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聯繫了紹興辦理素嫚相關證件後的好幾天都沒有了消息,文凡基本每天都會到啊花的奶茶店查看有沒有期待中的驚喜,只是一切變成了漫長的等待。仰光隔三差五的停電讓文凡再一次見識了神秘面紗下的緬甸,站在仰光街頭,到處是修建中的工程,看似商機無限,卻到處映射著來自政府的政治氣息。可與之不同的大金塔卻享受著自己獨有的地位,接受著人們向它投射去驚歎的眼光。它那頭頂的大型寶石在七千多顆不同寶石和七噸多的黃金襯托下,顯得更加高貴而傲視著上千年的流金歲月。
多日的等待,街頭上突然出了一些身穿軍裝的軍人,這樣的形勢不僅讓文凡感覺到果敢戰事的蔓延性,更讓已經平和了很多的素嫚有了一些不安的悲慟情緒。文凡最終還是按捺不住內心已經煩躁的心,他找到了豪哥,說:
「豪哥,我的情況你是知道的,也在你這邊打擾了那麼久,我不能乾巴巴的死等我朋友那邊的行動,辦那種證可不是隨便蓋個印章可以搞定的事,看著街頭上的軍人讓我做夢都能回想到果敢時難以忘懷的一幕幕。我得考慮其他辦法才行。」
「那你有什麼打算,我幫你參謀參謀。」
「我打算偷渡離開緬甸,我知道仰光有個港口出去的。」
「偷渡,可你有來緬甸經商的護照,何必要走那樣的路。再说水路得走多遠。」
「可陸上我是走怕了,只要走水路馬上就不是緬甸的領域。要是走陸路回去不小心走進了泰北地區——你是沒看過文希剛剛認識我時的態度,差點沒把我刀割油炸了。」
「再等等吧,把素嫚的證照弄到手你可以輕鬆的回去,這樣出去還不知道又會發生什麼事。」豪哥深知文凡的決定會是多麼坎坷的前方,他試著遊說文凡不安的心。
「等不了,我現在都被這樣的一切逼著喘不過氣。說不定哪天還把你也給連累了。我求你了,你幫忙問問路唄!我也是人生路不熟真的沒有辦法了。」人生到目前唯一一次見證的戰爭在文凡心裡留下的恐懼、讓他害怕死再一次的「相遇」。
看著文凡哀愁又痛苦模樣,豪哥有些於心不忍了。他沉默的思考了很久,最後還是答應了文凡。在豪哥發動人脈關係的情況下,很快就幫文凡帶了一個好消息。他說:
「兩天後有趟船要去越南,海上可能會走得久些,所以你在船上一切自己小心,到了越南走陸上都能回到中國那邊。」豪哥遞給了文凡一封信,「這上面是我在防城港一個朋友的號碼和地址,如果有經那邊可以請他幫你忙。」
文凡接過紙張,連聲道謝,只是豪哥對於他的這次行程充滿了擔憂。直到文凡出發的那天,紹興那邊還是沒有消息,紹興的說法是:國內反腐越來越緊,以前負責走捷徑辦證的相關人員都小心了起來,對待這樣小利潤高風險的事項不敢接了——真是趕上時代的發展了。
兩天後的夜裏,文凡和素嫚開始踏上了另一段人生的路程。在暗無人跡的小碼頭邊停靠著早已等待的小貨船,文凡上船時船上只有四個人,分別是:船長和倆個船員,還有一個和文凡一樣準備偷渡去泰國的沉默中年人。船長是個50歲左右的水手,據說有著多年的航海經驗,因為不滿跑船的日子自己做起了私貨——幫忙運貨、偷渡,有時還會去捕撈海魚來賣。兩名船員中有一個婦女,她是船長的老婆——叫朵姨。對於錢財她總是精打細算到底,有些肥胖的身材完全不能阻止她表現幹活時那股靈活高效性的乾勁。另一名船員是船長家的一位表親,因為辦漁場遇到水質問題賠了精光,只能來這幫忙打打下手。而那位一起偷渡的中年人一路上總是沉默不言,對路上發生的一切都維持著高度的警惕心。
在夜色的掩護下,小貨船一陣篤篤的馬達聲在小碼頭響切了天際,船開始慢慢的遠離小碼頭向海的深處開去。文希和豪哥在碼頭上目送了他們的遠去,直到貨船上的燈光消失在海平面上才離開。船開出不到一個小時,一直生活在內陸環境的素嫚開始出現了各種不舒服的嘔吐。素嫚面對這種從來沒有過的惡心感,她覺得自己應該是命不久矣,這樣讓她待入狀態的表現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她難受地說:
「文凡,你說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晃動著。」
「沒那麼嚴重,我想你只是暈船了,沒什麼大事,你是信我的吧?」
「嗯,可我總覺得很難受。」
素嫚不一會兒便嘔吐了起來,那嘔吐的惡臭味讓大家都感到難受。船長的老婆朵姨好像已經預測到了素嫚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她用著她自己特有的方法給素嫚舒緩著不舒服。在搖搖晃晃的船艙裏,文凡伴隨著海浪的拍打聲和馬達節奏的響聲進入了夢鄉。
在船上基本沒什麼可做的事,海面上一望無際,也不怎麼見到過往的船隻——可能是這樣的偷渡船有意避開了主要航線。船整整開了兩天,那海風的鹹味和馬達汽油的味道時刻在船的周圍瀰漫著。素嫚的情況好像沒有多少好轉,只是不再怎麼嘔吐,文凡都快後悔死自己選擇走水路的決定,他寧願素嫚的痛苦能讓自己一個人承當,不讓她受哪怕一點的累。
開了幾天,船上的食物和必需品都需要進行補集。船被停靠在一個叫耶城的地方,聽朵姨勉強能理解的表現形式得知那裡還是緬甸的地方,這樣不盡人意的消息讓本打算改陸路的文凡放棄了那樣的想法。雖然很是擔心素嫚接下來的各種情況,還好在耶城短暫的休息,朵姨為素嫚買了一些暈浪的藥,這樣讓她的狀況有了些好轉——果然土辦法真不如科學醫學來得有用。因為天氣有些突變的狀況,可對於他們那樣偷渡中的船隻又不敢在耶城多呆,他們決定沿著海岸線走。因為船子是緬甸註冊的,所以讓人感覺一路上沒有遇到什麼阻攔。是不是那樣估計只有遇到緬甸水警才知道——慶幸的是他們並沒有遇到什麼水警。
船開到一個叫丹老的城市時,上來了兩個新的「乘客」,看他們的模樣有些非奸即盜的行徑。那位中年的沉默男子躲到了船尾接近馬達的地方,那裏煩人的馬達聲讓誰都不願意到那多呆——他總感覺像個帶有政治罪行的犯人在逃難一樣。新上來的倆人看起來都上了年紀,據說是在街頭表演藝術為生的,後來因為看不習慣當政者的一些行為而在藝術表演中加入了一些諷刺意味的指桑罵槐的內容,結果被政府盯上了。本打算做一次偉人和政府對抗到底;可惜生活的脆弱,黑暗勢力那不可估量的恐怖讓他們不得不踏上了逃難般的生涯。
可惜他們不會講中文,但在長期街頭表演的接觸西方遊客中倒學會了英文,這讓文凡都有些佩服他們的學習能力。即使語言不通,他們用盡身體語言給枯燥無味的航行增添了不少歡笑聲,看著怪異輕巧的身體律動,多少還是能夠意味到其中的一些幽默俏皮的故事。
在航行的歡笑聲中,船隻已經到達泰國的普吉府,那位中年男子話也沒有說就走了,走得很匆忙。普吉府周邊建滿各種風景宜人的旅遊村,沙灘上滿是嬉戲的遊客,開始習慣了海上漂泊的素嫚這才體會到海洋的魅力,她赤著腳丫像個小孩般新奇地看著自己留在海灘上的腳印。呆了很久,她問文凡:
「你會游泳嗎?」
「還好,不算很會。」
「那游泳是什麼感覺。」
「游泳啊,我想阿基米德應該最清楚其中的道理。其實就像你拿一盆水,把手掌撐開平放在水面上,然後用力慢慢的壓制水面,你會感覺到一種推託著你的浮力,游泳差不多就那樣。」
「好奇妙,那樣人要做到應該很難吧!」
「練囉,有時對自己狠一點,逼仄一下就出來了。」
「等以後有機會了你教我好嗎?」
「可以啊。」文凡說完笑了一下,那笑容帶著一些不正經的韻味——想必他在腦子裏幻想起穿泳裝的素嫚會是如何的誘人吧。
中年男子走後不久,朵姨就趕著他們上船走人了,看樣子好像很怕被什麼人發現。怡人的海灘差點讓他們忘記自己正經歷著逃難的生涯。一路上的順風順水他們都已經感覺到不會有什麼不測的事情會發生。
在一天的黎明時分,天都還沒有亮起來,海面上昏昏暗暗的光線模糊了海上的一切。當船剛剛經過瓜埠正向馬來的檳城開去時,在海平面的邊際線上傳來了讓人不安的鳴笛聲,朵姨站在船頭拼命的望著遠方,把手放在耳邊仔細地聽著海面上哪怕一絲異樣的聲響。在遠處鳴笛的聲音越來越近時,這邊的船倒慢了下來,就連船桿上的燈都被關掉了。文凡帶著睡意爬出船艙,站在比平時平穩多的甲板上,看著朵姨警覺的模樣,他已經能聞到充滿鹹味的海風中夾雜著蒼白的恐怖氣息正在向船的這邊衝刺而來。沒過多長時間,船頭不到上百米的地方突然亮起了兩盞通亮刺目的大燈,它毫無血氣的直射到船甲板上,把昏暗的船體照得明目可見起來。朵姨像落水的旱鴨子一樣,拼命向船尾跑去。馬達篤篤的聲音被突然的加快了,快到已經沒有了節點,變成了一條直線的、被無限拉長的單調音符。在馬達聲的變奏下,船頭開始向左邊變道了過去,接下來就是一場如同港產片裏開著飛艇在海面馳騁的追逐場面——只是感到幸運的是沒有快艇的出現,不然就成了一場毫無優勢的追逐遊戲了。
不知道是船長的經驗老道還是對方的疏忽,在一場追逐風波過後,船隻平安的帶著大家驚魂未定的到達一處岸邊。那裏沒有碼頭,海岸邊長滿了椰子樹,也沒有像樣的海灘可以停靠。天色開始漸漸的明亮起來,周圍的視線也變得清晰。朵姨把大家叫到了一起,一口緬甸語禿嚕禿嚕說了好幾十分鐘。文凡和素嫚你看我我看你變得呆頭呆腦起來。看著文凡和素嫚滿臉的不解,船長難得的開口了,他像是竭盡全力在試用著自己所知的中文詞彙對文凡倆說:
「下去,走,不行了……」
從船長的詞彙中,文凡和素嫚開始明白了剛剛那場駭人驚心的追逐讓船隻不能繼續下去。從開船時文凡就覺得好奇,這航線的方向怎麼走都像是要到馬六甲海峽到此一游的意思,可那樣重要的世界級關口有那麼容易就讓這樣的無名小船溜過去嗎。這樣的疑問在這一刻他終於知道了答應——是毛都飛不過去。
因為沒辦法停靠船隻,他們只能在海岸線邊上躲躲藏藏的向前開著。在找到了可以停靠船的一處地方,文凡、素嫚還有那倆個逃難的街頭藝術家被可憐的丟棄在一處不明位置的地方。看著船隻的離去,文凡沒有感覺到什麼害怕,他心裏知道,在這至少沒有了黑色陰暗的戰爭,最多就是被當偷渡客遣送回國——這樣連路費都省了——可素嫚怎麼辦,她可是果敢人,難道千辛萬苦跑了出來又被送回去,這裏可不見得會隨意就遇到個世界人道組織。迷茫的前程,他們只好先跟隨街頭藝術家坐上了前往馬來首府KL的車,向著還不知道未來會如何的KL進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