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才你们的交谈中，我领悟到，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呈两大趋势，一是高度分化，比如刚才您讲到的光，从一种分化为那么多种；二是高度综合，即每件兵器和装备涉及的技术和学科越来越多。高度分化，使每个科研单位需要的科技人才越来越多；而高度综合，又使各个科研单位既不可能把它需要的人才全部拥有，即使拥有了，也没法让他们满负荷工作。”捷舟谈着自己的体会。
“对，你点到要害了，像我们舟桥研制单位，离开了我这种搞数学的专业人才不行，但是，有了又不能满负荷工作，因为每种桥梁的计算一结束，我就没事做了，只好去做一些行政、公益性的工作。”华庆礼略带苦恼地说。
“在我们国家，人才流动受户口、住房、子女入学入托等因素的制约，会遇到一些困难。如果我们能从中国特色出发，创造一种智力流动的方式，解决人才部门所有制的问题，怎么样？”捷舟问。
几个人同时站起来：“好啊，用什么办法呢？”
“是啊！用什么办法呢？”捷舟似在反问，又似在自言自语。
“捷舟主任，宫书记摔伤了！”山岭上，一位军人在高喊。
“宫书记？哪位宫书记？”捷舟问。
“省里的老书记宫伯羽啊！”山岭上的军人高喊。
捷舟明白了，早晨，宫义男曾向他说过，宫书记虽然离休了，但一直记挂着安泰省的建设。他听说部队在这个岛上演习，想到海边有片陷阱区，是‘文化大革命’中抓备战修的，隐蔽物已被盖上一层沙砾，上边长起蒿草，不易识别，要赶来帮助部队标记出来，免得误伤，想不到这么快就来了。
“是怎么摔伤的？”他边跑边问。
“摔到山崖下去了！”岭上的军人答。
捷舟跟着军人一路奔跑，来到救护所。宫伯羽已被抬到手术台上，二十多名官兵排队站在那里，人人挽着袖子，等待医生验血、抽血。寒雪、夏雨呆呆地坐在一旁，晶莹的泪花在眼眶中转着，挽起的袖管还没有放下。
“她俩这是怎么了？”捷舟小声问身边的干部。
“她俩抢着献血，医生说她俩血型不对，还惊奇地说她俩是熊猫血型！”身边的干部回答。
“可也怪了，夏雨是宫书记儿媳妇，血型不对，情有可原；寒雪是他姑娘，血型怎么也配不上呢？”另一个干部奇怪地问。
“父母和子女，血型不一样的多着呢！”捷舟不满地看了看那位干部，不知不觉中，背上已渗出细汗。寒雪是当年他换到宫伯羽女儿襁褓中的，这个谜除了他，又有谁能想到呢！
他挤到手术台前，看到宫伯羽处于昏迷之中，便蹲到寒雪、夏雨身旁问：“怎么摔得这么重？”
寒雪擦了擦眼睛说：“我爸下了飞机，脸色苍白，一直说胃不舒服，我让他休息，他一定要先帮着看陷阱，走到第二个山头，胃疼得忍不住了，脚下一滑，摔了下去，摔伤问题不大，我担心他胃里有什么毛病。”寒雪抹着眼泪自责道，“都怪我没有搀住！”
“别过于自责，抢救要紧！”捷舟劝慰寒雪时，医生已找到了配型的血源，救护人员忙着输血抢救，外科大夫精心地清洗包扎伤口，B超大夫已把医疗器械架起，准备扫描，寒雪细细地向捷舟说明着病状和重点扫描的部位。
捷舟走出救护所，周部长、宫义男、甄玉望等已都赶了过来，大家站在门前焦急地等着……
一个小时后，所长一掀门帘，走了出来。
“怎么样？”等候的人异口同声问道。
“摔伤已处理好，失血已补上，但是，胃部遇到了大麻烦！”所长忧虑地回答。
“什么麻烦？”人们齐声问。
“可能是肠系膜动脉血栓！”所长答。
“好治吗？”宫义男跨到所长跟前问。
“特难治，这是种极其少见的病，发病率不足人群的十万分之六。”所长答。
“诊断得准确吗？”捷舟也着急地问。
“应该是准确的，由于这次演习重要，我们请来的外科大夫和B超专家都是有经验的。”所长答。
“那快送省医院！”甄玉望催促道。
“来不及了，这种病发展很快，等飞机飞来，再飞回去，怕没有时间了。”所长答。
“那怎么办？”宫义男问。
“我们已电话联系了消化科专家、介入专家、心内科专家、血管外科专家、普外专家、动脉血栓专家，请他们来会诊治疗。”所长解释。
“你们怎么能请到这么多人啊？”甄玉望惊讶地问。
“是盛丰一位姓甄的女企业家帮忙联系的。”所长答。
“噢！一定是红玉，她有这个办法！”捷舟一下子明白了。
“遇到重病和疑难病人，请各方会诊，是我们各大医院协商规定的。但这么大范围的邀请还是头一回，他们都已表态：会来的！现在，几位主要专家已在赶往机场的路上了。”所长说罢，转身回到救护站。
门前的人默默地等着，不停地向空中望去。
这时，山上几个人影正猫腰向山岭这边的悬崖处蹿来，前边一人黑衣蒙面，后边是一木和他的几个徒弟。这两天，一木把前边那个蒙面人盯得死死的，经过仔细分析，他们认定那就是山魂。今天一大早，这个人影在山崖上露头，一木抓紧带徒弟追了上来，蒙面人没有察觉，向高山顶上走去。到了山顶，蒙面人发现有人跟踪，急忙四处瞅瞅，看到四个人已把退路全截住，他见山顶上有棵大树，一晃身，跃了上去。一木带徒弟急急追来，只见大树古木参天，枝繁叶茂，树前边的路径，已被徒弟们封住，树后是高山下的悬崖，险陡无比，恰似刀削般将大山切掉了一半，俯身下望，只见山下人头攒动，是试验部队的临时营区，一座座帐篷紧贴崖下，门口挂有指挥部、救护所的牌子。
“这可是个观察捷舟和部队动静的好地方，山魂考察捷舟真是费尽了心机。”一木打量了一下地势，招呼徒弟采取行动，他们想在树下精心布设一个网套，待山魂下树时罩住他。正当一木拉着绳网在树下守株待兔时，忽听崖下急救站有人高喊：“快组织人来献血，两位女同志都是熊猫血，和宫书记的血型不配！”
“怎么，女儿血型和父亲差这么多？”有人惊讶地问。
“女儿、儿媳都是熊猫血，这更少见！”有人惊叹。
“什么！什么！熊猫血？”一木伸手罩起一只耳朵，认真听着山下的对话，绳网不自觉地脱落到地上。
“怎么了？”众徒弟大惑不解。
“熊猫血！熊猫血！”一木好像没有听到徒弟的问话，转身向山下跑去，徒弟们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也只好跟了过来。
“熊猫血？”树上的人本来暗中注视着一木师徒的一行一动，听到这句话后，也不停地念叨起来。一木师徒已经走远，他忽地一声跳下树来，甩掉身上的黑色风衣，也追了上来……
远处天际，已传来马达的轰鸣，救护所门前的人，手搭凉棚，望着高空，一木踉踉跄跄地走过来问：“我在山上采药，听到你们这里说，有两个女孩是熊猫血，是RH阴性血型还是AB型血？”
“穆大夫，您采药来了啊？”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一木，指了指正仰望空中的寒雪与夏雨说，“她俩是熊猫血！”
“哪位是RH阴性血型？”一木拉住一位护士问。
“哎呀，刚才忙着验血救人，抽一个，化验一个，没来得及记名字。”护士回答。
恰在这时，高空一阵隆隆的巨响，载着专家的直升机来了，人们涌向停机坪。捷舟走过来拉着一木说：“穆大夫，您老人家对血型这么感兴趣啊？回城再说，先忙着救人！”
“啊呵！您看我们这行医人，经常遇到稀有血型病人，找不到匹配的血型输血，所以，见了就想记下，以备有急事时用。”一木巧妙地掩饰着。
“难得老大夫这么用心！”捷舟宽慰了一句之后，回身厉声问保卫处长，“岛上进行演习，已经戒严，怎么让无关人员上来了？”
“我是演习前上来的，这山峦密林中听不到外边的消息，岛上的人也很难知道我们在山上，不怪他们。”一木解释着，和徒弟匆匆离去，后边赶来的蒙面人听到前边对话，一闪身，躲入树丛之中。
飞机降落后，五名专家被迅即接到救护所，捷舟来到会诊室，看到专家们正在商讨治疗方案。
经过谨慎的讨论研究，确定由导管经腿部血管导入胃部肠系膜动脉，用尿激酶对血栓进行溶解。这是一个高难度的治疗手术，麻醉医师经验不足，专家们快速开列出病人体质状况、手术部位、在各种情况下需要的手术时间，电话请着名麻醉专家发来几种麻醉方案，提出详尽的措施方法。使用尿激酶溶解肠系膜动脉血栓是个高难度的课题，会诊人员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专家们列出血栓体积、密度、尿激酶生产厂家、型号，电话请相关专家发来用药剂量、时间掌控的操作方法。
捷舟站在一旁看得入了迷，不由自主地问：“不用告诉他们病人是谁？在哪个部位吗？”
“病人是谁无须告诉，血栓部位用药掌控是消化科专家的事，化瘀抗凝的内行是血液科专家。”医生们紧张地忙碌着，捷舟的脑子飞速转动着：“治病用的这种办法，在高新科技武器研制中也可以用啊！……”
漫长的三个小时过去，专家们满头大汗地从救护室出来。
“怎么样？”宫义男着急地询问。
“看来有希望，介入手术很成功，血栓正在溶化。”所长回答。
“太好了！”人群中一阵赞叹。
“如果顺利，我们可是在这个简陋的救护所，创造了一个世界性的医疗疑难病例！”普外专家扶着救护室的门框说。
“啊，太好了！”看到这些，捷舟豁然开朗，“这个办法可以用来治病，也可以用来解决科研中的难题呀！”
经过几天的努力，宫伯羽的病情明显好转，捷舟科研体系创新的思路也形成了。这天，他把科研院所参加演习的领导和专家找到一起说：“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学习他们这次治病的经验，依托一定的单位，建设几种不同形式的创新站，设几个管理人员，他们的任务是掌握全军、全国乃至全世界相关方面专家的情况，哪个单位有了高难度的科研课题，就拿到创新站来，由他们向课题涉及的有关专家发出邀请，提出相关的研究项目，委托他们帮忙研究，既可以来创新站研究，也可以在本单位研究。创新站根据他们研究课题的难易程度，分别向专家所在单位提出为他们嘉奖、记功的建议，或发给相应报酬等等。”
“这个办法不错！”领导和教授们多数赞成，“这既解决了有的单位找不到专家，有的专家在单位又经常没事做的状况。”
“现在，各单位拥有专家的水平，就是这个单位的科研水平，如果搞起这种模式的创新站，各单位的科研水平，就会远远超过本单位专家的水平，因为它面向全军、全国吸引人才，谁的最好就用谁的。”导弹研究所领导深思着说。
“前几天，我回盛丰大学看望校友，几位领导还在计算，解放初期我国研究飞机、大炮时，我们大学作了哪些贡献，研制‘两弹一星’时，我们学校作了哪些贡献。现在，军事科技正在世界范围内发生着一次飞跃，他们正盘算我们学校能作什么贡献呢！如果用这种创新站的方式，让他们的高科技人才帮忙做课题，他们保证很有积极性，也不会计较报酬，只要榜上有名就行。”华教授感慨地说。
“采取这种方式，国外的专家也可以找，因为请他们研究和计算的只是几十、几百个课题中的一个，并不清楚是用于什么领域，也就不存在泄密问题。”保密办主任也看出了门道，积极发言。
“还有个最大的好处，是打破人才部门所有制，单位可以用人不养人，专家能够人尽其才，而无须不管有用无用，都死死地被拴在一个单位，能够充分地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华庆礼感慨地说。
回到盛丰，捷舟连夜写出报告，经过总指挥部首长和有关部门研究，创新站终于建立起来了。
各单位把科研难题带到创新站，创新站根据掌握的专家线索，向他们发出邀请，征得同意后，为他们分发研究课题。科研单位优中选优，进行综合，克服技术难题的步伐大大加快。
坑道洞口防远程精确打击装置的研制步伐更快，他们首先通过创新站，请相关专家论证了巡航导弹的特点、规律和弱点，找出巡航导弹虽然有飞行高度低、远程精确的特点，但也有飞行速度慢、弹壳薄等弱点，在这个基础上，他们研究提出了拦截装置设计，并将其涉及的各种技术分类提供给创新站，创新站帮助联系相关技术的顶级专家，请他们帮忙研究。
一年多的时间，各种研究成果纷沓而至，防护研究所的专家进行了综合，一种新的防护装置很快研制了出来。试验那天，新的装置被置于模拟洞口附近，当来袭导弹到达一定距离时，雷达发现目标，很快把信号传递给拦截系统，拦截系统马上打出一片弹雨，形成一个有效的拦截弹幕，摧毁来袭导弹，观摩的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难关闯过了，但是，另一件事扰得捷舟心神不宁，这就是寒雪、夏雨两人的熊猫血问题。俩人入伍时，都查过血型，早知道自己是稀有血型。夏雨倒无所谓，受冲击最大的是寒雪，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和父亲的血型差这么多，父亲是AB型，她竟是熊猫血。
那天，几名亲属守候在门外，甄玉望不解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宫义男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说：“人生就是千姿百态，亲兄弟俩还模样不一样呢！这血型不一样，有什么奇怪的！”他顺手抽出两张面巾纸，递给寒雪擦眼泪，他从小就疼爱这个妹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