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白}
洛画一动不动,几乎没有气息,依偎在男子怀。他们被囚禁在伯爵府的密牢里,被黑暗吞没,被黑夜一般的寒冷埋葬。
江南烟雨、窜梁火舌、无垠的大海、街道、女人,和无数男人的梦昵与怀抱,继而是那狐狸眼睛、公馆、舞会、长长的辫子、温存的眉眼,这一切还在她脑海中浮现。时而好似金光灿烂的欢歌幻境,时而又像奇特怪诞的噩梦。
突然盖板掀开发出刺耳的声响,她惊醒。黑暗中,她认出身边唯一的热源是宁景辰。男子欲言又止,又听见铁件轧轧作响。一道道红光充斥了狭小的牢房,他们眼前,是夏洛克狰狞的脸。
“你为什么背叛我?!”一句质问凄神寒骨。老头子一把掐住洛画的脖子,将她单手提起,像提一只兔子。宁家少爷们愤而起身,却被人按倒在地。
洛画感觉自己仿佛就要死了,她甚至不再痛苦,眼眸清澈无比,水汪汪的漾起妩媚的笑意。伯爵松开手,阴郁的吼道:“那就让这座伯爵府为你们陪葬吧!”随即转身离去。他们相拥着再次陷入黑暗之中,只有水滴发出一声声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裙摆的窸窣声响起,暗室的门吱呀开启,一股呛人的烟味冲进来。“梅姐姐,是你吗?”苏梅看了他们片刻,神情复杂而凝重,“伯爵烧了整座官邸,你们快跑吧!不然都会死在这里!”
他们爬出密牢,寻找出口。昔日金碧辉煌的官邸,已被这疯狂的烈焰所吞噬。那火焰飞腾狂舞,木制的家具劈啪作响,彩色玻璃在炙烤中逬裂,不时有天花板坍塌下来。火光中不知挣扎了多久,三人终于看见了通向外面的出口。外面人声嘈杂,那是宁家人吧。生命的大门俨然立在眼前,冲出去,便是重生!
景辰挽着洛画在跨出门厅的一刹那,一根燃烧着的巨大房梁塌下来,洛画猛地抽回手,火舌“呼”地窜的老高,硬生生地把景辰挡在了外面。烈火熊熊,卷起星火的漩涡,她听见慌乱的脚步声,听见景辰歇斯底里的呼喊,渐行渐远。
洛画扭过头,身边是微笑注视她的苏梅,脸上闪动着橙红色的光,神情安详地宛如邻家姐姐。滚滚浓烟袭来,洛画眼前,星火一片??????
{洛画}
细细的雨丝轻吻我的眼帘,微凉的晨风又把我唤醒,我发现自己躺在空旷的青草地上,不远处仍旧冒着
烟的黑幽幽的废墟。我方忆起昨夜,可我的身边,不见了景辰,也不见了梅姐姐。这时,手边一个白色的东西映入眼帘,拾起,摊开,竟是一方锦帕。两朵杏花静静地躺在中央,边角微微泛黄,倾向依稀。
有泪,滑落至花瓣,泛起灼灼的光泽。移开葱削的玉指,是一句“碧海青天夜夜心。”
{旁白}
百十年来,罗、宁、苏三家是江南一带的名门望族。苏家小姐唤作晓梅,探亲途中遇见宁家公子景辰,朝朝暮暮魂梦与君同,寄一方锦帕诉相思,刺一朵淡粉寒梅,绣一句碧海青天夜夜心。
宁家少爷,风流倜傥,嫡亲独子。杏花树下偶遇洛家画小姐,相顾无言,语笑嫣然。至家中,收一方锦帕。宁家老爷爱子心切,知儿心意,谎称出自洛画之手。景辰喜盈于色,杏花树下,木石前盟,梁间燕子似解人意,双栖双飞。
苏晓梅闻此,负气而走,却被诱拐他乡,辗转流落异域。苏家众愤而起,寻女不得,反放一把大火,掳走洛家女儿。洛家自此家破人亡,荣光不复。
未料世事弄人,苏、洛千金相遇于巴黎街头。晓梅有意引画儿堕落风尘,却不想荣华富贵终不归己。而舞会上景辰的再现,湖边表白,更助燃其胸中仇火,于是请缨愿助景辰夺芳心,却将信物私藏于怀。空房间内尖声淫笑,红酒中投下迷药,引来景辰又密报伯爵。直至伯爵****官邸,才善心发现,救出一对璧人。
一场大火,燃尽她的仇恨。别墅倒塌前,她留下那锦帕,那一方自己亲手绣的相思却又包裹着另一段铭心爱恋的锦帕。
晓梅轻舞在烈焰中,微笑宛如邻家姐姐,终还是香魂一缕,客死异乡。
{画儿}
只一声清浅的叹息,温润如玉的江南撩开袅袅轻烟,像女孩子刚刚哭过的年轻的脸。我合拢油纸伞,循着旧日的小路,立于杏花树下。如今,物是人非,当年钟鼓馔玉的胜景不再。清冷的寺庙里,杏花落了一地。
我跪下,侧目。男子虔诚地拱手,一张俊朗儒雅的面容,隐隐带着几分书生气。
看着看着,忽地,我便哭了。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