跳上了阳台，这要是在怀孕期间可不行。
“来人是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和卡塔瓦索夫教授。”她对父亲说。
“啊呀，这么炎热，可不好受啊!”公爵说。
“不，爸爸，他是一个非常可亲的人，科斯佳也很喜欢他。”基蒂看见父亲脸上有一种讥讽的表情，仿佛恳求他什么事似的，微笑着说。
“是的，我没什么”。
“你去看看他们吧，亲爱的，”基蒂对姐姐说，“去陪陪他们。他们在车站上看见了斯季瓦，他很好。我得赶快去看看米佳了，我们用过茶点后，我还一直没有喂过他奶呢，真糟糕。现在他睡醒了，大概正在哭呢。”她感到乳汁在涌动，就快步向婴儿室走去。
的的确确，她同婴儿的生理联系还没有断，她根据乳汁在自己胸中的涌动，就知道他需要吃奶了。
还没有走近育儿室，她就知道孩子在哭了。果然不错，他在号哭。她听到了他的哭声，就加快了脚步。但是她走得越快，他哭叫得越响。哭声很好听，很响亮，听得出是饿了，是等不及了。
“早就哭了吗?保姆，早就哭了吗?”基蒂匆忙地问道，同时坐到椅子上，准备喂奶。“快把他递给我。啊呀，保姆，你多烦人呀，过后再系包发小帽的带子不行吗!”
婴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啊呀，不行的，”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说，她差不多总是待在婴儿室里。“应该给他穿戴好。哪咕，啊咕!”她不理会母亲，却在逗着孩子。
保姆把婴儿抱给母亲。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跟着过去，脸上流露出慈祥的微笑。
“他认得，他认得。卡捷琳娜?亚历山德罗夫娜，真的，他认出我来啦!”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的声音比婴儿的哭声还响。
但是，基蒂并没有听她说话。她比婴儿还着急。
由于急躁，婴儿好一阵子没有吃上奶，他吮的不是地方，就发起脾气来。
他又哭、又叫、又闹，最后总算吸上奶头了，母亲和婴儿同时都平静下来了。
“不过他，可怜的小家伙，全身都是汗，”基蒂抚摸着婴儿悄声说。“为什么您以为他会认出您来呢?”她又说，同时斜眼看着婴儿的眼睛，她似乎觉得，婴儿的眼睛也正从压得很低的盖发小帽下调皮地张望着，她还斜眼看着婴儿均匀地一下一下鼓胀着的两个小小腮颊和做着圆形动作的他那红扑扑的小手。
“不可能的!如若他会认人，那么他就会认出我来了，”基蒂对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说，并且笑了。
她笑的是，虽然她说了他不可能认出人来，可是她心里知道，他不但能认出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而且什么都懂得，什么都能理解，而且还懂得和知道许多人都不懂得、不知道的事。作为母亲的她，也是由于他的缘故才懂得和知道了许多事情。对于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对于保姆，对于他的外祖父，甚至对于他的父亲来说，米佳只是一个要求物质护理的生物而已，但是对于母亲来说，他早已是一个有思想的人。她同他已经有许多思想交流了。
“瞧着吧，当他睡醒时，上帝保佑，您自己会看见的。我只要这样一做，亲爱的，他就会高兴得笑起来，他就会满面生辉。”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说。
“嗯，好的，好的，到时候我们就知道了，”基蒂悄声说。“现在您去吧，他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