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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有眼无珠(四)

俗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温韬并没有打算就此收手,他的目光又盯向了乾陵。温韬执意想挖开乾陵,有两个原因:第一,据传乾陵的富庶不下于昭陵,不挖实在可惜;第二,上次去,没有摸着边就被吓回来,他面上无光。

温韬召集众将,当众宣布,要再去挖乾陵。温韬安慰众将说:“大家不用害怕,上次是恰逢天气突变,跟鬼神之事无关。我们连高祖和太宗的陵墓都挖开了,还怕她一个李家的媳妇吗?如今我们府库充盈,这次大家齐心协力去挖开乾陵,陵中所得,我拿出一半分与大家!”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众将本来极为不愿,一听到这话,立时高声响应。刘文远十分无奈,只好根据之前的经验,制订了一份充分的计划。

温韬找人测算了一个“宜开工动土”的日子,带着军队浩浩荡荡开向乾陵。这次他们带了很多鸡血狗血,只待遭遇异象,就泼到地上辟邪。

大队人马来到梁山山脚,在温韬的指挥下,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往山上走去。上次他们刚要开始上山时,就立刻疾风骤雨,这次他们到了半山腰,还是天高云淡。温韬大喜过望,他高声喊道:“大家看,上次只是天气突变而已!这回我们都到了半山腰,还是一点事都没有。大家再加把劲,到了山顶我们就安营扎寨。不挖光这里的宝贝,我们绝不回去!”

温韬话音刚落,一阵清风卷着树叶从他脸旁吹过,吓得他魂不守舍。过了半晌,没有别的动静,他才发现是虚惊一场。温韬长吁了口气,带人继续往山上走。刚走上去没几步,天迅速黑了下来。此时正是中午时分,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士兵们一片哗然,迅速点起了火把。在温韬的喝令下,士兵们把携带的鸡血狗血全泼在地上。刚泼完血,天上就下起了大雨,将火把全部淋灭。此时士兵们已经肝胆俱裂,不论众将如何叫喊,再也控制不住了。几千士兵一哄而散,拼命向山下逃去。

温韬和众将无奈,也只好摸着黑落荒而逃。一直逃到了山脚下的平地上,天色才逐渐亮了起来,众将开始收拢队伍。刚才一片漆黑之中,有人从山上滚下来摔死、有人被挤倒踩死,清点之后,竟然折损了上百人。温韬不甘心的看了眼乾陵,垂头丧气的回了长安。

温韬被李存勖封为秦国公、耀州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之后,已经是位极人臣,官位再无可升。温韬从未想过争霸天下,他对目前的局面非常满意。如今关中府库充盈、将士忠心、皇帝信任,政事上温韬再无顾虑,他开始盘算起另一件事。

不只是皇帝重视自己的陵寝,所有人都一样,都希望自己死后葬得好。温韬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便开始派人给自己寻找墓地。他出生在耀州,如今又是耀州之主,自然也要葬在耀州。

一个风水师在长安西南的山中,找到了一块风水宝地。据说此地是龙行气脉的聚集点,作为陵墓,可以让墓主肉身千年不腐,并可保佑子孙后代长享富贵。

温韬大喜,命刘文远参照大唐皇陵中的各种机关,设计了一个固若金汤的陵墓。然后他又派了许多士兵去山中营造,一座小小的陵墓耗时一年才完工,可见其复杂。温韬是盗墓之人,自然不愿自己的陵墓被盗。他将陵墓设在了山中,墓室全在山体中和地下,外面只留一个隐蔽的入口。墓中空间虽然不大,但却机关重重。

温韬虽然不喜书画,但皇陵的陪葬品中,还有很多其他宝物。陵墓修好之后,温韬亲自挑选了很多宝物,命人放入了墓中,只待自己死后下葬。

温韬命刘文远绘制了两幅图纸,一幅是墓穴入口所在位置的地图,另一幅是墓穴内部的机关图。温韬绘制这两幅图纸,并不是为了留给后人寻宝,而是为了在他死后,子孙能按照图纸将他下葬。

温韬把那些修建陵墓的士兵调往前线,与契丹人作战,最终全军覆没。他又找了一个借口,杀掉了挑选墓地的风水师。从此,除了刘文远之外,再无人知道这个墓穴。

不久之后,刘文远生病,温韬派人送去一副药。刘文远明白自己大限已到,便对来人说:“请回禀节帅,刘某知道的太多了,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刘某这就带着秘密去了,还请节帅厚待我的家人!”说完,服毒而死。

温韬诸事顺心,只等三年守孝期满,温怀即可与长宁公主成婚。此后他既是封疆大吏,又是皇亲国戚,就更加高枕无忧了。

三年之期已经过去两年半,温韬早就对温怀消了怒气,却迟迟不见他归来,不免心中焦急。温韬派人去四处寻找,但却不见温怀的踪影,连温恪也开始焦急起来。温恪自然不是为温怀的安危焦急,他是担心无法完成与皇室的婚约,影响了朝廷对关中的态度。

眼看婚期日近,温韬越发坐立不安。就在此时,温怀的一封书信到了。信中说,温怀如今正在法门寺听佛,将于三个月后回到长安,让温韬放心,他必定不负温家。温韬看完信,哪还等得了三个月,立刻就要派人去接温怀回来。

温夫人闻讯劝道:“老爷,你了解怀儿的性格,他既然说了三个月后回到长安,那就一定会按时回来。如果你现在派人去接,反而可能生出意外。这两年他在外不归,心中本就有些怨气,何必再节外生枝呢?”温韬想想儿子的脾气,只得作罢。

长安以西二百里有一个扶风县,归属凤翔府管辖。这凤翔府原本是叫扶风郡,是唐肃宗时改为凤翔府的。

扶风郡的治下,除扶风县之外,还有一个陈仓县,这陈仓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中的陈仓。相传秦国时,此地有两个孪生小孩,一日忽然变成两只神鸡。一只飞到了河南南阳,后来转生为汉光武帝刘秀。另一只直飞陈仓山顶,化为石鸡,体大如羊、光洁如玉。

在安史之乱时,陈仓山顶的神鸡开始啼鸣,声传十余里。当时正是紧要关头,玄宗避乱四川,肃宗在灵州提前登基,挂帅平叛。闻神鸡鸣叫之后,唐军节节胜利,叛军一蹶不振。肃宗认为神鸡为国之宝,鸡鸣乃是吉祥之兆,遂改陈仓为宝鸡,改扶风郡为凤翔府。

扶风县中有一座法门寺,建于东汉末年的恒灵年间。法门寺因舍利而置塔,因塔而建寺,原名阿育王寺。唐高祖李渊武德七年,将其改名法门寺。

温怀早年在外游历至此,恰逢税吏来征收法门寺的佛田税。在后唐建立之初,李存勖为了拉拢佛教,下旨佛产免税。但关中税吏不管这些,一律征收不误。法门寺住持据理力争,却被他们打伤。温怀亮出身份信物,赶走了税吏,并从此跟法门寺住持相熟。

这次温怀离家之后,想找个地方清修,就来了法门寺,在此一住就是一年多。温怀每日听和尚们念经诵佛,只觉心中平静,戾气尽消。温怀觉得,寺院里就像世外桃源一般宁静,想在此长住下去。但想起身负的家族责任,还有李园的深情,他又不得不离开此地,再回到那三千丈红尘中去。

望着满天的繁星,温怀长叹一声,心中感叹道:人知足的状态,大概就是这种没有很快乐、也没有很悲伤的生活吧。

夜已深,温怀回到僧房,插上了房门。他扒开墙角的泥土,露出了埋在地下的一个匣子。温怀在匣子的左下角轻敲了三下,又在右上角轻敲了三下。几只小箭射出,扎在了墙上,他这才将匣子捧了出来。

这三只小箭装的巧妙,如果不是用特殊手法触发,移动盒子时,箭就会射向人的身体。箭虽然很小,射出的劲儿也不大,但这箭头上涂有迷药,破皮见血就会令人立刻昏迷。这是温怀自制的机关,为了保住匣子里的宝物,纵然在寺院之中,他也不得不小心翼翼。

温怀打开了匣子,拿出里面的兰亭序,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一年多,如果不是为了守护这个宝物,他也不会一直留在这里。

从家中离开之后,温怀怕有人觊觎,还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这兰亭序。明日他就要回到长安,然后去洛阳娶亲了,还不知道这宝物未来的命运如何。虽然没有据为己有的念头,但在如今这兵荒马乱、战火纷飞的年代里,温怀觉得兰亭序还是留在自己手中更为妥当。

温怀打开卷轴,坐在灯下欣赏起来。望着美轮美奂的兰亭序,他的仿佛置身于东晋,回到了那个诗酒风流的年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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