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春夏之交,天空烈日炎炎,只是狂风暴雨来袭,大雨磅礴已经三天了。
无名之地,百花谷中有一小竹楼。数天前这里来了两个人,面如死灰的悲伤老者和他背上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青年。不管白天黑夜,都能够看到悲伤老者忙碌的身影,无数种药膏药丸进入青年的肉体内外。
萧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似乎从天地开辟之初就开始,直到现在,终于快要结束了。繁荣世界里的小草慢慢的枯萎,从绿色到枯黄只要了眨眼的时间,下一刻,似乎有死亡的流沙侵袭,山川崩裂,江河倾覆,生灵鬼哭狼嚎。
在萧云的梦中有一株通天彻地的大树,这棵以枝叶为网,繁星为鱼的大树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从中间断裂开来,它最高处的枝条撕裂了天空,树干在地上造出深谷,树叶如蓝绿色的雨点,在他周围纷纷落下。一大段树干向他倒下来,它的阴影如黑夜一般遮住了所有的光芒。
远处,他还能看到世界满目疮痍的景象,似对周遭的混沌毫无察觉。最后就只剩下一片黑暗,还有滚滚的雷声。
萧云明白了,世界之树崩溃,修为尽毁!
自己快要迎接死亡了吧?是痛苦超越了我的感知,还是我已经超越了死亡,为何我感受不到应崖古折磨我的疼痛呢?
应崖古皱紧眉头看着萧云的苍白面孔,犹豫一下,到房屋拐角处,低腰掀起一块石板,下面是一个暗格,里面有一个金属箱子。
想到床上生死不知的萧云,应崖古长叹一声,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玉瓶。倒出玉瓶中的唯一一颗朱红色药丸,散发着清香,让人神清气爽,体内元力似乎更加精纯了。
萧云在黑暗中感受到绝望,世界都毁灭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应崖古将药丸塞进萧云嘴中,倒碗清水,咕噜咕噜的灌入他的肚中。不知过了多久,屋外日落星辰现,太阳从东方升起。坐在床畔的应崖古猛一抬头,萧云忽的睁开了双眼。
应崖古的背靠在黑色的椅背上,青铜古剑横放在膝上,他的眼睛平静的望着萧云。
萧云迷茫的眼睛看着应崖古,不知自己是生是死。
活着吗?既然活着,睁开眼不是应该发现自己被绑在十字架上,闯入眼帘的是手中拿着刑具的应崖古的狰狞面孔吗?他的脸,为什么这么的木然,他的眼睛,为何如此的平静?你的徒弟因我而死,你为何不杀我,不折磨我,反而要救我,要让我活下去吗?
萧云开口,沙哑的声音,“为什么?”
应崖古眼神平静,冷冰冰道:“既然醒过来了,就好好活着。等你伤好一点点,你要去见一个人。”
萧云微皱眉头,有一丝疑惑,但见到应崖古的枯木般的憔悴面容,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三天内,他想了很多,很多关于不久前的那场生死之战的事情。
他忽然恍然大悟,原来应崖古一直都站在自己这边的。从进入锁日阵法开始,应崖古就用冷嘲热讽的语气提醒自己,连刘行之都被请来了,说明她下了让你必死的决心;这是锁日阵法,你的脚下有战死的士兵亡魂,完颜雄英是小人你要小心他。还有后来给巨兽灌酒,若不是他嘲笑没有三大缸白酒不管用,自己能够那么顺利吗?他讥讽段圣杰实力弱小,是希望自己能够放弃段圣杰,不顾一切的逃出生天。
只是,自己一直以来都一无所知。或许他与李士林在埋伏之前就合谋好,李士林临场叛变身死,为的就是让他有机会带自己离开。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萧云询问应崖古,心神摇曳,满怀忐忑的看着他。
应崖古没有萧云想象中的情绪激动,平静道:“有人不想你死。她想让你活着,我从进入武阁开始就在等待着这一天。这一次的埋伏不同于以前,武主亲自动手,你不可能安然无恙的。”
萧云神情微动,“真的是他?隐藏在暗中的王者,比我这午夜君王要名副其实多了,我至今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应崖古长叹一声,“本来我准备死的,但士林说他去死,他的理由我反驳不了!”
萧云忍不住捏紧拳头,脸色潮红,无话可说,心中满是愧疚之情。
应崖古似乎只是想找个人倾诉,所以看都不看萧云,絮絮叨叨的说着,“士林说,我死了,别人是不放心他把你带走的,因为他的实力不够强大,他的沉默寡言会让人怀疑。只是,还是我应该去死的啊!”
萧云神情萧索道:“对不起。”
应崖古苦笑一声,“不用道歉,和你没有关系,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狭窄的屋子里,两个以前的仇人心有戚戚然,脑海中浮现着同一人的面孔。
一身黑衣的李士林,终年沉默寡言,冷冰冰的青年,就这样,死了!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是一瞬,但两人感觉过去了很多年。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们回忆了李士林的种种。
萧云感觉李士林的模样更加的清晰,近在眼前历历在目,正朝着自己露出那抹奇异的笑容;应崖古泪眼朦脓,慢慢的,脑海中的李士林的模样开始变淡,直到最后,他竟然记不起宝贝徒弟的模样了!
应崖古猛地站起身来,看着窗外,不久前的暴风雨摧折了百花谷中的群花,但今日,百花早已盛开,争奇斗艳,自然环境的恶劣并没有让它们彻底放弃生存的欲望。他脸色变幻,开口说话,“我马上就要离开,等我离开后,你便沿着屋前的小道向前走,走着走着你就知道该去哪里了,那里,有人等你!”
萧云望着应崖古萧索孤独的背影,“你要回青阳王朝吗?”
应崖古没有转身,目不转睛的看着百花盛开,“是的,我若不回去,他们便不知道你已经死了。你现在修为全无,一无所有,再来人,你必死无疑,我不愿我徒儿白白死去。不过,你的剑可能要留下来了,我当初说要送交国库的。”
萧云点头道:“谢谢,只是你拿把剑就够了吗?他们真的就相信了吗?”
应崖古冷哼一声,“不用谢我,救你不是我的初衷,不过你要明白,我们从来都不是敌人,这也是士林一直想要对你说的。至于能不能凭一柄剑就让他们相信……”
望着窗外的应崖古眼神闪烁,在斟酌用词,突然在他身后传来咔嚓声,一声疼痛的闷哼声音,他的身躯陡然颤动,猛地转身,瞪着眼睛瞧着脸色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萧云,望着他鲜血淋淋的右手,大拇指被他用青铜古剑硬生生的切掉,此刻血流如注!
萧云的额头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冷汗,强颜笑道:“这样他们就能够相信你了!”
应崖古反应过来,身子扑过去,捡起桌上血淋淋的大拇指,再望向萧云光滑如切的伤口处,颤抖着嗓音道:“这样你以后就不能够用剑了,不,是任何兵器都无法用了!”
一边说,应崖古一边找来药膏涂抹在萧云的伤口处,鲜血慢慢的止住了,可是这道伤将永远留在萧云的身上。
萧云的身子本就虚弱,再遭此重创,实在支撑不住,瘫软着坐在椅子上,望着忙碌的应崖古,他轻声叹息,心中满是愧疚,对自己的伤,对自己的未来却毫不在意!
“即使没有这道伤口,我也是个废人了,用不用剑又有什么区别呢?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体内经脉尽毁,乱糟糟的黏在一块,能够活下来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至于复苏?”萧云自嘲笑道,“我从不相信自己的身上会降临奇迹。”
应崖古的身子停顿一下,没有说什么,更加用心的为萧云疗伤。
萧云突然轻声道:“能让我再看一眼我的剑吗?”
应崖古的手缓缓落下,悄无声息的离开,又悄无声息的回来,手中捧着一柄古朴厚重的长剑。
萧云眼睛望着屋外,手不自觉的捏紧,剧烈的疼痛让他头上密布汗水,缓缓起身,接过应崖古手中的剑。
紫金色的古朴剑鞘,上面雕刻有精细的古朴龙纹,铿锵一声拔出剑,紫光闪耀,照的萧云眼睛眯了起来,剑身凌厉,丝丝杀气涌出,萧云猛地将剑推回剑鞘,毫不犹豫的把剑递给应崖古,缓缓闭上眼睛。
应崖古看着萧云落寞的身影,轻声叹息,这就放弃修行的希望了?只是事已至此,不放弃又能怎样呢!
龙古剑为古今十大名剑之一,从今日开始又要再度蒙尘了啊!
时间过得很慢,也很快。第二天应崖古就离开了,留下孤零零的萧云一人站在屋内,身上全是绷带,右手上包裹的白布还隐现血迹。
萧云微皱眉头,望着门前花丛中的幽静小道,再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拐角,不清楚拐角的另一方到底是怎样的风景。
为何应崖古说只要他沿着小道走,便知道如何走下去呢?
东方的太阳慢慢升起,山谷中的云雾慢慢散去,萧云离开屋子,走在小道上。
曲径通幽后,他的脸上浮现一抹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