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六将酒坛紧抱在怀里，一手提着布袋子，沿着熟悉的山路往林间深处去。山风阵阵，冬天就要到了，虽还是晚秋，可风已经有了寒意。她缩了缩脖子，看着周围，远远处处都是山野的野菊。
她埋头赶路，不曾想，丛中窜出一人：“林幽兰！”
是沈思远，他面露神伤，拦在路中间。
“沈大侠！”林六不冷不热地道：“有事么？”
沈思远定定心神，多想再看看她的容貌，可她的头上戴着一顶纱帷帽，任他如何用心，却怎么看不见那帽子下面的神情与面容。只能从她的声音里分辩出来，她还是这样的冷漠，他却明白，她的冷漠全都是装出来的。
拦住她又能说什么？
告诉她：一直以来，你都误会了，其实我并没有成亲。
客栈里，她已经说过“他成亲与否和我有何干系”，原来在她心里，从未有过他。枉他这半年来，日日夜夜记挂着她，那千般的牵挂，万般的相思，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沈大侠若没有别的事，还请让开。”林六说着，侧身从他的身边走过。
“林姑娘！”沈思远很想知道答案，“那人就这般好么？让你……不惜为他……为他动情被逐师门？”
“他也许算不得最好，但却是世间唯一一个肯为我牺牲性命的男子。”林六平静地应答着，“沈大侠，含翠、金玉都喜欢你，惜怜眼前人。”
她继续走着，只为他停留了片刻，而他却要看着她的背影，看她远远地离去。
他的出现终是晚了，即便他很珍惜与她之间的缘份，即便他在心底认定了林幽兰，可她的心却住进了另一个人。
沈思远不甘心地高喊：“林姑娘，其实我也可以为你做一切，包括牺牲性命。”
“沈大侠，谢谢你来看我。我现在很好。我担不起你说的，把你的心留给值得的人。”
林六轻淡地回应，没有激动，没有意外，声音宛似这山间刮过的风，让人觉得心头发冷。
她离去了，他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看她的身影越来越小。多想，再追上去，告诉他，这半年来，其实他从未忘记过她。可，她那些话语，轻易就让他改变了主意。
再多的话，已经无益。
他和她之间，终是错过了。
如若，他未曾因为救岳灵儿而身负重伤；如若，他不曾在江南休养了数月之久。他和她之间，也许不会错过。
心，这般的痛。
就像有人，挖走了他的心。
脑子里，空空荡荡，空得无一物，眼前全是她的容貌，耳边都是她的声音。
这一夜，沈思远喝了很多的酒，足足两坛下肚，神思恍惚，孤寂、无助包裹在左右。
这一天，李夜也饮了几杯酒。他想喝得更多些，可林六不许，只允他喝三杯，三杯之后，精神很好。
他看她在山洞里为他熬药，看她为他而忙碌，也看她坐在洞里继续绣制那幅《盛世清明图》。
和她在一起，就像又回到了最初相识的日子，他护送她到钟南山，一路上她也这是样，小心地绘下所有见过的美景。
而她，总是这般的安静和不苟言语。
她的静，就似夜下的荷莲；她的思，又如空谷的兰花。
她，就这样静静地呆在他的身边。
在他心烦的时候，她平静地陪着他。
在他高兴的时候，她总会不经意地发出几声银铃般的笑声。
其实，就如这般，让时间停凝，让他们永远相对生活，何偿不是人间的一大幸事。
林六每过两天，就会去附近小镇里买些物品，从吃的、用的到穿的不等。
自李夜解毒之后，她几乎就不再去青阳、紫霞两观，一则，因为她知道嘉王府正在钟南山四下打探她的下落。二则，她也不想给钟南山惹来是非。
她逾加的深居少出，自上次到镇上买来了米粮、油盐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山洞。
今儿一早醒来，就不见了李夜的身影。
她就像知道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依旧在砂锅里熬着粥，在小炒锅里炒着两样小菜。总是，在午饭的时候，李夜会准时归来，然后小坐一会儿，他离去。
黄昏时分，李夜会归来吃暮食。吃罢之后，和林六闲聊几句就再度出门。
如此往复，接连三天都是如此，林六终于有些忍不住。
“你近来在忙些什么？”
李夜手捧着饭碗，抬头傻傻地笑着。
“你别笑，我想知道你在忙什么？你……”她想说，你不会又开始做杀手了吧，可她却莫名地相信李夜不会。
“还记得几天前，我让你绘的图么？”
李夜问她：你心目的家是什么样的？
林六说：我的家，也许不富贵华丽，但温馨、祥和。
李夜道：能画出来给我看吗？
那天，林六就趁入夜后绘了一幅简单的图。
“你……在建屋？在悄悄谷修房子？”
李夜笑得很开心，这是林六第一次读懂他的心事。她快速地捂住嘴巴：“你真在悄悄谷修房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也让我去帮帮忙啊。”
李夜拍了拍自己的双臂：“我是男人，而且我的伤已经快痊愈了。冬天就要到了，我想在入冬之前，让你搬进新家，搬到由我亲手建造的房子里。”
他放下手中的碗筷，走到她的跟前，蹲下身子：“小六，做我的娘子吧？”
嫁给他？
他们之间是不是又太快了些。
“等我建好房子，我们就成亲。我们总这样在一起，又不成亲，我担心有损你的名节。至少，我们先成亲，如果你不乐意，我们可以分开住，待你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我们再圆房、再做真正的夫妻，你说可好？”
“容我想想。”林六并不急着回答他。
她无法这么轻易地交付出自己的一生。
对于李夜，她有过感动，但还不足去爱他，不足说服自己嫁给他。
只是，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和他在一起。
“反正那屋子还要些时日才能建好，这段时间你可以再好好想想。成亲或不成亲，何时成亲，我……都听你的。”
他将所有的决定权都交到她的手上，林六觉得开心又觉得被足够的重视。
他们之间，已经糊涂是谁改变谁的生活，也许，他们都在改变。
李夜为了她，不再做杀手；而她为了李夜，再次生出了想要做个寻常女子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