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时间
四顾茫然
谁与我厮杀
透过门缝真理端坐如神
一把生锈的锁谁来开启
将自己拆毁捧出真心
太阳在真理之外吞噬真理
遗失与遗忘的
都以同样的步履踏破水面
夜的屋宇谁能给我温暖
瓦覆盖我的头顶
寻找一扇可以开启的窗
将自己敞向空茫
手抓住了什么什么便从手中失去
葡萄藤缠着我孤独攀向屋顶
屋顶之上是什么
误入森林杂草丛生的果园
我与一粒尘土相亲相爱
静静的静静的只有夜的足音遥远
而亲近
不断上升的是我
还是苦难的土地
从来没有走出自己的脚印
与冰川撞击的火花
在身后堆积成石
世界附我而生谁来爱我以及我的世界
拒绝幸福便拒绝了所有的痛苦
陶瓷的碎片中找不到我的彼岸
粘稠的水我无法摆脱我鱼的命运
在永无休止的漂流中
我与世界自相残杀并以泥腥的呼吸喂养世界
时间是什么水中的云无家可归
走出前人的梦
闪光的思想渐渐融化
我才是人类的发端与尽头
一场大雪凝结了所有的路
我空空荡荡
没有太阳的岁月
闪光的头颅朝向何方
我浑身挂满了鲜花
等待自己果子一般成熟
屋顶也会倒下葡萄结满了天空
我抬头寻找
时间的羽毛如何落下
血肉的躯体最伟大的建筑
一万个窗口一万只飞鸟
我沿着河流收容漂流的生灵
抓住绳索用尽一生的梦幻
为生者干杯死者透过玻璃将我高高举起
飞鸟穿破我的身体
伤口星光灿烂
今夜我以最后的梦幻之水
净身
1992.9衡阳
重建上帝
是谁将最后一颗太阳射落
七盏油灯占据我的眼
一片血光笼罩原生地
我将残缺撕破
别用血腥的目光注视着我火红的大鸟
在劫难逃的黄昏光芒顺着我的手臂流向山下的
落日
别挡住我的去路断翅的翅
是谁在天堂的斜坡上缓缓而行
盲人牵引着盲人将夜晚与未来无限延长
黑蜘蛛纵横天堂与地狱之间
将我引向另外的方向
疯狂的大海淹没了我背负的石头与梦想
我将方舟粉碎于四散的碎片中
走出墓地血便流了出来
谁曾真正流着血与命运厮杀
站立的蛇囚居于水中的花园
魔笛四起岩穴洞开
我在哪一棵树下
手持刀刃离开最后的水面
生命的表面群峰涌起
我跳跃于群峰与群峰之间
爬行的人类在创世的群体堕落之后
骨头与骨头之间热血淋淋的精神
不朽地站立
我并非独自一人我与真理同在
与梦想同在附在我身上光芒
无比绚烂
众神之上我造神的手吐露芬芳
整个夜晚我围着血肉筑成的殿宇
不停地狂舞不停地劳作
汗水鲜血地底的熔岩
这些液态的梦幻
在地球的圆盘上忽明忽暗
七朵血色的玫瑰
开满天空
我始终怀抱火焰
让花朵盛开让群鸟环舞
火焰虚无地毁灭一切又重建一切
在一切的尽头与开始
我真实地占据黑夜
目光灿烂将一把火烧向天堂
明天未知的明天无边无沿的明天
我因明天而永恒而成为不解的谜
谁在空中等我谁在明天等我
是谁扑倒在我脚下
群峰之上上升的路抵达失火的天堂
那一面亚洲的铜鼓紧贴着我的脚掌
在我遍体的光辉里
无数次璨璨回响
“我不上天堂谁上天堂!”
明天我将重新做人还是上帝?
1993.4.12晚周家坳农场
光荣的大陆
高不可及的真理与我同在
——题记
岩石的心脏剧烈颤动着升起
血液流经的山脉饮着我头顶的辉煌
渴望打开所有的门打开所有的黑夜
将海岸延伸再延伸
我的眼中浪花飞舞
飞翔的花朵开满一万只鸟的翅膀
我不是唯一迎向春天的人
天空中的马群将梦想
驮往光荣的大陆
我沿着黄河长江
沿着所有带血的沟壑
深入大陆的命运
先我而来的荒原与天空
将我围困手指最先触到的火焰
成为我一生的渴望
回游的鱼将我引向何方
消失的记忆中一些声音在水底游弋
有人会在梦想中复活
我因春天的第一滴雨泪流满面
等待我的将是闪电的注视
是大地眼角一抹澄澈的微笑
广场城楼明亮的灯塔
我在鸽子的飞翔中遥望家园
天空迁移的大鸟万千年的生死轮回
是哪一张大弓将我射落
村庄守夜的父亲
将我捧成太阳油灯下
我飞翔的影子在墙上扇动
阳光旗帜崇高的敬礼
我注定在你的怀中茁壮成长
真理逼近十月的果实
用我的额头敲着所有的门
摇篮盛满鲜花的摇篮
孩子们将手臂伸向灿烂的天空
长城古老的墙
一块石头的伤痕布满所有的眼睛
血洒满每一寸土地
我搂着每一棵草每一片落叶每一缕血腥的风痛哭
失去了光荣的大陆
我青春的热血又洒向何处
硝烟散尽炊烟上升到我的眺望
我努力寻找被遗忘的那一张面孔
最初的雪覆盖一生的沉默
哪一场大雪能让我走回春天
光荣的大陆我不是你唯一的孩子
炊烟四起想到粮食想到家乡的煤油灯
想到从黄晕的光亮中走出的母亲
在远方远离水的母亲
用乳汁灌溉种子
用最后的血与眺望将我漂向远方
将我漂向千里之外的梦想
让我常常在有水的地方走失
什么时候我会停止漂流
真实地献出自己
那盏为我点亮的灯一直在我头顶复活一个大陆的梦想
最先离去的人又最先来到我的身边
我将一些树砍倒
果子落下堆成我最后的家园
东方大陆我将命中注定的头颅搁在你的肩头
我们并肩行走沿着血缘接近积雪的高原
梦想的背后春天破腹而出
将理想冲积成绿色的三角洲
让我承受所有的阳光雨露
希望之海摇着赤裸的岛
在黑夜被照亮之后
石头绝望的深处开满鲜花
海岸空谷大平原
紧贴着漂流的大地
将所有的伤痕藏于我的内心
将梦想毁灭穿过黑色的峡谷
穿过熏黄的日子在雪峰之上
用血滴穿亿万年的冰川
光荣的东方大陆太阳升起的地方
你只管将头仰向天空
再度辉煌的五千年历史
照亮我的一生
1993.5.14周家坳
大迁移
听见了吗那笛声
穿破地平线将暗藏地底的手
伸出伸向虚空的天
伸向生命的呼吸见风就长
长成千只手万只手逢山劈山逢水劈水
千万颗头颅弃置干涸的梦想流着血
独自漂流
谁是我们的播种者古老的手臂插入泥土
一条河流出我们体外
那吹笛的人从阳光中走出
捧着婴儿的啼哭
我们挂满童话的摇篮
果实累累背靠太阳擦去血迹
让骨头更坚硬地生长
哪一块石头是世界的中心
盛开在空中的花园把时间变成
满天不败的花透过阳光
注视死亡
哪一条路通往真理通往太阳的心脏
隧道连着隧道千年的岩穴一夜间灯火辉煌
滴水穿石什么能将水滴穿
光明中安眠的盲人
将太阳弯成月亮
丰收太远真理太远
季节的走向遥不可知
更深的掌纹里一切都已陷落
残存的年轮正刻着血肉的躯体
有什么能在记忆之上闪电击穿脉搏
血色的花圣洁地开在最初的水边
村庄穿水而过在风雨中倾斜
手掌覆盖下的屋宇
鱼一般游动着许多步履
我们坐在桌前屋顶之上陌生的植物蓬勃生长
水中的火焰更孤独地燃烧
寂寞的村庄太阳晒上了斜坡
我们曾一度接近世界的中心
却因来自地底的呻吟
慌不择路在灰色的大森林中走失
想到远离的村庄与田野不寒而栗
无数灾难洗刷的村庄
在每一颗果实里坠落
麦尖的露珠留不下任何痕迹
在苦恋的背影里垂下记忆的穗
长长的路难舍难弃
迁移的人群将水当做唯一去路
天空疾驰的野马狂风暴雨般将蹄音倾泻
千年的汪洋覆盖梦想在流水中行走
候鸟穿破水面游成一尾鱼
起起落落将被水隔断的时间藏于腹内
我们赶着牲畜与梦想占领城市
我们紧贴着墙根行走十字路口
世界何去何从
我们沿路拾捡一些遗物
一些门仍紧闭着许多声音传出
那些迸裂的伤口流不出血
头顶的太阳我们唯一的粮食
在神秘的锋刃上成熟一群鹰
滑过天空
在太阳照亮的世界
我们于血液举行盛大的祭祀
海岸白鸟那蓝色裸行的海
在遥远的梦想中悄悄地退回
空无的未来我们于收获之后重新扭动着身躯
海藻一般漂流
1993.4.6夜修改周家坳农场
龙门石窟
都是石头
以及游荡的风与阳光
那么我是什么
人们早已远走空旷无边
岩石的心脏在我的胸腔中跳动
所有的门拒绝我的进入
将残缺置于我的眼前
孤独地面对众神
一朵莲花将我覆盖
我知道回头亦无岸
嶙嶙青石映我以千万年神的光芒
穴居的神将断指伸出岩石
抚我握我
我是在谁的手掌下生活
神、佛、鬼、人共居一穴
那么我到底是什么
无边苦海之上
莲花不落阳光普照
唯有青蛇缠绕门楣
千年万年一颗心流血不止
佛龛空悬几滴晨露抚养一地青苔
那么多鸟居于失明的眼
空洞的俯视
我突然渴望要与谁握手
将粮食挂满门洞
太阳正在头顶坠落
我的呼吸远离流水远离旗幡招展的马队
将我的头颅高高挂上残存的躯体
心与心之间凿痕斑斑
拒绝风雨拒绝阳光
我血肉的手掌艰难地举起
将幸福藏于掌心将劫难藏于掌心
那双残缺的腿趁夜深人静独自走失
至今下落不明
永远高高在上高贵的幻影
占据我的头顶
粗糙的阳光铺满返回的道路
鸦群盘旋众人早已离去
我是否应该弃影而去
在每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
端坐如石对命运洞若指掌
最高的岩穴谁来将我安放
一双手正凿着我的梦想
寂灭的点点星光照亮了蛰伏的群山
我将如何面对我自己
缀饰暗夜的花朵守住我指间的春天
1993.6.22洛阳龙门石窟
青铜时代
什么样的阳光照亮英雄的头颅
逝水的情人在流血的影子里承受苦难
佩剑的阳光固守最后的真理
废墟之外掩埋一千条上升的路
我不愿继续接近或远离
万物之中唯有果实先我而来
面对一片深秋的落叶始终保持沉默
许多遥远的星座不断坠落
水中的岁月怀抱圣洁的爱情
以及流浪的树根
无数次在梦中跌落
黄昏的烟火我高贵的冠冕
灼热地进入一切面对大平原
空空如也一些石头堆积成永远的眺望
苦难无穷无尽
阳光的羽翼下孤独万年的情人度日如年
我只剩下更加热烈的燃烧
钢铁在下一个世纪流淌
只有我会留下来坚守苦难
旷世的情人将被谁的眼泪收留
无法回避开花的四季
我知道所有的手即将抵达阳光
远远望去炉中的钢铁
照亮了死亡的面孔
有多少个春天便有多少个果实累累的秋
内心的花朵开向何方树枝折断灯盏
将门打开闪光的心献给谁
墙上悬挂的剑与镰刀与天空厮守
季节去向不明
心跳如钟沉重地敲打梦想的厚壁
血缘流失荒地一根枯骨
撑起一千种仰望
下一个雪季什么会再次坠入大地的腹
我从黑暗的背后接近明天
我已无能为力太阳离我太远
钢铁熔化了我的头颅以及断臂
在一只鹰的飞翔中不安地站立
我是最后燃尽的梦想在光明沦陷之后
谁将守护废墟之上的漫漫长夜以及
苦恋一生的殉情者
幸福地珍藏羽毛
剩下的时间在头顶盘旋
紧紧地拥抱阳光的碎片
这最后的锋刃带着情人处女的血
深入我燃烧的内心
黑夜之后是否还有黑夜
眼前烈火熊熊我已望到了人类的尽头
饥饿虚空燃烧的血
废墟之上空无一人
一面铜镜高悬未来
最后的辉煌照彻所有的手臂
1993.6.13衡阳
空房子
那么我是什么
一些枯枝纷纷落下
我始终相信你的存在
夕阳坠落时用双手捧住自己
鸟群与我保持永恒的距离
我是这里唯一的主人与奴仆
受伤的羔羊在最远的水边逃避黑夜
筑巢于风中此刻
敞开的大道鸟群迷失于繁星密布
我怀抱所有的翅膀紧靠时间的锋刃
继续一些沉沦的梦
灯光于风中荡漾我深陷不拔
无痕地划破黑夜的钟声
在怀中凝成石头
推开窗会看到什么
将灯塔点亮
千里之外我目光如炬
暗淡的天空串起预言的风铃
在永远的基石上我穿透废墟繁衍不绝
站在树下
会拾到一些羽毛一些落叶
不知树的高度能否逃脱
泥土的沉沦
隔着黑暗伸手抓住自己
紧闭的门梦幻出逃
夜晚不需任何荫蔽
门后的风声徘徊不去
和风在一起的是谁
季节改变了影子的走向
守夜的人不安地翻动空洞的声响
杂草丛生的夜生命不会停止成长
种子不会停止发芽
死去的老人和蔼可亲
握住我的手为我取暖
我仍手心冰凉
我将因此负罪一生
停止了流血世界是否就能接近天堂
谁在敲我的门深渊无处不在
门后的门再次将自己重复
我是唯一醒着的梦者
走出手掌走出敲门的声音
什么时候我会沿着通往花园的小径
走出深渊与悬置的光芒
“神在天空才是神”
坚信你的存在
我将内心空着将天空空着
走出空旷我将一无所有
漫长的期待梦想的尽头
你是否会随我一同坠落
1993.4.8夜周家坳农场
未竟之旅
一把刀子
血淋淋地从城市的腹部抽出
箫管中的月流血不止
巨大的斗篷下我搂着石头痛哭
我一千次复活只为
一千次地死去
十指间漏去的光阴
被谁收藏空空的酒瓶
一触即碎
家乡的水稻已悄然成熟
我光荣地从太阳下走过
守护每一粒尘土中的绿色
城市深处寻一片沃土
让自我拔地而起
任镰刀的光影团团围困
牛奶与面包伸手可及
欲望游走如蛇
身无分文却穿行于繁华一片
理想高过天空
灯红酒绿中张不开翅膀
坚信真理高不可及
超越神与先知的视野
我曾是哪一片断翅的羽毛
在漂流之外漂流
一万朵花盛开我返回冬天
马匹驮着我的影子归来
两棵树之间隔着鸟的翅膀
我梦色的飞翔无枝可栖
落日丰盛的晚餐
我努力撑住斜向深渊的塔
流动的沙淹过丰饶的世界
我无路可逃
一脚将太阳踢落
一千种苦难从此结束
我仍无法回到被遗忘的位置
锋刃划破的水痕
在夜雾中闪烁血色的光
1993.3.24
想找个地方让自己休息
想找个地方让自己休息
春天悄无声息地开过
我是哪一朵花中的果实
始终在一扇神秘的门前徘徊
真诚地等待自己走失的影子
所有的地方都被花掩盖
生命总是如此无懈可击
“只有一个人生”
我以此作为获取自由与永恒的代价
并珍视唯一的太阳以及所有的黑夜
我漫无目的地歌唱
漫无目的地充满所有的空间
时间在我赤裸的脚掌下龟裂
想找个地方让自己休息
真诚与花朵一同萎缩
渴望有一条路让我走失
一切都已铺设日升日落生存与死亡
我习惯于被遗忘
习惯于在折断的枝条旁摧残自我
坐在峰巅我不敢睁开眼睛
天空比理想更高不可及
我只想在一声鸟鸣中忘却所有的梦幻
找个地方让自己休息
我欠下的所有的债都将延续给陌生的路人
我坚守的朴素的信念
成为我唯一的罪状
面对收割后的麦地我无能为力
同样圣洁的光芒中我守不住自己的星空
1993.6.25于极度烦躁不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