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脸上写着忧愁，摸着他的头：“南儿乖，听母妃说，南儿先去殿后面好不好，等母妃来找你，我们就一起去看你父皇，好不好？”
母妃没有等他说“好”或是“不好”，拽着他就把他推到了门后，他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
殿后有个小清池，母妃喜欢荷，父皇便种上荷，但是母妃却常常坐在旁边看着水面，无论菡萏开得正盛，还是凋零死亡，他从没见过母妃好好看过它们。
他就坐在那个位置上。
母妃常坐的那个位置上。
……等。
“……母妃说，要我等她来找我，然后，我们一起去看父皇……”
天上好像被哪个调皮鬼点着了一把火，明明已经天黑了，却有黄橙橙的光亮，没有晚霞好看。
母妃有时会抱着他站在殿前看晚霞，他看着晚霞，母妃看着殿前的路。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他告诉母妃，晚霞没有了，母妃总要等一会儿再抱着他进去。
外面好吵啊，咕嘟咕嘟，就像母妃给父皇煮的茶一样。
嗯，上次母妃煮茶是什么时候呢？
“……母妃说，要我等她，然后，我们一起去看父皇……”
他抬头看着天，那黄橙橙的光，一晃一晃的，像是飘在那里的恶鬼。
外面应该是地狱吧，母妃为什么要让他呆在这里呢，母妃又要去哪里？
“……母妃说，要我等她，然后……然后……”
这里好安静啊。
他“嚯”地站了起来，跑到门前推门，门却没有开。
“母妃！母妃！!”他拍打着门，“母妃！！！开门啊！——”
他的脸上早就糊着眼泪了。
“母妃！——”
他要出去，他要出殿。
他跑着，到处找出口，往日熟悉的宫殿，此时竟然变得摇摇晃晃，好像张开的狮子口。
“嗤！——”
一道温热的东西，伴着一声惨叫洒在他脸上，他努力睁大眼睛，才看清来人。
“南儿！”
他扑过去。
“舅舅！母妃不见了！母妃找不到了！”
母舅也不说话，抱着他跑了起来，他这时才闻到母舅身上的味道。
血的味道。
皇宫已经变成地狱了。
他走出来才看到外面变成什么样子了。
母舅抱着他一路砍杀，才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找到倒在地上的母妃。
小安子已经死了，躺在旁边。
“母妃！”他扑上去，看见母妃嘴里吐着血，一张脸苍白如纸。
“母妃……你怎么了……母妃……呜呜……”他抱着母妃一个劲儿地喊着。
他其实已经看不清母妃了，虽然他努力睁大眼睛，眼泪却拼命地涌出来，像是要把他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出来。
母妃从小就教育他，男儿不可轻易流泪，流泪是一种懦弱的行为。
但是，他忍不住。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忍。
“妹妹，哥哥找到南儿了。”母舅跪在地上，扶着母妃，声音低低的，带着粗喘。
母妃抬手捂住他的眼睛。
他感觉母妃的手黏黏的，有一股血腥味。
背后有一只虚弱的手将他推向母舅。
“哥哥……务必……保南儿……性命周全……”
“哥哥必定以性命相护！”
母舅抱着他直往外冲，他却只能看着母妃倒在地上离他越来越远。
“母妃！！——母妃！！！——”
他们冲出皇宫了。
他们冲出京城了。
他一直在哭，一直在哭，母舅也不劝他，只放任他哭下去。
再然后，他哭不出来了，脸上也没有了表情。
一路颠簸就来到了边境。
边境的风很烈，吹得他的心伤痕累累，流血之后，结上了疤，疤裂了，又流血，久而久之，心就变硬了。
恍惚间，他一个人顶着烈风，疾步往前走，全身仿佛掉进了冰窟，一点温度也无。
突然，眼皮上好像有什么暖暖的东西，缓缓地暖着，他的心又变软了。
燕冀南睁开眼，就看见洛云伸手覆在他的眼旁。
“王爷做噩梦了吗？”
燕冀南看着洛云悬在上方的脸。
天色更亮，室内还是有些昏暗，洛云的脸很柔和。
“……好像是的……”
他只能低喃了一句。
洛云收回手，燕冀南禁不住伸手轻轻拥住洛云，闻着他身上清香，良久，才感觉到背后有人轻拍，动作轻柔。
燕冀西自从回京，就时不时地去陆府看望他的未婚妻。
他的未婚妻是，相府的独女，金贵的小姐，陆瑾珀。
燕冀西瞥了瞥身旁的仆从。
这陆府他已经很熟了，每次都是这个小仆，领着他走同样的路，去见同样的人。
说实话，他已经厌倦了，或者应该叫厌恶。
他想，换做是谁，每次都要对着一张冷脸，都会有这种情绪的吧。
“王爷请。”
陆瑾珀睁开眼，眉头一皱，翻了个身，面朝里又闭上了眼。
真是个烦人的王爷，天天来做甚么？
门“吱呀”一声打开，燕冀西如意料般地看到陆瑾珀的后脑勺，待小仆静悄悄地合上门，他也不去问候关心一下他的未婚妻，只径直地坐到窗边。
窗边有栀子，燕冀西伸手捏着娇滴滴的白花，嫩白的花朵在他手中衬得更柔美。
嗯，不错，今天又多了一朵。
时值正夏，这些娇嫩的花却开得正盛。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喜欢栀子，就像她为什么会喜欢桃花一样。
想到这，燕冀西心中一紧，手下一松，花枝微晃，挣开束缚。
雪华。
燕冀西透过窗看着外面，眉心微敛。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穿着小太监的衣服，扮作皇兄的侍从来学宫。
“小的叫苏华。”
说话不缓不急，也没有宫里太监的谄媚样，白净的小脸挂着淡淡的笑，态度举止却很恭敬。
“从今以后，他就是我的侍从了！”皇兄的脸上溢着掩饰不住的得意洋洋，然而那笑脸上的一块青淤却明显的很，听皇兄说，好像是前不久不小心撞到的。
不知道是撞到了什么地方，竟青成这样了，皇兄一点也没有做大哥的样子，还没有二哥稳重。
苏华就这样每天跟着皇兄来学宫服侍，但是每天的学课一结束，苏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有些时候，他还看见皇兄和苏华拉拉扯扯，不让他走，脸上甚是凶狠，但是一旁的年老太监就微笑着手上暗暗使劲，将苏华抱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