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连里补充了一批四川兵。F终于熬成了老兵，对那些新兵不叫“新兵蛋子”不开口。一会儿叫这个买烟，一会叫那个倒水，比平日着实威风了不少。时间久了，那些新兵便开始不买账了，常常合起伙来对付他，反倒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班里的小吴来自川东，从小爬山练成了一副八字脚，走起正步实在难看。F就主动要求班长把小吴分给他个别辅导。没多久，每天几轮的单兵操练就把小吴折腾的叫苦连天。这F当教练的瘾头特大，但口条有点毛病，口令喊得不够清楚。这伙新兵就抓住他的这一弱点，为他量身定制了一条计策。这天中午饭后，F就把小吴带到操场上顶着烈日练正步。因为动作不规范，就罚他跑步。他这里刚喊“跑步走——”小吴就蹿出去了。到大门口，他忙喊“立定！”那小吴就像没听见一样朝大门外跑了。F跟在后边连喊几声“立定！”小吴理都没理，一会儿就跑得没影了。两小时后，小吴转回来了。一头汗水的跑到连部告连长说老兵体罚新战士。连长把F叫来就问，F一头雾水地说：“没有啊！我喊了几声立定，他都不服从！”小吴却委屈地说：“你哪里喊立定了？你明明喊的是别停嘛！”连长疑惑的看看F然后说：“你怎么喊的，喊一声我听听。”F便鼓足了劲惊天动地地喊了一声立定！连长听了一个人直嘀咕：“立——定？别——停？好像差不多。算了吧！就你这口条还喊口令？还是让别人来吧！”打这以后，就再不见F操练新兵了。
有一次，连长夫人来探亲，许多战士都去凑热闹，这伙新兵便买通通讯员，又为F设了个陷阱。F平时就爱打闹，一进门直囔：“嫂子！带啥好吃的了？”连长夫人就把糖果盘子端了起来。通讯员连忙说：“人家老兵架子大，要吃你亲手剥的。”说着把一粒酒心巧克力递到了连长夫人手里。连长夫人亲手剥开，笑眯眯的双手呈上，F接过来就塞进了嘴巴。他做梦都没想到，里边的酒心早就换成了中午杀鸡留下的鸡苦胆里的胆汁。刚一咬，脸上的苦相马上就出来了。连长夫人打趣说：“怎么，嫌嫂子家的东西不好吃？”F强忍着烧心的苦味满脸堆笑地说：“哪里！哪里！好吃！好吃！”这时屋外早就笑成了一锅粥。
还有一次国庆节会餐，F贪酒多喝了几杯便有点醉。饭后看连队自编自演的节目时，迷迷糊糊就睡着了。那伙新兵一边热情的扶着他，一边拿瓶水，一会儿给他裤裆浇点儿，过一会儿又浇点儿。等他醒了，裆里早就湿了一大片。当着那么多人，又不好意思站起来，只好硬忍到晚会结束。这事过去很久了，还常听F嘀咕：“过去没这毛病，怎么就尿裤子了？”
2010年12月于定边
都是难伺候的“主”
最近没开车，有事出去就坐公交，车上接连遇到的两件事，让我哭笑不得。
前天车上人挺少，上车就有座。车到东门，一位老者佝偻着身子，跌跌撞撞便上来了。我一看是位比我年纪大的，连忙起身让座。谁知这老兄连连推辞：“不用客气，我能行！我能行！”推让半天不肯落座。旁边一位小姑娘看不下去，起身让座，俩人才同时坐下。这老兄话挺多，屁股刚坐稳便开了腔：“老哥儿，怕有七十了？”
“……噢，快了！”
“我没你大，刚六十八！”
“噢，好！好！”
“你这么大年纪还给我让座，谢谢！”
今天由鼓楼返回，刚坐下，身边便蹭来一位老太太。红风衣，红靴子，红披肩，要不是那一头银丝露了馅，我还真以为是位时尚女郎，我看她一手拎东西，一手抓拉环挺费劲，便客气了一下：“大姐，您坐我这儿？”
谁知这位回头狠狠剜了我一眼：
“瞎喊什么？你倒是看好了呀！就你这岁数还管我这样地叫大姐？也不看看自己啥模样了！”
“……”
好心好意学会儿雷锋，别人不但不领情，还碰你一鼻子灰，你说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真有这么老吗？一路直嘀咕。回家后对着镜子端详半天，心里还是不服气：“这不是挺好吗，怎么就看到七十岁去了？”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谁能不老？然而，多数老年人都最怕听一个老字，他们宁肯别人把自己说的年轻些，明知无济于事，心里还是美滋滋的。这是对生命的珍惜，对青春的眷恋，细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想不想老都会老，这是无法改变的。老了脾气就有些古怪，就像这坐公交，没人让座会觉得你不尊重老人，给他让座又觉得你把他看老了，其他事情也常常会这样，不好伺候。看来这个世界上老头、老太太多了，有时还真是有些“麻烦”。
2010年12月20日于银川
有感于图书馆对丐帮开放
图书馆是个什么所在？是颇为神圣的知识殿堂。丐帮是何须人也？是一群脏兮兮的乞讨者。在不少人眼里，读书是高贵的，行乞是卑贱的，因此图书馆里是不该有乞丐的。然而在杭州，有群丐帮子弟却堂而皇之的要求进入图书馆读书，并得到了馆长的特许。当一些自视高贵的读者以影响他们学习为由，提出抗议时，这位馆长平静地说：“我没有拒绝他们追求知识的权利，而你却有选择离开的权利。”
我敬佩这位有着博大胸襟和文明意识的图书馆长。尽管这是个常常以貌取人、以钱取人、以身份取人的世界，但他的“一亩三分地”里却没有高低、贵贱、贫富这些世俗的标签，有的只是在“知识面前人人平等”的读者。他所尊重的不仅仅是几个略显“另类”的读者，更是人的尊严，是知识和文化，是我们这个文明社会。能够挑战世俗，使一群长期没有得应有尊重的人得到应有尊重，这就足以使他成为一个理应受到社会普遍敬重的人。
我鄙视那些不屑与乞丐一起读书的文明人。如果他们觉得穿身名牌，喷点香水，捧本名著，就可以使自己变为高贵者和文明者的话，他们未免把高贵和文明看得和自己一样浅薄和廉价了。这样的高贵者和文明者，有谁会真拿他们当回事儿？而在那些他们不屑为伍的“贱民”中，又有谁敢断言日后不会走出一位牛顿先生或居里夫人？
我十分推崇“与时俱进”这句话。一个国家，一个社会，一个人，如果不能与时俱进的话，那是相当危险的。咱就说丐帮这点事儿，如果你现在还在用老眼光来看它，恐怕你就得“与时俱进”了。
乞丐曾是个十分古老的行当，也是个十分沉重的话题。在以往的几千年间，他们是最穷困、最无助、最不受欢迎的一群人。过去有句形容人穷困潦倒的老话叫“穷得都要了饭了”，那意思就是说没有比这更糟的了。由于你不能占有社会财富，所以你就不能享有社会地位，也就不能得到社会尊重，这曾是人们长期普遍认同的思维定势。然而，这一老观念正在面临严重挑战！在今天这个社会保障日益完备的社会里，除了那些偶尔遇到极端情况一时走投无路者外，恐怕不会有几个人因不去“要饭”而被饿死。曾经有个记者匿名卧底丐帮达数月之久，据他披露，那些平日看似弱不禁风、可怜巴巴的乞丐群落，竟是一个个组织严密、运转高效的“小社会”和“赚钱机”。河南有个乞丐村，家家小洋楼，却人人都要饭。陕北有的地方至今还保留着“农忙回家种地、农闲出门行乞”的旧俗，家里每有娶妻盖房这样的重大支出，全家就分解任务、包干到人、年初出门、年底交账。在都市，许多乞者怀里都揣着不止一张银行卡，卡里的钱也远比一般打工者多。那些我们白天在地铁门口见过的蓬头垢面、“断臂缺腿”的乞者，晚上也许有人就会西装革履的坐在夜总会的吧台前品洋酒。在西方，“乞丐”这个称谓早就很少有人提及了，取而代之的是“流浪者”，而这一变化也正在今天的中国重复着。不要以为这只是称谓的改变，它是有着深刻的社会原因的。如果说当乞丐是濒临绝境后没有选择的选择，那么作流浪者则是面临多种选择可以选择时的选择。漂泊四海，浪迹天涯，信马由缰，无羁无挂，这不正是一些人十分向往的生活吗？显然，这就不仅仅是对谋生手段的选择了，而是对生活理念、生活态度、生活方式的选择。于是，我们以往对丐帮的传统观念就被彻底颠覆了！更何况，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谁为贵胄，谁为乞丐，也无定算。古贤说：“平民种德施惠，是无位之公卿；仕夫贪财好货，乃有爵之乞丐。”这就是告诉人们，风无定势，水无常形，不要把事把人看死了。
从一定意义上说，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首先是指它的包容度。说白了就是，即使社会精英有表演的舞台，又使弱势群体有生存的空间。遗憾的是，许多精英们和自视高贵者常常把这个大家共同拥有的社会，看做是他们家的后花园而绝不允许有人踏入半步，以至于有个他不喜欢的人坐在身边看会儿书都不能容忍。这是典型的“自恋癖”加“妄想症”，恐怕早就该去治治了。对于那些被称之为乞丐或流浪者的人来说，他们除了谋生手段和生活方式和我们不一样外，其余的几乎和我们没什么两样。我们所拥有的各项基本人权，包括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接受教育的权利、受到尊重的权利、接受救助的权利、受到法律保护的权利等，他们同样都有。不该歧视他们，因为他们和你我一样，同是蓝天大地之子。
2011年2月11日于银川
——诗集
第二部分诗集
无题
绿冷红暄尽娆，春光秋意都俏。
神仙谁曾见了？盛世闲翁挺好！
去职
市府一纸红头文，还我林泉一老翁。
此后羞言报效志，尔今愧领公仆身。
每欣后辈超前辈，常笑干城颓半城。
坐看天边霞似火，夕阳落尽朝阳腾。
2008年3月
居闲
官衙归来不起早，鼾似雷动日已高。
频入酒肆买新醉，时往幼园迎稚娇。
春吟野风崖上绿，秋钓芦岸雨中涛。
一世劳碌无私事，残光几许且自消。
2008年5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