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2008年5月30日 星期五 阴转雷阵雨
然而事实证明，我一点儿都没有认真对待。到了报名的时候，先要去拿号签，早上下着小雨，幼儿园让九点开始拿，我八点就起来了。刷牙洗脸到走到幼儿园，只需要 20分钟。我认为我很早，走到大堂才发现，很多认识的邻居已经拿到号签陆续回来了。走到排队的那里，我才发现原来只有少数人和我一样，是最后到的。我排在倒数第三位，没有关系，幼儿园说号签和录取名额无关。
等我拿完号，很快就结束了，幼儿园的老师已经开始搬桌子了。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我才知道，有的家长半夜三点就拿着小板凳打着雨伞坐在那里等待了。
我真的是一个很混蛋的家长，混蛋得让自己都觉得不可饶恕，任凭猪猪吴怎么数落我，我一句话都不说。在这件事以前，我从来都不肯去银行排队存取钱，去超市排队买些优惠的东西。
总之，我讨厌一切排队的活动。哪怕我不买，我不用，我都不喜欢去排队。
可是这次是 Cindy要读幼儿园，我不得不去排队，自己认为很重视了，现实却很残酷地告诉我，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不是谁，我只是一介平民，我没有足够的根底可以自以为是，我没有深厚的背景让我有这种本不该拥有的优越感。因为我的自以为是，差点儿就让 Cindy失去这次机会。
拿完这个号，我又赶去另一家幼儿园拿号，人家说还没有开始放号，说让我下午再去。中午吃完饭我就去了，终于见识了什么叫做场面失控。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每个人都像饿极了的乞丐，望着开棚舍粥的幼儿园，为了自己的孩子，每个人都拼命地往前挤。以前我看见超市里某种限购的优惠物品前面排了长长的队伍，心里不免讥笑：难道一定要这样吗？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身为中国人，生长在一个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我却接受不了这样的拥挤，也不能适应。
可是，为了孩子，为了她能够上一个离家近的幼儿园，为了她不必在寒冷的冬天瑟瑟发抖地站在路边等校车，为了她以后万一有突发性伤病我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我咬着牙挤在那一群人当中，被推来搡去，眼里的泪水就快要流出来了，但我忍着。我被一些刺鼻的体味呛得几欲作呕，但我忍着。偶尔也有男士挤到我敏感部位，我甚至感觉到他身体的不安，我都快要失控骂人了！但我仍然强忍着伸出的双手，就像一个等待施舍的乞丐，眼巴巴地望着一门之隔的老师，我多么希望她尽快把号签放在我的手上。我渴望的眼光里，已经渗出了泪水，我真的已经快受不了！
终于，我摇摇晃晃的手上得到了只有火柴盒那么大的一张纸。从人堆里走出来，我带着哭腔打电话给猪猪吴，希望他一个小时后能回来和我一起带 Cindy去面试这家幼儿园，明天上午还要去面试之前的那家。他说他过一会儿要开会，让我和苗苗一起带 Cindy去面试。
天灰蒙蒙的，雨刚停，偶尔还会落几颗雨点。我拿着那张皱巴巴的纸，回家准备所有的资料：房产证、身份证、计生证、独生子女证。就在这一会儿的工夫，外面忽然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我拿了家里最大的伞都遮不住雨点，衣服湿透了，单薄的衣服湿了之后，隐隐约约透出里边的内衣，我感觉到一阵强烈的不自在。
豁出去了！什么都豁出去了！我不能为了自己的羞涩而错过了 Cindy面试的机会！
我听见别人议论最后一个号是 280号，这表示这家幼儿园只收其中的三分之一。所有的家长都在瓢泼大雨里呆呆地站着，有的还抱着孩子。我没让 Cindy下来，直到听见叫到距离我还有 20个号的时候，我才打电话叫苗苗带她下来。
2008年5月30号下午 3∶00，Cindy迎来她人生中第一次面试。我战战兢兢地把申请表填完，心甘情愿表示愿意捐资助学（咬着牙写的），等着被老师叫到教室里去面试。
我牵着 Cindy的手，尽量让自己从容地微笑，从到门口的那刻开始微笑，笑得腮帮子发僵，才换来了老师的笑容。我想，面试的第一印象很重要，我必须要给老师一个好的印象，不能因为我的任何过失让 Cindy失去入园的机会。
老师让 Cindy在小凳子上坐下来。我说：“ Cindy，快问老师好呀！” Cindy一改往日活泼大方的性格，很小声地问了老师好。
老师看了资料以后，开始问她：“谁带你一起来的呀？”
Cindy说：“是妈妈和阿姨。”
老师问：“你喜欢唱歌跳舞吗？”（这一项个人兴趣，是我在填表的时候，帮她写上去的。我认为这是她最大的特长了）
Cindy说：“会。”
老师请她唱一支歌。她唱了《两只老虎》，连比带画的，又表演了一个她自创的舞蹈《蝴蝶真美丽》。
这应该怪我，我从来都没有任何准备，我不知道幼儿园面试是真要当众表演的；我也从来没有教过她这些东西，所有她会的东西，都是不经意间学会的，还有些是去托管所的时候学会的，甚至是自己看电视学的。所以她唱的歌，虽然是没跑调，但歌词完全不对。她只会去扑音，并不了解歌词的意思，而且她还有个毛病，喜欢给歌改歌词。本来我觉得这样挺好，说明她有创造能力，说不定长大了还能当个作词人什么的。可是今天她一表演，我才发现，这一切原来很可笑。她唱的两只老虎是这样的：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屁股，真奇怪，真奇怪。
以前在家里听着这样的古怪歌词，我觉得特别好玩，很好笑。
她每次唱，我和猪猪吴就哈哈大笑。可是这次我实在笑不出来，我都想哭了。
老师给她一本书，让她看图讲故事， Cindy只看不讲。然后，老师又让她认颜色，这她更不知道了。我根本就没教过她。我以为老师看看孩子不傻不缺心眼就要了，哪知道还有这么多知识。
我作为她的妈妈，很老实且很自卑地告诉老师，她不会，因为她没学过，除了知道大树是绿色的，绿灯表示汽车可以通行，其他的颜色一概不知。
老师笑了笑说，没有关系，以后大了就会了。然后，他叫我们回家等通知。 Cindy走的时候，居然自觉地跟老师说：“老师再见！”
回来以后，我跟猪猪吴说了面试的情况，一致决定要给她恶补。
背诗，最起码她要背会三首。这个应该没有难度，因为我以前经常自言自语念些诗词，我教她读《悯农》《登鹳雀楼》《春晓》。好，没有问题，两岁学的诗到两岁十个月还会，当她一字不差背出来的时候，我还是很为她感到骄傲。
其后猪猪吴教她认识颜色，他拿着一个魔方先教最基本的红蓝绿黄白。 Cindy实在太没耐性了，之前背诗还很合作，到了认颜色的时候，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她说她不想学，想玩一会儿。猪猪吴很严肃地告诉她：“不行。如果不能上幼儿园，以后长大了就变成傻瓜了。” Cindy一点儿都不怕，她说：“我不学，我就不学，我不要去幼儿园。”
我忍着火气，耐心告诉她：“幼儿园里好多小朋友，大家可以一起玩，老师可以教你很多很多好听的歌，幼儿园还有很多玩具，老师又可以教你做很多游戏。”
她又安静地学了不到 5分钟，实在学够了，猪猪吴也教够了，两个人开始吵架。吵到最后，猪猪吴用武力打败了 Cindy，强大的军事力量完全可以让一个弱于自己的小国臣服。 Cindy哭哭啼啼地指着魔方认颜色，看得我都有些心痛了。
她根本就不可能是一个天才，她不具备天才儿童的基因，因为她的爸爸妈妈本来就很普通。她妈经常数学考试不及格，到现在去市场买菜都弄不明白怎么算账，她怎么可能一下子认清五个颜色呢？我跟猪猪吴说：“你说她是不是色盲？教了这么多次还是不会？难道是智商有问题？”
猪猪吴说：“你放屁！滚一边去！你智商才有问题！”
教了一个小时，她只认对了三次。后来又问她父母的名字和她的年龄，她都说对了。苗苗在旁边看得心痛，说：“让她睡吧，别难为她了，哭了半天了。”我们才放过了她。
