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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如梦令(1)

丫鬟小翠跟着老夫人去拜观音,一回到家就跑进了新玉小姐的闺房里,凑近了新玉的耳朵,神秘地说:“小姐,你猜我看到什么奇怪的事了?”

新玉一愣:“看到什么了?”

小翠一字一顿地说:“那个观音,像极了你。”

新玉不信。她又不是没有拜过观音,那些观音都是白白胖胖慈眉善目的,哪会像她?但小翠却信誓旦旦地说,今天拜的那个观音和她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新玉不禁也大感惊奇,决定明天就去看一看。

第二天一早,新玉就带上小翠赶到了城西的万寿寺,果然看到那尊观音像极了自己,不禁大为惊愕。她找来寺中的住持,那住持一见到她,也不觉大吃一惊,抬头看看观音,再看看她,简直毫无二致。新玉问他为何把观音塑成了自己的模样,住持也迷惑地摇了摇头,说这尊观音乃是请泥人宋所塑,他也正想问个明白呢。他当即遣了小和尚去请泥人宋。

过了大半个时辰,就见小和尚带着一个年轻后生进了大殿。新玉一见到他,不觉一阵心慌,暗道:“怎么是他呀?”那年轻人就是泥人宋。他见到她,眼神一震,脸上一红,深深一揖:“小姐找我,所为何事?”新玉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还是小翠机灵,笑嘻嘻地说:“你可惹下大麻烦了。你把观音塑成了我家小姐模样,我家小姐一出门,就有人跪倒参拜,搞得我们小姐寸步难行。你说这可该怎么办吧?”

泥人宋惊愕地变了脸色,又是深深一揖:“小人鲁莽,还请小姐原谅。”他的话音未落,却听“呱嗒”一声,就见一个小泥人从他的袖子中滑落下来。小翠眼尖,跑过去捡起来一看,竟又是一尊新玉小姐的泥塑,塑得栩栩如生,只是小些,他竟藏在了袖子里,这一低头行礼,才掉了出来。新玉知道了后生的心思,不觉脸上一红,一颗心儿“嘭嘭”地乱跳着,只怕被人看出来,惊慌地转身就走。

小翠忙着追上来。

回到府里,新玉从小翠手里要过了那尊泥塑,不住地看着,眼前浮现出泥人宋那俊美的样子和他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儿,心里就结下了疙瘩。自此之后,她茶不思饭不想,渐渐地病了。老爷只有她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请了多少郎中看过了,都不见好转。还是老太太更懂女儿的心思,偷偷叫过了小翠一问,就明白了个八九分,找到老爷一说,老爷就让小翠去找泥人宋传话,那意思,就让他赶快来提亲。

小翠兴冲冲地找到泥人宋。泥人宋听了,却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不能去求亲。”小翠愕然地睁大了眼睛,狠狠地盯着他:“你不是很喜欢我们家小姐吗?要不,你干嘛要把观音菩萨塑成她的模样?要不,你又干嘛捏一个她样貌的泥人藏在身边?”泥人宋眼圈儿一红,竟落下泪来。

头年过年的时候,他去赶庙会,无意中看到了新玉小姐,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只顾了盯着她看,竟撞到了小翠身上。新玉小姐看到他那如醉如痴的样子,“扑哧”一声笑出来,她那一笑,直把泥人宋给笑得丢了魂儿。从那以后,他就对新玉小姐日夜牵挂,这才会有新玉样的菩萨和他袖中的新玉。他想新玉了,就拿出来看一看。

小翠急得直跺脚:“我们家老爷能让小姐下嫁给你,那是他太疼小姐了,不忍看到她得病。万一老爷后悔了,你们就再没有机会了。”泥人宋痛苦地摇了摇头,这才讲出另一段隐情。

原来,泥人宋有一个妹妹,名叫菁儿,乃是一个绝色美人。菁儿与邻居家的若鑫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后来两家大人就做主给他们定下了亲事。宛平县知县的恶少儿子林五奎听到她貌美后,竟起恶讼,把泥人宋的父亲抓进了大牢,说明要让菁儿给他做了小,才肯放宋父出来。菁儿一气之下,投湖而死,宋父虽被放出,却成了疯子。泥人宋下定决心,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他料定自己要报了仇,也会死无葬身之地,又何苦要连累了新玉小姐呢?

小翠知道泥人宋决心已定,也不再说什么,就回去跟老爷和小姐做了禀报。

新玉一听,一颗心从天上摔到了地下,一屁股坐到床上,欲哭无泪。老太太看到女儿伤心欲绝的样子,更是心疼,悄悄找老爷商量,看能不能用他官场上的伎俩,就帮泥人宋报了这个仇。老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这林知县异常狡猾,做过的事情都不会留下任何把柄,他虽位居高官,但也不能用莫须有的罪名来整治他呀。老太太听了,急道:“那就眼看着玉儿如此伤心吗?”老爷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就随缘吧。”

新玉偷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心里更是难过,泪水就像那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落下来,掉到手中的小泥人身上,竟把那小泥人给打湿了。那小泥人乃用泥土捏成,这一湿,就软了,新玉看到手中的泥人逐渐失去了色彩,也变了身形,她忙着往起捏,但那泥人却捏不回原先的样子了,她不觉更是伤心了,泪水潸然,眼见着那泥人变成了一团泥土。她忽然眼前一亮,擦干了眼泪,就按照泥人宋的样子,捏起了泥人。

还别说,新玉小姐就是手巧,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把那团黄泥捏得像模像样了,那俨然就是泥人宋了。她把小泥人抱在怀里,含着眼泪睡着了。

新玉小姐刚睡着,却听到耳朵边上有人叫她:“快起来,给泥人宋报仇去啊!”新玉小姐睁开眼睛,借着洒在屋里的月光一看,四周一片静谧,根本就没人呀。她正迷惑见,却听到那人又叫她:“快呀,给泥人宋报仇去,再晚就来不及了。”新玉听到那声音竟是从被窝里传出来的,骇得一哆嗦,忙着掀开被子,却见那个小泥人正在跟她说话。

新玉迷惑地睁大了眼睛:“是你在说话吗?”

小泥人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然后就催她:“快点儿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新玉早就对那林五奎恨得咬牙切齿,也想手刃了他给泥人宋报仇,现在听小泥人说正是时候,她就跳下地来,带着小泥人出了门。

他们一出门,小泥人就带着她穿街过巷,来到了静安巷。刚进了巷子口,就见泥人宋急匆匆地走出来。新玉早已想过了他千遍万遍,此刻忽然见到了他,忍不住颤声喊着他:“宋郎——”泥人宋一看到她,顿时心如刀绞,“当啷”一声,手里的尖刀掉到地上,人也一顿,瘫倒在地,竟晕了过去。

新玉忙着上前扶住了他,一声声呼唤着他的名字,但泥人宋竟是不醒。新玉正急得流泪,恰好有几个人从这里路过,那几个人竟认得泥人宋,看他晕倒了,就七手八脚地把他抬起来,送到附近的“赛华佗”陈郎中家去医治了。

新玉开始还跟着他们,但那几个人走得快,她是越落越远,不一会儿就看不到他们的影子了,新玉也累得走不动了,就靠在墙边上休息。

这时,却见旁边的门一开,一个公子哥带着两个随从出来了。那公子哥正是林五奎。林五奎专好个色,这黑天半夜的,居然一看就看到不远处的新玉是个美人。他凑到新玉眼前,低头看了看她,但见新玉刚追得面色红润,香汗淋漓,自有一番楚楚动人之态,不觉淫心大动,上来就要牵新玉的手。新玉一把甩开了他,怒目圆瞪,怒声呵斥:“放规矩!”

林五奎忽然大笑了起来:“规矩?什么是规矩?我倒要让你看看本少爷的规矩!”说着,他就淫笑着在新玉小姐粉嫩嫩的脸蛋儿上捏了一把,然后就要来拖她。那两个随从也是跟他干惯了坏事,上来就来抬新玉的腿。

新玉知道落进了这个流氓手里必定没有好果子吃,挥舞着双手拼命地挣扎着。忽然,那林五奎放开了她,使劲地从嘴里往外抠着什么。只片刻的工夫,他就给憋得脸色焦红,眼珠子凸出来,一下一下地用脑袋撞着墙。大家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这时,只见林五奎倒在地上,痛苦地痉挛着。那两个随从也给吓坏了,连忙跑过去问他出了什么事,但林五奎却说不出话,只是诡秘地翻楞着眼珠子,却已渐渐地断了气息。那两个人给吓坏了,竟一个个都撒腿就跑,转眼就没了影子。

新玉也匆忙跑开了。

回到家以后,她发现那个泥人不见了,她想肯定是跟那几个流氓打斗的时候掉落了,但他不敢回去找,不觉后悔万端。

第二天晌午,小翠兴冲冲地跑回来,报告给她一个好消息:那林五奎竟在昨天夜里莫名其妙地死了。听人说呀,那林五奎昨天夜里是去****的,嫖完娼刚出来,他的嘴巴里就飞进了一滩稀泥,让他吞不进吐不出,竟给活活地憋死了,真是活该。那知县还怀疑是泥人宋谋害的他家恶少,找人去调查,偏偏那天晚上泥人宋病了,正在“赛华佗”家看病,他这才没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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