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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紫荆花开的路上

南昌→广州K87快速

提到“港女”二字,我就会想起宿舍的小D,小D的前女朋友原是深圳人,特别爱看TVB的港剧,同时也深受港剧里面一些女主角的影响,变成了高傲而且拜金的伪“港女”,把小D当成是床上的打桩机和床下的取款机,如此“机机复机机”,不出三个月,濒临破产的小D终于不堪重负与女友提出分手。而这就是我对“港女”的第一认知。

而从南昌去往广州的火车上,我也碰到了一个来自香港的女士,她使我对“港女”的价值观有了新的认识。这趟列车依旧十分火爆,以至于我需要上车以后去碰运气补卧铺票。上车的时候,我是无座,只能站在补票车厢,而先人一定是为了我眼前的景象才专门打造了这么个成语——“人山人海”。

于是随波逐流地挪动着,我不自觉地被挤到了很后面。而排在我后面的是一位戴着香奈儿墨镜的美女,手里拎着一个大号的巴黎世家机车包。见此打扮,我不由得佩服,女人的某些举动总是不需要任何的理由,都已经大晚上了,还要戴着墨镜,仿佛这座城市的夜光污染已然达到令人目害的程度。

“看呐,都弄脏了啦。看来得再买个新的了。”

手里已经拎满大包小包的小D艰难而又无奈地从地上捡起身边女子的包,那是一个MiuMiu的黑色经典款牛皮拎包,也是小D送给“港女”前不久的生日礼物。小D无奈地说道:“没事,拿去恒隆旁边那家专卖店,用专业的清洗剂洗一洗,就没事了。咳,都怪刚才那个野蛮粗鲁的老女人,撞了我们还不赔礼道歉就跑了。咱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您看看您的芳容,您的身材,您的气质,岂是那种老女人能够媲美的!”

“小D,亏我平时会叫你一声Darling,我的Darling是白叫的吗?你唔要扯开话题拿我同一大龄女青年作比较好吗?你不是要去恒隆旁边洗包吗?干脆现在我们去恒隆好啦,听说普拉达出了新款,Darling,你就带我去睇下先啦,唔该晒!”

“我亲爱的小公主,你看我们这不是刚买了很多好看的衣服鞋子么?普拉达不适合你这种小清新啊!再说,你看看,你什么都不拎就已经媲美‘港姐’了,俗话说过分地修饰就是累赘啊,大小姐,您特有的气质已经不需要名牌奢侈品的过分渲染,简直倾国倾城倾我心啊!”

“恩,对哦,那不买普拉达了,买个糖果色的巴黎世家机车包吧!

Darling,就这么决定啦,经典的就是永恒的,Darling,你说是吗?”

“大小姐,港姐,今天已经买了很多东西了,得闲再买吧!”

“唔得,今天嘛,不然我得就分手!”

“咩野话?”小D用他很不娴熟的粤语说道,“葛我唔阻你,而家我走先。”

说完,小D便拎着大包小包做出要走的状态。而港女呢,双手插在胸口依旧呆在原地,撅起嘴说道:“你五中意同我拍拖就讲咯!”

小D见状,只剩下连声的“对唔住”。

等我补到票的时候,车俨然快行至吉安了。我对列车员说:“大哥,到广州,来张下铺。”列车员按着他手中的机器说:“身份证拿来,小伙子,你好运气么,最后一张下铺了。”

然而没等我的身份证拿出,后面的美女便仿佛触了电一般大吼起来:“唔得葛!我一定要下铺葛!”

我回头道:“这位女士,睡下铺也是我的习惯。而且怎么说也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但见那女子听完后全身仿佛触电量大增,瞬时翻了个白眼,用很不标准的普通话说道:“你们大陆仔,怎么这么不懂得尊重女性?谦让不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吗?何况你系男仔葛麻!”

经过一番争执,我只能让步睡她上铺,我俩便朝软卧走去。

咱们这儿的火车还真是有那么一些奇怪,明显是有卧铺的位置,非要你到车上等好长一段时间补票才给你。难道是为了多收那五块钱的补票费?我深感疑惑。

“男的怎么了?”

小D坐在街边长椅的一端感慨道,而坐在长椅另一端听他倒苦水的人是两年前的我。

“男的是不是天生就欠了女生什么似的?我们给服侍前服侍后的,就为了她们那几秒甜甜的微笑?”

“兄弟啊,这你怪不得她们啊,是她们婀娜的身段让你心甘情愿地为他们付出啊!”我拍了拍小D的肩膀,“你看看,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说完我哼起了Beyond的《喜欢你》:“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She be do……”

小D听着,笑了笑说道:“哥们还不知道吧?这次吵架估计挽回不了!”说完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我望着他吐烟圈时忧郁的眼神,像是要把所有烦恼都吐掉一样。小D把妹向来很少失手,但是每个女生对他的保鲜期都很短,唯独这一个坚持了三个月,俨然是一个奇迹了。随后,小D一如既往地用他的招牌动作弹掉了烟蒂,拿出烟盒准备下一根。

“兄弟,不要太在意,以你的本事还怕把不到学妹?再说了,你看你现在单身了,也不用像以前一样掐着钱过日子了,不用每周六去便利店等红南京了啊。这不,已经抽上金南京了?钱花在自己身上多好!”

“哥们儿,你看仔细咯,来,你也来一根!”小D把烟盒递给我。从不抽烟的我,也认得这牌子啊,大名鼎鼎的龙袍“九五之尊”

啊!“我说,兄弟,一分手果然变大户了啊!”

“瞧你说的,小G,这可是我过年从老爸口袋里拿的原封,一直不舍得抽,放在柜子里都成了收藏品了。这回分手了,要小小‘庆祝’一番!”小D苦笑道,“终于再也不用做大小姐的保姆管家和跟班了。你知道吗,我和她在一起,她可没少剥削我。每次发脾气的时候,她都要我花钱买这买那去哄她开心,但是我生气呢,她就在那儿装可爱,我都不好意思对她动怒。久而久之,她生气的频率越来越高,我花钱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你说这不是爱情买卖么?”

“那你直接和她说啊,出门得AA制,大家各付各的,共同经营这段感情啊!”我愤愤道。

“兄弟,你不懂,这年头,谈钱伤感情,谈感情伤人呐!”小D望着天上的繁星点点,长叹一口气,“每每定要吵到我妥协才算满意。然后撒娇般地来句‘你唔好嬲’便打发我了。”说完,便直摇头。

“哦,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小D满脸苦笑,尖着喉咙模仿着他前女友的腔调说:“哎呀,你别生气啦。”

“喂,靓仔,你唔好嬲。”

正在列车的过道中走着,忽闻背后一声略显善意的呼唤,细辨下发现却是之前的那个女子。兴许是因为从我手里抢到了最后一张下铺票忽然良心发现,那女子对我的态度仿佛五月天气说变就变,刹那间阴转多云继而转晴。她告诉我,她是一名香港驻大陆的记者,所以接下来我更偏向于使用“港女”这个让小D掩面泪奔的词语来称呼她。

我们走进包间,包间里另两位是一对大学生情侣,而他们此时正坐在对面打情骂俏,全然不顾我俩的出现。港女拍了拍我的肩膀,努嘴示意:“靓仔,我有洁癖葛,所以你的行李不要放在我的床上。还有,你要坐是可以的,但是尽量坐在床尾的角落,唔该!”“唔该”这词,小D也在倒苦水中提及,在粤语是“多谢”的意思。

我为了显示大陆仔的热情大方,只好挤出一丝微笑,表示乐意接受。

别看港女就一个包,里面可有很大名堂:一部iPhone、一部数码相机、一支录音笔、一本笔记本手册,剩下的是各种化妆品和防晒霜,真可谓是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我心里暗暗道,何必把自己包装得这么光彩照人呢?

港女朝我白了一眼,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对我说:“唉呀,其实我平时不用这些的啦,你看我系唔系天生丽质?我比那些大明星,用得少多啦!”

我无奈地笑了笑。从这位港女身上,我似乎感受到的不是美丽,而是傲慢和无理取闹。

难道小D遇到的那类女子如今也让我撞上了吗?我思考着这个问题,用余光看着港女接下来的举动。只见她不多时总算是摘下了她的墨镜。多少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的眼睛并非我想象中的那样,原本一双小圆眼凭借厚厚的眼影以及蓝色的美瞳,咋看下确实有气场,但总感觉那是自信膨胀过度以后残留下的一抹自恋罢了,便也不再过分关注。

闲来无事,我拿出手机打开香港文汇报的iPhone应用,看到一则题为《5万庆回归烟花绽放,30万人欢声震天》的新闻,便问港女:“你们回归15周年了,这么多人庆贺是不是意味着你们更有归属感了?”

港女拿出自己的iPhone,打开WhatsApp应用给我看,“这些是我香港的同事发给我的照片,你觉得系乜嘢声音震天?”

看着那里面的图片我显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久久才从口中冒出一句:“不会吧,这是昨天的照片?”

“当然,要不然怎么会有Hello Kitty的照片?”

话音未落,我义正词严地质问港女:“你们怎么可以如此丑化你们的新特首?人家明明姓梁,怎么能叫他CY狼呢?”

港女满脸鄙夷地轻声哼了一下:“一个大话精,也配做特首?”

我明显感受到这个问题上我们的观念有别,于是试图转向另一个话题。

还是谈时尚吧,我想,对,女子都爱谈这个。心里想着,口上便发出了我的又一个疑问:“你的包是巴黎世家的新款吧?”

港女在听到我这问题的一瞬间略微顿了下,继而忽然爽朗地笑道:“你们大陆仔倒是越来越识货了么。果然你们这几年越来越不一样了。你看看,现在中环、广东道、太古都已经被你们大陆人占据了。你们的眼界果然有提升啊!”

我听后,头上微微沁出了些汗珠:“我怎么听出了反讽的气息呢。好歹我们大陆人去香港旅游那也是在增加你们的GDP啊!”

港女不屑道:“对啊,增加得现在连富贵医院的初生婴儿,大部分父母都是讲普通话的。你们大陆人,有好处的时候,通通抢在前面,一遇到事儿要你们挺身而出的时候,你们就纷纷作鸟兽散了!”

“是啊,可这是社会现实,没有办法啊!那你倒说这是为什么呢?”我虽心若明镜,但还是在口头上对港女的挖苦表示不服。

“系因为你们没有核心的价值观!或者说你们的价值观就系金钱,有钱有好处你们就冲在前面,但是我们香港人不一样,我们的核心价值是法治社会,任何有违背法制观念或者引起社会的不公正,大家都会站出来,如果有什么东西阻碍我们自由民主的发展,我们必将挺身而出,冲在前面!”

港女说着拿出一面镜子一边取下美瞳,说道:“不错,我们香港有些人是很物质,金钱至上,但是我们分得清是非黑白。我们深知没有法制的维护,没有媒体的监督,我们就没有自由的生活!你知道为什么我们香港人看起来比较有气质吗?因为你们大陆人已经麻木了,我们的自由使我们更加自信,我们香港人每一次示威,都敢大胆地向前走!在价值观面前,我们永远不模糊!”港女又从包里拿出眼罩继续说:“我很庆幸我是香港媒体驻大陆的记者。在你们大陆,报道真相是要被辞职的;但是我们香港记者有狗仔的精神,喜欢挖掘真相!”说完,示意我回我自己的床铺准备就寝。临睡之时,我轻叹一句:“在大陆,有些东西仿佛六月末的紫荆,是注定不存在的呢。”

翌日早晨醒来时,发现下铺空荡荡。港女似是已从东莞东便下了车。在她整洁的床铺上留了一张纸条:“很感谢你让下铺给我。大陆有靓仔,香港也并非都系港女!临时有事下车经深圳去回香港总部,有缘再见!”而纸条边放着一朵白纸折成的精致小花。

见此光景,我不由得会心地笑了起来。

那不正是,一朵人工努力后才绽放在六月末的白花紫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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