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雄带着一身泥进入教室的时候,只觉得氛围好怪异。
同学看着他滚得一身泥的狼狈的样子,只觉得太好笑。但看他一脸的苦逼样子,又慑于他校园一霸的地位所以都不敢明目张胆的笑,于是都憋得相当辛苦。
一个教室三四十名学生一齐憋着笑,就产生了很怪异的气场。
季若素抬头看他那狼狈样子,终于忍不住,伏在桌子上吃吃笑出声来。这时候她背上虽然还有点火辣辣,但已经没有那么疼了。她本就是个开朗的性子,此时见还有比她更倒霉的便憋不住了。
陈俊雄进教室前还去厕所那的水池洗了把脸,顺便把头发上的泥抹掉,但衣服已然被泥浆泡透,只好先将就着等晚上回家再换。
这时候班里的同学还不知道他在操场里跟方如玉单挑来着,于是有几个相熟的哥们便大胆过来问:“大雄!逮了几条?”
“什么逮了几条?”陈俊雄莫名其妙。
“你没去逮鱼怎么搞成这样子?掉河里了?”哥们调笑道。
“滚蛋!有多远滚多远。”陈俊雄正郁闷,便没有好气。
这时候一些胆子大的同学已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气氛顿时变得好欢乐。
陈俊雄气的没办法,只好收拾了书包逃出了教室——不逃不行啊,内心已经被凄苦塞的满满的,本来一向在校园里横着走的,现在被人痛扁成这般模样,一股热血已然瞬间冰镇。
逃跑中的陈俊雄最想唱的歌便是《潮湿的心》:
谁能用爱烘干我这颗破碎的心,给我一点温情一点温馨。
嗯!没希望了。爱人被自己抽了一棍子,温情温馨都抽没了。
既然怎么感觉自己都是灰溜溜的,如果再不赶紧跑掉,如何面对这颗十四岁的心啊?
晚上八点半放学,方如玉看着季若素:“背还疼么?要不我用自行车带你吧。”声音很低,很柔。方如玉简直不像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季若素说好,脸有点红,她突然想到了他温热的手掌,背上不自在起来。
晚风自然很轻很柔,风里带着一点点燥热。
她坐方如玉的自行车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从来没有一次象这回一样心思萌动。十四岁自然是最美好的年纪,但也是最危险的年纪,正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路灯昏黄,路上坑洼不平,方如玉的自行车轻轻颠了一下,季若素便小小一声惊叫,纤细的指尖揪紧了他的衣衫。
“怎么了?”方如玉小声问。
“没事!”季若素小心回答。
她的手指一点一点抓紧他的衣服,像一只小蚕缓缓在桑叶上爬动,指尖慌的像是她的心脏,竟有点不听大脑的使唤。终于指尖在方如玉的肋上碰了一下。仅仅一下,手指便仿佛触了电收缩回来。
方如玉把握自行车的手轻微晃了一下,自行车便又是一摇。
方如玉唉呀了一声,总算稳住了自行车。
然后便是一路沉默,谁也不敢说话。爱情总是不分年龄的吧?十四岁的爱情跟十八岁的爱情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不是十四岁更单纯,而是十四岁对这个世界了解的更少一些罢了。
想把爱情的脚步向前挪动一步的想法其实是贯穿在每一个朦胧的年纪里。
晚风里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或者他们飞快的超过夜晚漫步的行人,感觉风在他们身上拂过,含蕴而温柔。
“背,还疼么?”方如玉终于开口。
“嗯。还有点。”季若素两只小手仍然紧紧抓住他的后摆。
“那,那,要,要不要我,我帮你擦,擦一点药?”方如玉期期艾艾,说话有点不利索。
“好啊。正发愁晚上敢不敢躺着睡呢。”季若说轻声道。
“嗯。应该可以。要是背疼就侧着睡好了。”十四岁的孩子懂的还真多呢。
“嗯。这家伙出手还真狠。”季若素气道。
“刚才差一点就废了他了。”方如玉耿耿于怀没一脚把陈俊雄踢死。
“哎呀。你可不能再伤人了。”季若素担心地说。她竟然说了个“再”。
“嗯。不会了。我会控制住的。”
“滴滴——”突然一声疯狂尖利的车喇叭声从他们身后响起,一辆小轿车飞驰而过,带出一股劲风和一句盛气凌人的话:“他玛的会不会骑车?不想活了?”
轿车几乎是擦着他们冲了过去,方如玉努力用手控制着车把,自行车便歪歪扭扭,季若素坐在后座上东倒西歪,终于一双手搂定了方如玉的腰。
方如玉终于捏紧了刹车,长腿一点,把自行车停了下来。
“这些人都是些神经病?哪有这样开车的?”方如玉气得骂:“多危险。有了车就不知道爹妈信啥了。”
“好了好了。素质低的人哪里都有,不用为他们生气了。”季若素柔声劝道。男孩子的关注点和女孩子总是有所区别。季若素小手已经搂定他的腰,自然便不会再放开。
她,甚至有点感谢那个变态司机。
脸像在热水里浸过,又红又热,心跳愈发的快了,只是小手便不再分开。
方如玉身材很瘦,但肌肉很坚实。即使一个十四岁的小女生也需要这种安全的感觉。
过了好一阵子,方如玉才从惊心动魄中醒过神来,毕竟后座上有他心爱的女生,出了事情他会后悔一辈子。嗯,或者,如果司机再变态一点,他们两个可能连后悔的机会也没有。
方如玉便打起了十足精神,将从小练就的警戒值提升至最高,再次开动自行车。
嗯?为什么感觉有点不一样呢?
唔?为什么腹部会有一双交叉在一起的小手呢?
咦?背上怎么会有一小片略呈圆形的肌肤在发热呢?
还有!为什么自己的心跳得这么快呢?
单纯的男生总是后知后觉啊!
心里舒畅了,刚才的事情突然变得微不足道。还有什么比这清爽温柔的晚风更让人心旷神怡呢?还有什么比两颗心一起跳动更让人兴奋呢?还有什么比一双温柔的小手捂在自己的腹肌上更让人心情愉悦呢?
还有……哦!没有了。再有就是:为什么回家的路会这么短呢?
“我到家了。”低着头。红着脸。刘海下垂遮住了眼睛。
“噢!真快。”为什么会有一种空空的感觉呢?明明吃过晚饭了啊?
“那。我上去了?”
“好。”
转身上楼,楼道的声控灯随之亮起。
“哎……”方如玉想起一件事,但只喊出了半声,听脚步已经在楼梯转角,便及时止住。但轻轻的失望却遮掩不住。
“怎么了?”脚步声又下来,一张已然正常的小小的俏脸出现在朦胧的路灯下。
“啊。那个,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一下,想问一下,你的,那个背,还要不要擦药?”好紧张啊。二十来个字花了似乎很久才说完。
“当然要啊。不擦药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发炎呢。”十四岁的小女生也懂得很多呢。
欢喜的放好自行车,两人便上了楼。
季若素家在三楼,门开开,便一起进门。
“季阿姨。”方如玉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如玉来啦。”季阿姨是个********,正是成熟的年龄,更加上温柔娴淑的性格,言谈笑语便让人如沐春风,尤其是对孩子,更是说不尽的疼爱。
季若素的家方如玉来过不止一次。头一回碰到季若素的父亲,他喊“季叔叔”,然后立马被纠正:“叫曹伯伯。”
方如玉红着脸又叫:“曹伯伯!”心里却惊讶为何会姓曹。胖胖的曹伯伯能看透他的心思,说:“素素跟他妈妈姓。”
噢!那时候他八岁。小小的脑袋就被世界开了一次洞:“原来小孩子还可以跟妈妈姓呀。”不复杂的问题,偏偏他问的又严肃认真,当时就把曹伯伯逗乐了。但这种问题自然无法跟一个八岁的孩子进一步解释。
“妈。我们有一道题没做完,所以我要跟方如玉加个夜班。”季若素撒谎。
“好好好。那你们加夜班。”季母不疑有他,笑道:“但也不要太晚啊。”
“好的。不会太晚,估计一会儿就好了。”季若素说完就跟方如玉一起进了自己的房子,并带上了房门。
季母听着房门微不可察的“喀嚓”声,突然心生疑惑:“为什么要反锁房门呢?”不过这似乎也是女儿素来一贯的习惯性动作。
十四岁的小人儿就有秘密了呢。
可是为什么带男同学回来还要锁门呢?
疑惑的季母又轻轻来到了季若素的门口,站定。
谁家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不都得防狼似的防着男生?
方如玉自然平时不在防备之列,但,今晚上实在是举动异常。一个反锁门的动作竟然引动季母心生疑虑。
房间内传出轻轻的讨论声:“我觉得这块阴影的面积不好求。你看啊,现在完全无法判断这块面积的长宽高。我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怎么办。”这是季若素的声音。
“当时我也看这道题了。刚开始我也没看明白,后来我就想既然给定的条件无法直接去求阴影面积,那么肯定就得先求这个正方形的整体面积吧?”
“嗯。也是。”声音变小:“如玉,你听一下我妈走了没?”
一片静默。然后,低低的声音:“好像没有。我听着门边上有轻轻的呼吸声呢。”
“噢!”然后声音转高:“这样看起来这个正方形的体积倒是不难。啊,对啦。其实这个阴影的面积不用直接去求,对吧?”
“嗯。应该是这样,我看看。”
季母能听到他们大声说话,但却听不清他们低声说话,只知道他们在窃窃私语。
过了一会儿,女儿的脚步声快步传过来,季母想赶紧离开,但仓促离开会有很大的脚步声吧?这怎么好?这么大年龄了,再让女儿知道在听门子,这脸还真没地方放呢。季母措手不及之下正紧张的想呢,门一下子拉开了。
门后露出女儿漂亮的小脸:“咦?妈,你怎么在这?”狐疑的目光。
“啊,那个什么,我,我正准备问问你们,要不要喝点水?”被抓了个现形的季母心思如电,很快便找到了借口。
“哈。还是妈妈好。我正想让您帮我倒水喝呢。方如玉?你喝水不?”
“我不喝。我在学校喝了。”方如玉低头在纸上刷刷刷写着。
“那就麻烦妈妈帮我倒一杯啦。”
季母如获大敕般去客厅倒了一杯水:“小小孩子心眼儿还真多。肯定有事儿!”
再聪明也是十四岁的孩子,又哪里能瞒得过大人呢?
季母倒了杯水,季若素接过水杯说了声“谢谢妈妈”然后又把门关上了。
这回没有锁。
季母有点放下心来,可能真是女儿的习惯性动作呢。
心怀疑虑的季母回到客厅坐着看电视,顺手把声音调小,倾听着房里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