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洪荒,天玄地黄;人主造化,乃万物之灵也。
洪荒世界,一清亮、一明黄两道巨大的流光在天穹交替旋转,构筑成一道巨大的漩涡照耀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大地上的生灵便以两道流光的交替计算着时日,承享着生命的疾苦与欢乐。
巍峨的不周天柱屹立在中土之心,直入天穹之上的漩涡之中,支撑着这片天地,默默地见证着万物的更替。
中土南疆,一片枯草荒原的边缘之地,两座小山毗邻而居,回山村就坐落在两山间的小径边上,乃是“盖氏”部落的下属村落。
然而,没有人知道,每当天色变暗,大地陷入宁静之时,在那座较矮些的小山顶上,一颗拔众而出的大树便会不时地无风震荡,它的怨言无人能知,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整整六个年头了。
随着抖落的叶子飘飘荡下,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挥汗如雨,他稚嫩的小脸上尽是一片坚定之色,用他小小的拳脚快速地击打着树干,待到树叶飘飘落下,浓密之时,他便在范围内一阵腾跳闪躲,那落叶竟然少有能沾到他的身子,而当树叶落尽,他又对着树干击打,待那树叶再次落下,他又腾跳躲闪,如此往复。
他的锻炼似完全没有章法可言,但却是不想浪费光阴的一丝一毫,直到他的忍耐达到极限,不知是什么样的信念坚持在支撑着他幼小的身子。
人在忙碌之中,总是不觉时间的飞逝,待得天光渐渐放亮,那瘦小的身影微微偏头看向天穹,在光线的映照下,却是一个八九岁的孩童。
他叫净土,一头赤红色的长发简易的束起披散在脑后,整齐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印堂,却挡不住他坚毅而明亮的眼眸。
“呼……什么时候,我才能感觉到身体里有真气的存在?似我这般年龄的人,至少都能打通一条经脉,修炼出一道真气了,难道我真的不如别人么?”
看着已经微亮的天空,净土喃喃自语,抬起淤血密布的手背,擦去眼角流下的汗水,目光飘忽着徒然转厉。
“不!我比他们刻苦十倍,只要我不放弃,就一定能修炼出真气的!只有成为一名狩猎勇士,我和阿爹才能过上温饱的生活,九年了,这样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日子,我真的受够了!”
当净土再次看向屹立在中土之心巍峨的不周天柱,瞳孔中光彩绽放,心中的信念越发坚定,凭地生出了一股强大的愿望来。
“总有一天,我的脚步将会踏尽这块大陆,探索这天地的奥妙,做那人族的第四位人王,让阿爹为我而骄傲,不再受人白眼,看人脸色!”
那倒挂在天穹的流光漩涡紧紧地扣在不周之巅,此时清亮之气稍隐,明黄之气开始大放光芒,照亮了这片天地。
净土深深地看了一眼玄奥至伟的天穹漩涡一眼,猛然冲进树荫外的深草丛中,却是往山下的村落中纵跃奔跑而去。
“哟!看呐,病小鬼回来了。”
“嘿嘿嘿,病小鬼好有闲情逸致啊!不会又夜游去了吧?”
“那他怎地没有被蛮兽叼了去?”
净土白日里很少出门,只有入夜才上山锻炼,村子里不多的孩子很少有机会能欺辱于他,此时见净土入得村子,便哄笑着纷纷围上前来,想要再次欺凌耍弄于他。
村长的儿子将手中的石子扔向净土,嬉笑道:“病小鬼外族人,还夜游呢!你与那病老鬼乘凉的大树倒了,还不快快跟着你那病老鬼阿爹逃命荒野去?如是能与什么蛮兽做个亲戚,或许可以在蛮荒中生存下去呢……”
看着这些可恶的小孩,净土一把接住扔来的石子,眼中一丝厉色闪过,却看见村子中的村民尽皆围聚在自家破败的石房前,吵吵嚷嚷的,不知发生了何事。
净土心中担忧阿爹病弱的身子受他们欺辱,无心理会这些可恶的孩童,便几个闪身错开那几个小孩往家中跑去,那几个小孩竟是完全不能碰着他丝毫。
“村长大人,求您再宽限几日,盖闻大人迟迟未来,或许是因为部落中的牵绊,一旦盖闻大人到来,这月的供奉小老儿亲自为大人您送去……”
村落之中,净土居住的破败石房前,一个病恹恹的老头在风中显得越加萧瑟,却一脸恳求之色的向着众人苦求着什么,然而恳求之言尚未说完,却被一个尖厉的声音喝呼打断。
“病老鬼!已经拖延十天了,今日,村长不要你的供奉,你这外族人只会给村里带来灾祸,是个不祥之人,盖闻大人都已经被你们连累死了。”那女人说到此处,一指村外方向,厉声喝道:“赶紧的,带着你那病小鬼儿子离开我们‘盖氏’部落的村子,否则,我们全村的人会将你父子就地击杀!”
“外族人,快走吧,他说的不错,离开我们盖氏的村子。”一个老者附和着说道。
“这……”听着村民一致的驱赶之言,病恹恹的老者愣愣的看着早先说话的那个胖女人,却是被她话语中传达的信息震慑当场,再看众人嗔恨厌恶的眼神,最后将目光移到为首的中年大汉脸上,颤声道:“村、村长,可是真的?盖闻大人他、他死了?”
看着病恹恹的老头如天崩塌的神情,中年大汉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外族人,盖闻大人念着你对他的救命之恩,让你父子二人在我村子里安然居住了十年,且每月皆遣人送你肉食生活,如今也是仁尽义至了。”
“实话告诉你吧,盖闻大人本来有望继承下一任的族长之位,只是半月前带队外出狩猎时,遭遇了死敌,坠下山崖尸骨无存。你在我村中居住,部落中本就颇多怨言,全因盖闻大人之故,如今他不在了,我也无法再庇护于你。念在多年来,你很会做人的份上,许你一杆刺矛防身,带上你家小子离去吧……”
病恹恹的老者原本的部落破散,身受重伤之后逃命荒野,却意外相遇同样深受重伤的盖闻,以一块兽肉干与泉水将其救下,盖闻念其救命之恩让他父子二人在此居住,避免了流落荒野之危。
如今老者乍闻盖闻之死,深知荒野凶险的他无法想象,自己本是该死之人,可净土年幼,如何能生存下去呢?
想及此处,老者一膝跪伏在大汉身前,乞求道:“村长大人,望您开恩啊!小老儿体弱多病,眼看就活不了几日了,净土年幼,无法在蛮荒中生存下去,求您再宽限几年,等净土他再长大些许……”
“不行!病老鬼,今日村长不为难于你已是大恩,村中不养无用之人,何况是外族之人,其心必异!”
“对!快滚,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将你二人打杀出去!”
“快滚吧!你这不祥之人。”
听着这些凶厉的喝呼,老者身子一阵颤抖,奈何人在屋檐下,且有求于人,想起年幼的净土,老者眼中一阵黯然,一下子仿佛更加苍老了。
抬起头来看着村长,老者眼色无神,似喃喃道:“村长大人,如您愿意庇护净土,小老儿让他改换氏族,跟你姓盖,做你的儿子……且,小老儿不会拖累于你,当自行离去,自生自灭。”
老者一言而出,那些喝呼的村民瞬间安静了下来,纷纷看向大汉。
要知道,蛮荒中,姓氏乃是一个部落的信仰!
村长看着这个为了孩子的生存,不惜向他屈膝,让孩子改换氏族的老者,心里莫名的有些敬意,也有些意动。
倘若自己能收养一个愿意改换氏族来投靠的人,这会对壮大部落留下一个良好的口碑,部落中也会奖赏自己,或许能够借此御下村长之责,离开这随时会有性命之忧的贫苦村落,去往部落中居住。
不过转念间,村长又打了一个冷战,想到那有望继承族长的盖闻神秘之死,再联想到此时部落中得势的另一位阴狠人物,只得叹息道:“我有儿子,凭我的实力,养不活太多的人。”
“为什么……”最后的希望破灭,老者直起的身子一屁股坐到脚后跟上,显然无法置信。
一个有人愿意改姓而投的部落,是有吸引力的,那些蛮荒中被驱逐流浪的人类多多少少会有愿者来投,这乃是为一个部落的壮大竖起一杆优良的大旗啊。
“快滚吧,盖氏可不是哪么好姓的。”
“就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姓盖的!你父子二人是蛮荒中最弱的存在,能凭什么?”
面对如此羞辱,老者本就病恹恹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一口鲜血喷洒而出,又顺着嘴角流下,他唇齿微微颤动,对着村长还要说些什么,手臂上却是一紧,一只强而有力的小手将他拉扶了起来。
“阿爹,我们走吧,不求别人。”净土跑来的路上便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有什么过激的表现,那样会给这些人出手攻击的借口,会害了阿爹和自己。
长久以来,他有过多次那样的经历。
老者看着努力压制愤怒,却一脸坚定的净土,微微摇头,道:“孩子,你不懂,蛮荒中的恐怖远非你想象,你还小,难以存活啊!”
“哼!盖氏,盖氏!等着吧,今日阿爹所承受的屈辱,有一天,我净土,定要你等、改姓,跟我姓,姓‘净土氏’!”净土没有答应阿爹的话,而是缓缓地环视着众村民,将这一张张丑恶的嘴脸记在心里,暗许了誓言。
净土的目光最后定在大汉村长身上,缓慢却坚定宣誓道:“净土此生,当如不周天柱顶天立地,绝不改姓换名,你们记住,我、叫‘净土’!”
看着那幼小的身影,坚定的目光,铮铮的话语,所有人呆立当场,在一瞬间,他们竟然有了一丝不真实的想法。
“或许,他能在残酷的蛮荒中生存下去……”
净土不再理会这些让他与阿爹受尽屈辱的庸人,不带这里的一草一物,拒开大汉递来的长矛,搀扶着阿爹走向村口,默默而坦然。
他要与阿爹离开这里,让他生长了九年,却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地方。
直到净土与老者离去,众人才发现自己居然被一个孩童的目光所摄,一时间更加的复杂与羞愧。
那些从村口追赶而来的孩童,对上净土此时锐利而冷漠的目光,竟一时间不敢上前纠缠,纷纷沉默着让开了去路。
一众复杂的目光中,净土瘦小的身影搀扶着那苍老的身影走出村口,走进荒野,走向天地,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