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开,如花。”
看她紧张到面色惨白,如花也被吓到。
“怎么了?”
“先问下是谁。”
“怎么,你在怕什么?”
外面的人见到里边如此反应,敲门的声音更大了些,如花感觉到靠着自己的婉婷身子有些颤抖,是什么叫她如此恐惧。
“谁……”
受她影响,如花也有些小心翼翼。
“你叔叔,取了你妈妈的遗像给你送来,开门吧。”
门外的男子耐心解释,婉婷听见,松了一口气,摸上门锁却因为害怕而颤抖无力,怎样也打不开。如花攥住她的手,感觉小而冰凉,她轻轻同她一拧,门终于打开,现出那个自称婉叔叔的男人。
第一眼看去,如花只觉得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是照片上的男人,“是孪生吗?”如花猜测,见他也在看自己,如花眼神更加放肆,直勾勾的盯着那人看,男人被看的尴尬,朝她友好的笑笑,道:“是婷婷的同学吗?谢谢你来陪她。”说着他从手提的蓝布兜里取出一个白布包着的物体递给婉婷,如花正疑惑,婉婷已经双手接过抱在胸前,眼泪又似泉水涌出,男人怜爱的拍拍她的肩道:“先把供案摆好吧,我还……”男人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似得紧张看向墙上的挂表,再开口满是不忍和歉意,道:“婷婷,你自己摆好妈妈的供案可以吗?叔叔还……还有事,等明天,我一得闲就过来。”他把蓝布兜放在桌子上,看看仍在嘤嘤哭泣的婉婷,朝如花点头示意道别后慌张离开。
婉婷哭的几次窒息,如花帮她摆好遗像和贡品,看着婉婷磕过头后如花扶她到里屋床上休息,再那遗像的表情一如如花初见时的温和慈祥,想起初次见面时她母亲说过的“谢谢照顾。”的话,在遗像前,她立正身姿,许诺一样的说:“我会照顾好她,请您你放心。”
终于缓解情绪,也或者是哭的累了,程婉婷呆呆躺在床上,如花同她找话说。
“你叔叔和你爸长得真像,是孪生吗?”
“……”
“听说生双胞胎是会遗传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
“如果可以有兄弟姐妹的话婉婷你想要什么?”
“……”
“我想要个妹妹或弟弟,我会很疼他,绝不丢弃他。”
“……”
“我不会离开你。”
“……”
明明没有做什么,如花却感到从身到心的疲惫。
发现程婉婷低烧昏迷已经是凌晨,那时她刚做完一套卷子,正要上床却发现她眉头皱紧,脸颊泛红,她用嘴唇在她紧闭的眼睛处试温度,觉得不是很热才微微放心,披上刚脱下的衣服,她一面煮米粥一面用湿毛巾帮她降温,小心催她醒来,半逼半劝着喝了半碗米粥又沉沉睡去,看她睡熟的容颜,如花天马行空,不知想到些什么,她唇角勾出笑容。
看婉婷低烧不退,情绪也一直起落不稳定,如花决定“缓冲期”在婉婷家度过,一面照顾病人一面也不至于在吃食方面懈怠自己。
尝了一口肉粥,如花满意的点头,这些天煮粥的手艺见长。
端粥给婉婷的时候,见她仍躺在床上,睁着的眼睛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如花微微皱眉,随即笑开,开朗的语气问道:“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看,这都大中午了,还赖床,要人把饭送到嘴边才肯吃,想要做公主,就早点找人嫁了吧,让别人伺候你去。”
婉婷听了,只是微微笑,勉强坐起身端过粥一小口一小口的吹凉,如花在她旁边看着,笑着的表情不知不觉的就垮下去的,满脸写着的都是担心,这两天婉婷一直是这副样子,同她说什么都只是笑,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床上,也不睡,只是睁着眼发呆,先前如花以为她是病了的原因,但这两天烧退了她仍是这副样子,不禁胡思乱想起来,“不会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就这么一小碗,竟断断续续的吃了一个小时。
“再来一碗?”
如花问罢也不等回答,自顾的夺了碗便去厨房盛饭,这时粥已经变温,想了一会,如花还是拧开煤气加热。看她又端在手里慢条斯理的吃,如花有种哭笑不得的无力感,“不会一辈子就这样了吧。”想着,有些无奈,她摇摇头,觉得自己变作家庭妇女。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如花以为是婉婷叔叔过来,这些天他常来看,多时一天三趟,但不能呆长。也只是替她们给供案更替新鲜的水果,有时会给她们零散的小钱,婉婷少说话,如花渐渐同他熟络,大胆向他打听家里的情况,知道婉婷父亲早死,知道他有厉害的妻子,有一双女儿,知道他很不如意。
她问他:“生双胞胎真的会遗传吗?”
他红了脸,笑:“不知道,没有关注过,怎么了?”
“我以为你和婉婷父亲是孪生。”
“不是,哥哥大我十二岁。”
“大这么多!?你们很像,那你女儿也不是孪生?”
“嗯。”他仍是不好意思的模样。
如花答应,想了想,觉得不对,又问:“不是是孪生,那不就是超生了。”
“嗯,不过已经交过罚款了,我倒是无所谓,但我妻子说一定要生个儿子的。”
“哦。”
看着老实的男子,如花不禁惋惜,她妻子一定强势,他日子不一定好过,婉婷爸爸也是这样的人吧,倒是和婉婷妈妈很般配,他们是找对了人,可惜不能平安长久的共度一生。
“来了。”如花一边应着一边去开门,然后怔住,眼前是不认识的陌生男人,她疑惑的看着那人,以为他走错,那男子眼中也有疑惑一闪而过,随即带了和善的笑容,问:“程婉婷在家吗?”
“你是?”
“哦,我是她朋友。”他神色自然,语气平淡的,如花想到婉婷的不对劲,觉得多见熟人可能会有有安慰,便没有多想,让那人进屋。
看他走进屋子后有些茫然,是没有来过吗?
向婉婷所在的屋子呶呶嘴,如花猜测男子身份,想他和婉婷的关系,大概是很久没有联系的亲戚吧。
想着应该要为客人倒水,还未转进厨房,便听婉婷一声急促的尖叫,接着便是“嘭”的一声闷响、痛哼和打碎东西的声音。
慌忙冲进婉婷的卧室,如花被眼前所见吓坏,那男子满脸的粥和血不断往下滴,地上棕黄色粘稠的粥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红,周围还有瓷碗的碎片,一目了然的发展情节,再看向婉婷,她跪在床上,弓着背,像是动物世界里防备着天敌的母兽,充血的眼含着泪和仇恨,表情是僵硬的坚定。如花想过去抱住她,却迈不出第一步。
男人看着她,眼里似有同情和心疼,然后没说一句,他转身出了房间,婉婷在他离开后用光气力般的瘫倒在床上,如花不明所以,只觉得那男人是关键,下意识的追了出去,男人还没离开,他正对着试衣镜用手帕擦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语气平淡,转头看向如花,依旧是友好礼貌的模样,道:“谢谢你照顾她,我等她平静会再来。”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假惺惺的做什么态,滚,再也不要来,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婉婷嘶吼着,她听到他说的话。
而男子依旧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样,表情平静着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到桌上,语气很自然的道“再见”。
看着他捂着伤口的手帕被血被浸透时,如花感到莫名快感,狠狠的摔上门后却觉得疲惫,她无力的顺着墙蹲坐在地下。
你的秘密,还不能告诉我吗?
“明天我去考试,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收拾好考试必须的东西,如花钻进被子,里边已被婉婷的捂热。
“嗯。”她轻轻答应,“加油,一定取得好成绩。”
“嗯”如花觉得累,没有和往常一样再开玩笑,两人半晌无话,听着婉婷均匀的呼吸,如花以为她睡着,睡意来袭却又觉得口渴,起身拿过床头摆着的婉婷的水杯去倒水,忽然婉婷声音传来,她说:
“如花,你觉不觉得人真的是有命的。”
“嗯?”
以为她睡着,如花没能理解她突然的问话,可婉婷并不介意,自顾的接着道:
“我觉得人是真的有命的,我家的门,从来都不锁,因为母亲怕有人来找她时,开不了门,我在上面粘了很多厚纸条,不用劲是推不开的,一直是这样过的啊,可当我好不容易以为她的病有好的可能了,因为以前她一直在夜里咳嗽的,就像你第一次来的那天那样,咳得睡不着,可之前那个时候她的确可以很安稳的在夜里睡了,我以为一切都可以越来越好的,有了可以结婚的对象,有了生计,我想着只差他分手,就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了,可那天我回来时看到屋门大开,外面冷风夹着暴雨往里灌,淋在我倒在地上的母亲的身体上,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都不可能了。后来母亲告诉我门是被风吹开的,可是,怎么会这么巧,你说,人是不是真的有命的。”
“嘭”又是一声脆响。
婉婷轻笑,几分无奈,却无责备:“一天打掉两个,以后一定会岁岁平安吧。”
如花却呆掉,本能“嗯嗯”的应着,心里却翻覆如潮水,睡意全无。
当日画面一幕幕回放,妇人温和的笑,而她夺路而逃,为无理道歉时,她看向女儿时紧张的眼神,她在包庇自己,她怕自己会自责,怕被婉婷知道,怕影响她们的关系,她用心良苦,她说:“谢谢你照顾她。”
一阵晕眩,脚下一软,如花几乎跌到,忙忙定住身,强镇定着走出屋子,跪坐在遗像前,不知所措的样子像丢失在人群中的小孩,茫然、恐惧、最终一片空白。
我曾看低你的梦想,它难么简单,简单的有些微不足道,我甚至觉得它是无需努力的,是轻松而卑微的,我看不起,却知道它是你要的,想着它可以使你快乐,我就也希望它可以尽早实现,我真的喜欢你,真心的想要帮助你,你的梦想,我一直都想实现。
可是
毁灭了你的梦想,对不起。
阻碍了你的幸福,对不起。
破坏了你的生活,叫它甚至不如从前,对不起。
那门不是被风吹开,是我鲁莽推开,失礼忘关,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