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你跟我进屋吧,我说给你听。”
家里出现了一个正值如花妙龄的表妹,杨安国一下子安静了许多,也不出门了,天天围着林六转。
这个表妹还挺可爱,说话好听,语调不紧不慢,说何处该种一丛竹子,哪里该种一丛蔷薇,而哪里又种上一些兰花,或者在何处设一个假山……
杨安国静静地听着。
“表哥,不如我们一起把府里装点一下,不要花钱,不用找人帮忙,这样可好?”
转了几天,杨安国还盘算着,啥时候给父亲要钱,就说要装点府邸,不曾想林六却说了这番话,他当即跳了起来:“你当我是下人?”
“我怎么当你下人了,我会和表哥一起干活。只想表哥找些花苗。”
杨安国很生气,本想赚点零花钱,可这表妹连机会也不给。
“我可以找花苗种子,但只是花苗种子,不要让我干别的,我才不干粗活。”
林六笑。
这一笑,他本想好好地发发火,可那乱冒的火星子就是发不出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很灿烂,就像是阳光,能在瞬间把人的心也照亮。心跳也会因为她的笑变成狂乱,这是以前没有过的。
表妹,是他的表妹啊。
他挠了挠头,放缓生气的语调:“我会找到你要的花苗、竹子!”
她悠悠一拜,动作优雅而大方:“那就有劳表哥了!”
昨儿,杨安国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时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大堆的蔷薇花苗,还带着泥土。
放下花苗就又出去了,他怕被林六喊下,让他去植花,到时候他是去,还是不去,他可不想弄得满手是泥。
府里的人都很喜欢林六,她勤快、活泼,还爱笑,每次笑起来的时候就会让身边的人都觉得快活。
不光是种花,林六还在后院里圈了一块地,说是要种些蔬菜,就像鲁伯那儿一样。
鲁伯再来送菜时,听说林六在府里种花,就挖了些雏菊、月季等物捎带过来。
林六很是欢喜,当即就让秦嫂取了花锄,兴致勃勃地和鲁伯种了起来。
“表小姐以前干过这种活?”看着纯熟的挖坑、浇水、培土,鲁伯很是诧异。
林六笑笑:“我什么都干过,六岁就学会了洗衣,八岁会下厨做饭,这样栽花种竹的事儿,也是会的……”
如若能寻到母亲,这一切就更好了。
杨府在一点点发生着改变,荒芜的野草不见了,院子里那几株长势凌乱的树木就像变法术一样,都中规中矩地呆在合适的地方,在前院的两侧各有一株松柏,被精心地修剪成了圆球状,有两人多高,这样耸立,就像是两个巨人在守护在杨府。而后院里,也种上了蔷薇、月季和雏菊,还有几丛新栽的翠竹。
更有用人工挖凿的小池塘,里面还早早儿地种下了几株残荷莲藕,就那小小的池塘里居然还有几尾锦鲤。
这日是朝休日,杨沁泰看着府邸里突然变化,有些认不出来,每一个地方都构造出主人的情怀与雅致。
“这……”他有些莫名,管家道:“这些都是表小姐带着下人们弄的。花花草草一些是三公子拿回来的,还有许多是乡下鲁伯送来的。”
就连后院的三处庭院,也将那半人高的院墙进行了修饰,在两位公子的院落,沿墙角植了蔓藤,虽然现在还很稀疏,可已为曾经光秃秃的围墙添了不少生机。就连下人们住的院子,也植上了花花草草,那新栽的月季,依墙而开,在风里摇晃,香气四溢。
家,这是他的家。
因为有了女人,一个失散很多年的外甥女,突然间有了生气,更像是一个家。
杨安邦也满是好奇地看着周围,脑子里寻觅着之前的影子,把这冷清的家里弄得给花园一样,他还有些不习惯。一边走,一边张望,匆匆走过林六、秦嫂和吉妈住的院子,林六唤了声:“大表哥!”
他应了一声。
她正坐在晨曦着,面前摆放着一张巨大的绣布,上面还用碳笔勾勒了大致的轮廓。
“大表哥,你袖口破了,把袍子脱下来,我给你缝缝。”
虽是表兄表妹,到底男女有别。
林六见他不乐意,道:“那等你换好了,再把这件袍子送来吧。”
好盈盈浅笑,穿针引线,杨安邦见过女人绣花,可没见过像门板那么大的绣布,而且另一边居然摆放着一排的绣线,颜色各异竟有二十多种。
他有些惊慌,生怕被林六再叫住,忙不迭地往父亲那边走去:“爹,幽兰……”
“由她去吧。这孩子倒也贤淑聪颖。”
吉妈手里捧着一箕果子,满满儿地都是柿子:“昨儿鲁伯送了两筐柿子来,把府里人馋得不行。偏柿子要捂。表小姐说,把柿子搁锅里蒸蒸,就去了涩味,我就试了试,不曾想还真是管用,瞧,现在皮一削,半点涩味也没有。”
杨安帮道:“她在绣什么?”
吉妈笑:“我问过了。两天前,沈五公子送来了一幅丹青,她照着那画儿在绣一幅山水图,比那画可大多了。大人,要说表小姐这女红,还真是没得挑,我瞧过她做的香袋,做得那个好啊,不比针工局的差。”
杨沁泰有些得意地念着胡须,本不想去,听吉妈如此说,道:“一起瞧瞧。”
秋风萧索,林六静静地坐在院子里,沿着描好的图,细细地填色,几针过,片片红叶跃然于布,红艳欲滴,还有几片红叶飘飘而下,微风拂过,就似真在飘动。
杨沁泰大加赞赏:“幽兰,你这绣技是从何处学来的。”
“我娘信佛。十二岁那年,娘带我去大兴城郊外的一家庵堂吃斋,在那儿遇到了一个云游的仙姑,她见我喜欢刺绣,便口授了一些。自那以后,一得闲,我就去庵堂,后来娘亲和她投缘,就请她林府住了两月,她便手把手地授我……”
“那仙姑莫不是天下传说的绣仙,金针道长?”
林六莞尔一笑:“舅父说得是,她正是金针道长。早年在林府,娘亲怕我将此技传出去,林府会让我没完没了的刺绣,故而不允我展露此技。数日前,沈公子替秦嫂解了难,也了我心头之忧,我又没金银可还,便想绣一幅他的丹青相赠,算是两不相欠吧……”
吉妈几年前听几位官家夫人提及过此人,说是燕京城著名的绣娘——袁安娘的师祖。袁安娘的绣技燕京城中广为流传,不曾想面前年幻轻轻地林幽兰竟得她真传。
“我的天啦,那表小姐岂不比袁相女儿袁安娘还要厉害!”
“人家亦有多年绣技经验,岂是幽兰可比。因心中愧欠沈公子,好歹也是自己的一番心意,尽心而已。”
秦嫂听几人说话,也加入进来:“我看表小姐这绣技功夫不比那袁安娘差。袁安娘的绣技虽好,大多是花儿鸟儿什么的,可一下子绣表小姐这样的丹青山水图,恐怕还只有当年金针道长。金针道长留下了四幅仅存于世的绣图,件件都是绝世珍宝。一个是王羲之的《兰亭序》,图是当时的南国著名画师所配,字是王羲之的字,这绣图如今就珍藏在皇宫之中,做成偌大的屏风,挂在皇上的御书房里。这个,幸许大人是瞧过的。还有一个据说是名家的《旭日东升图》,还有一个是《烟雨江南》,然后最后一幅,最是了不得,是《万里山河》。”
“听秦嫂如此说,我还真想瞧瞧,待表小姐绣好了,这是什么样的图,老天爷,真是让太让人惊讶了。”
“对了,前儿表小姐的那张双面绣的冰绡帕子去哪儿了?”
吉妈想了一会儿,“表小姐不是让三公子拿出去装饰了么。”
“谁在说我?谁在说我?”说曹操,杨安国就从外面回来了。
秦嫂道:“三公子,表小姐给你的那张冰绡帕子,让你装成转动镜屏,好些日子了,也该好了吧?”
杨安国正吃柿,听秦嫂问及镜屏的事儿,立时哑然:“那个……那个……”
知弟莫如兄,就在他准备开溜的时候,杨安邦一把将杨安国给拽了过来:“那镜屏去哪儿了,该不会又被你给卖了。”
“卖了?”林六哑然,这可是她忙乎了好多个日日夜夜才绣好的。
“三公子,你真卖了,卖了多少钱?你要知道,表小姐这绣活出来的物什,可值不少银子呢。”
“我……我……”
杨安邦加大了力度,直疼得杨安国哇哇大叫,方道:“五……五……”
“五两银子?老天,才五两银子,你就那冰绡帕子给卖了,光那冰绡布和丝线,就花了表小姐整整三两银子呢。”秦嫂开始埋汰起来,“那个若是做好了,至少能卖这个数?”她伸出两个指头。
“二十两?”
秦嫂怨忿:“什么二十两,至少二百两。就算不装点好,光那帕子,也能值一百多两呢……你说你……表小姐熬了多少日夜,你居然五两银子就给卖了……”
这个数说出来,杨安邦和杨沁泰都吓了一跳。
杨安国大声嚷道:“你们就少唬我,哪值这么多银子。”
秦嫂本是出身富贵人家,此刻早已气得秀目变色:“你若不信,把那帕子取回来,照着表小姐给的饰图装点好了,不屑我走上三户大富人家,指定能换回二百两银子来。表小姐不是把装点帕子的钱给你么,你怎么就把那东西给卖了……”
莫不是真被那店主给逛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