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息
乘车驰向贺兰山
一路上我都有一种淋雨的感觉
靠着车窗听着雨声沐着清凉
呼吸着青草绿树的气息
久违的气息覆盖了城市
带我回到遥远的乡野
蒲公英的小伞飘过头顶
一个女孩的目光穿透童年
青绿的气息潜入身体
找到曾经的一蓑烟雨
系着夕阳的一叶扁舟
还有一曲霜叶纷飞的笙歌
白龙驹
一匹额头有着黑色圆点全身纯白的马
它低头吃草鬃毛垂到草尖上
它举目眺望悠然地甩动着尾巴
它背部的轮廓金光四射
这就是天下驰名的白龙驹
是嵬名元昊的坐骑
载着主人出入三大战役
凯旋后被放生于贺兰山麓
传说白龙驹成了野马
然而九百多年后
白龙驹竟然在贺兰山东侧的旷野上
嘶鸣不已
松柏
远远望去积雪的贺兰山顶
透出一丝一缕的苍翠
那是傲视风雪的松柏
从岩石里传来一股扎根的力
哪怕是百花凋零的寒冬
只有松柏仍在吐出内心的绿
一年四季都在生长的松柏
在狂风暴雨里永不退缩
于电闪雷鸣中一心向上
即使在阳光明媚的春天
松柏也不改变自身的本色
沉静于喧哗之中
远去的狼
小时候狼来到山下
常常叼走村里的羔羊
那一声声狼嗥
把我缩在墙角
几年前我登上贺兰山
一匹狼让我蹿到树上
打着两个灯笼的狼
在石头上蹲了一夜
到现在我听不见狼嗥
只见过像狼一样的狗
在这座拥挤而孤独的城市
竖着风的耳朵
白鸽
在贺兰山的滚钟口
一只白鸽从钟声里依依飞起
在透亮的天空下盘旋着
我久久地望着白鸽
期望白鸽把我的梦想驮到南方
还有捎给她的一声问候
白鸽却遭遇了滚滚南下的狂风
夹杂着雪崩的雷声
白鸽划着血色的弧线落在路上
发出一声凄惨的鸣叫
我一任泪水冲洗眼里的风沙
冲出一野淡淡的绿
苜蓿
贺兰山麓的一溜苜蓿
带我回到几百年前的寨堡
宿根的苜蓿一片墨绿
在我的生命深处散发着清香
一列凯旋的战马从远处走来
疲惫的身影长长地拖在路上
一群牧歌唱晚的羊群
被燃烧的晚霞镀上了黄金
而山坡上的苜蓿更加灿烂
深深的根里尽是含苞的花
我的阿妹就是苜蓿花呀
围着紫色的方巾在风中摇曳
小女孩
我来到贺兰山下的牧人家里
一架葡萄藤长在庭院
牧人和一个小女孩
坐在葡萄藤下捻着毛线
葡萄藤隆起天穹
片片绿叶弹响出征的乐曲
紫色的葡萄伸手可摘
一轮夕阳洒下如梦的光
在斑驳的葡萄藤旁
小女孩端来一壶奶酒
我在小女孩天蓝色的眼睛里
看见了天堂
风沙
腾格里的马群越过贺兰山腰
阿拉善的骨碴刺痛世纪的天空
马蹄敲击着我的屋顶
吐绿的树枝断裂于咔嚓声中
马的翅膀抖下令人窒息的沙
今夜又有绿衣小孩突然失踪
当年的马群来自畜牧甲天下的凉州
一路泉水叮咚一路风吹草低
赶马人的牧歌羞得太阳无处躲藏
姑娘的一顿鞭子响在空中
成群的骏马经过贺兰山时
每一次都留下马驹和岩画
五瓣丁香
从西北风的阵阵吼声中惊醒
我觉得整个房顶都在摇晃
一股风逃亡于另一股猛烈的风里
满天的沙尘使黑夜更黑
我最担心回家路上或白或紫的丁香
早晨哗的一声都绽开了
传说谁能找到五瓣丁香就能找到幸福
我想找到一树的五瓣丁香
给艾依河畔的妻女捎去两朵
其余的丁香都送给不幸的女孩
可今夜的花瓣会不会被风吹散
我紧紧地捂住胸口
芳香
一股芳香一直回荡于小屋
趁我不注意时扑进鼻孔
深深地去闻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像在太阳晒过的棉被里
在雨过天晴的清风里
在青草摇曳的野花里
又似乎在雨点刚刚落到地面的薄雾里
在香烛袅袅升起的青烟里
在婴儿身上飘荡的奶味里
可这些都不是小屋里的芳香
我只好放下寻找的念头
顿觉贺兰山散发着佛的芳香
篝火晚会
当夕阳西下月未升起星未点亮之时
天是空的吗
天有空的时候吗
天空的时候是一种四大皆空的蓝
一身凡尘的我
怎能看见天空空出来的蓝呢
只见月牙挂在枝头 星星探出脑袋
篝火已经点燃
乐声 歌声和掌声混在一起
夜深且静远处传来奇异的鼓乐之声
还夹杂马啸 羊咩和鹿鸣
何处的篝火晚会还在进行
须弥牧歌
一
一座石山屹立于眼睛之后
迟到的春风撞响滴水寺的钟
小小的我挥起长鞭
把走不动的残阳赶进栅栏
一轮十五的月亮钻出云层
反刍着最后的一堆麦草
闪烁的北斗星似乎在说
北面的一座山上有水有草还有晨钟暮鼓
我背上邻家尕妹打好的背包
赶着一群乏羊走出黎明
一棵柳树站在村头
一把泪水跟在身后
二
是我赶着羊群还是头羊领着我
一溜荒滩比媒婆的舌头还长
我从心灵的伤口拔出自己
一野灼目的青草地将我埋葬
蓝蓝的天上洒满羊群
青青的草地白云飘荡
月牙儿在清水河里来回摆渡
我怎么也分不清哪是星星哪是萤火虫
河水静静地躺在两岸
一头母羊在咩咩声中产下一对羔羊
我剪断脐带时一阵战栗
一声狼叫划破手指
三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圆不过艾米娜的脸蛋蛋
微微含笑比蜜甜
甜到嘴里我不能言传
高原的天空湛如蓝
蓝不过艾米娜的毛眼眼
躲躲藏藏直扑闪
闪到梦里我睁不开眼
只要能跟艾米娜见个面
翻上十架山梁我也情愿
只要能跟艾米娜问个安
喝上十碗苦药我也心甘
四
这是我跟同伴学会的民歌
让我更加想念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
那里有清澈见底的甘泉
让我照见自己 影子却碎在旁边
那里有悠悠颤动的琴弦
让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
那里有正在绽放的牡丹
让我醉倒在地生根一样不断下陷
那里有轻风细雨的呢喃
让我放飞的希望有了飞翔的蓝天
那里有无比明亮的闪电
让我一阵眩晕而魂飞魄散
五
曾叫葫芦河的清水河越来越苦
苦得草地由绿变黄
我鞭打着频频回首的羊群
与北风一道兑现诺言
白杨树上的喜鹊叫叫喳喳
缀满枝头的果子红着脸蛋
我呆呆地站在村头
眼看着邻家尕妹上了出嫁的马车
我又见到滴水寺的住持
讲述了我放羊的故事
如何点燃篝火圈住羊群
怎样拿着铁叉对准狼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